彼时,范瑶瑶在院子里打扫,顺便和妯娌拌嘴,看到夫妻俩赶来,她顿觉找到了主心骨,扑上去道:“奶,他们太欺负人了!”
范婆子心里乱糟糟的,也没听她说了什么,直接问:“孩子呢?”
范瑶瑶一愣。
范老头见她不答,怒吼道:“我问你孩子!”
孩子被送给了村里的一个妇人,她前几天刚生了孩子,不过孩子夭折了,范瑶瑶把孩子送给她养,还给了一点铜板。
那家人目的是要铜板,根本就不愿养孩子……说难听点,真喜欢孩子,完全可以自己生啊,凭什么要帮别人养?
等到夫妻俩赶到,孩子正在发高热。范婆子只觉得心如刀割,抱着孩子就往外跑。
范老头见状,也不好冲人家发火,狠狠一巴掌扇在了范瑶瑶脸上:“毒妇!”
娘家人都这么说,夫家会怎么想?
范瑶瑶当即面色煞白,心里把那个报信的人恨得牙痒痒。脚下却急忙追了上去:“奶,我不知道他们会这么对待孩子,否则,我早接走了……”
范老头回头怒斥:“滚!”
391. 命苦的婆婆 三十三 范瑶瑶夫……
范瑶瑶夫家距离她送出孩子的那户人家相距不过一百多步, 这么近点的距离,又是自己的亲弟弟。说她不知道孩子病了,谁信?
承诺会照顾的弟弟病成这样, 老两口并没有怪她,毕竟孩子这么小又不是在亲娘身边,难免会生病。他们恼怒的是范瑶瑶故意把孩子送给这样的人家, 还推说自己不知情。
老两口挺看重这个孩子, 越想越生气, 范老头怒道:“家里的宅子, 我就是卖了,或是送给街上的乞丐, 也绝不留给你。”
范瑶瑶呆住了。
老两口坐着马车将孩子送去城里找了大夫, 好在找大夫及时, 孩子被救了回来。但因为病情凶险,花费了不少银,等到孩子痊愈,老两口的银子还不如范林回来之前多。
范婆子几乎是给人跪下了, 才给孩子找到了奶,却也弄得整条街上带孩子的妇人对她很是不满。
借奶给别的孩子喝这是常事, 毕竟,谁也不能保证自己一辈子不求人, 远亲不如近邻嘛, 能帮就帮一把。但是, 范婆子之前高高在上, 现如今又一副她上谁家谁家就非帮不可的架势……不给孩子喂奶,她就不走,这纯粹是耍无赖嘛。
老两口手里的银子越花越少, 又没个进项,二人倒是想去找前儿媳。可自从周巧心离开之后就没拿他们当长辈,找了也没有用。思来想去,二人就把主意打在了宅子上。对外放出话,他们要收一个义子,谁愿意奉养他们终老,顺便把孩子养大,那宅子就是谁家的。
这笔账……按理说,两人都挺年轻,孩子还那么小。距离二老百年还早,想把一个孩子养大也不容易,不说在这期间花费的心神,只银子就不是小数。真正厚道的人觉得会亏本,大家无亲无故,凭什么要帮忙?
但也有人想要钻空子,老两口可以死早点,等他们不在,孩子送走就是。就算不送,这孩子也有许多种养法。到七八岁就可以送去学艺,学衣学木匠都好。外人还不能指责,毕竟,让孩子学一技之长,对他一辈子都有好处。
于是,消息放出两天后,上门的人不少。
但老两口也不蠢,上门的这些二人都看不上。另一边的范瑶瑶得知这个消息,哪里还坐得住?
范瑶瑶早就把这个宅子看做了自己的囊中之物,哪知道会横空杀出一个孩子?
因为这个孩子的缘故,她对父亲也生出了几分怨怼。还不如死在外头呢!
范瑶瑶不愿意到嘴的鸭子飞走,带着男人上门赔罪,直接跪在大门外,非要求得老两口原谅不可。
老两口心里也清楚,外人到底还是不如自家人靠得住。当年范林离开时,范瑶瑶才几岁,他们最疼的除了自己就是这个孩子。
他们不觉得范瑶瑶会对自己动手,因此,坚持了一天,就让夫妻俩进门了。
由于老两口跑去村里闹,范瑶瑶自觉丢了脸,不想回到村里住,干脆带着男人和孩子搬来了城里。城里那点工钱只够一家人花销,吃不饱也饿不死,不过,只要宅子在,暂时的苦累和窘迫是值得的。
范瑶瑶的小的那个孩子才两岁,本就是懵懂的年纪,下手没轻没重,有一次不小心伤着了躺在摇椅上的孩子,范婆子当时给吓着了,焦急之下,骂孩子的声音很是尖锐,下手揍孩子的动作也比较重。
这本来也没什么,可刚好范瑶瑶今日被辞了……她嫁人后,家里好几个女人,平时干活那都是能躲就躲,她养成了习惯,去了铺子里还是一样。可不就得被撵出来么?
“奶,你再生气,也不能对孩子下这么重的手啊!”心情烦躁,说出的话就不太好听。
范婆子心疼孩子没有爹娘,又养得费力费神,生怕孩子受伤生病,看着孩子脸上的伤,也不客气:“我都让他别碰小舅舅,一天说无数次,可孩子根本就不听。是不是你教的?”
天地良心,范瑶瑶巴不得便宜弟弟从未出现,但却从来没想过指使自己的孩子去伤害他,当即就怒了:“孩子不懂事,你说说就行。怎么还扯这些话?我再不是东西,也不会把孩子往坏了教啊。”
她气得眼泪直掉。
院子里气氛凝滞,忽然有急促的脚步声奔过来,范瑶瑶擦了泪水开门,看到自家男人一条腿扎着厚厚的绷带被人抬着,痛得面无血色,一看就只受了很重的伤。
“这是怎么了?”
“回来的路上,心神不宁,撞上了马车,被马车给轧了。”送男人回来的人纯粹是好心,叹口气道:“好好养着吧!”
范瑶瑶看着男人的伤腿面色煞白:“这能养好吗?”
“大夫说,可能会有些跛。”
范瑶瑶只觉得眼前一黑。
她搬到城里来为的是宅子,宅子还没到手,自己没了活计,男人也伤了腿,这以后可怎么办?
范婆子奔出来问:“这是在干活回家的时候受的伤,东家那边是不是该帮衬点?”
“东家是出了名的周扒皮,什么东西从手里过都得小一圈。听说人受伤之后,立刻亲自过来一趟把人辞了,当场就结清了工钱……工钱不够付诊费,我还垫付了一些。”那人说着,伸出手来。
范家院子里的众人有意忽略了他,哭的哭,叫的叫,急忙将人扒拉进门。
那人拍了许久的门,见里面不开,只得自认倒霉。
范家多了个受伤的人,银子跟流水似的花出去。银子这玩意儿,有的时候谁都大得起来,没有的时候谁都想少花一点。
反正,一家人同处一屋檐下,因为买菜或买药各种杂事吵得不可开交。
*
孩子生病的事是柳纭娘提醒的,听说了范家的近况,她心情颇为不错,天气渐好,她带着两个孩子出门转悠,顺便请大夫把个平安脉。
转了半天,买了不少东西,大娘和她都挺高兴的,想到之前孩子有些小玩意儿落在了先前的宅子,干脆顺便带回家。却在进巷子的时候,看到了当初翻墙想要欺负柳纭娘那人的妻女。
那人当初不承认有人指使,自己入了大牢。母女俩想来找柳纭娘求情无果,之后就恨上了她。反正,偶尔在路上看到都不带打招呼的。
此时的母女俩正在哀哭,面前站着当初前来帮林老三求情的那个中年汉子。此时他一脸严肃:“婚事已经定下,要不是那边急着冲喜,这天大的好事还落不到咱们林家女儿头上。老三被关在大牢里,有他这么个爹,喜儿的婚事肯定会受影响……刚好遇上一个不在乎女子名声的人家,你们还在磨蹭什么?”
那妇人哭得厉害:“喜儿她爹要是知道你这样欺负我们,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中年汉子也不管,一挥手,立刻有好几个婆子上前去拉。
那些婆子都身着绸衫,发髻却简单,应该是大户人家的下人。
这么一拉扯,母女俩高声尖叫,却还是敌不过众人的力道,渐渐被分开。
边上有人看不过去想上前帮忙,那中年汉子都抬手拦了:“这是家事,你们少管闲事。”
林家是大户,敢和他们作对的人不多。众人秉持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听到这话后都往后退。
柳纭娘最看不得有人逼迫小姑娘,大人之间的恩怨不该牵扯上孩子。她将怀里的孩子塞给大娘,嘱咐她先回去,也是怕一会儿闹腾起来伤着孩子。
就算伤不着,把孩子吓病了也是件麻烦事。大娘很听话,一手抱一个,飞快回了家。
没了后顾之忧,柳纭娘挤进人群:“都让一让,你们这是强抢民女呀。”
那中年汉子看到是她,面色肃然,又搬出了方才的那番话:“阻人姻缘,可是会招天打雷劈的,她爹被你害进了大牢,现在刚好有一户人家不计较她的名声,家里又富贵,三进的大宅子呢,伺候的人好几十,进门就是少夫人,这么好的事你还要阻止,你这是抓着我那弟弟不放,连他女儿都不放过?”
“孩子自己不愿意,你是瞎了吗?”柳纭娘张口就骂:“要是没记错,这孩子今年也才十二,远远不到嫁人的年纪。我就不信你们林家只剩这一个姑娘,既然那么好的事,你倒是留给自家啊!”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我身为孩子的大伯,为她多打算有何不对?你赶紧让开,别好心办坏事。”
柳纭娘偏不让:“你自己有女儿吗?”
那汉子脸瞬间难看下来:“你少管闲事!”
终于有人说公道话,喜儿扑到了柳纭娘身后,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妇人也满脸感激地看着柳纭娘:“那人都要死了,嫁过去就是守寡。我就是拼了命,也绝对不会给喜儿定下这样的亲事,他们就是想卖了我的女儿。”
柳纭娘默默叹口气,道:“你在这里闹没有用,想让他们收手,最好是去求大人做主。”
妇人瑟缩了一下:“大人会管这种事吗?”
“你都没去,怎么就知道大人不管?”柳纭娘不客气道:“你是你女儿的天,你得给她撑着,否则,就算这事过去,往后也会有人把主意打在她头上。”
见妇人低着头不说话,柳纭娘认真道:“你愿意的话,我陪你去。”
有人陪着,妇人胆子大了不少,思量半晌,看着女儿满是泪水的脸,咬牙点了头。
点头就好办了,柳纭娘立刻找来了马车,不过那中年汉子难看的脸色,将母女俩送到了衙门。
392. 命苦的婆婆 三十四 到了衙门……
到了衙门外, 妇人浑身都在发抖,一步也不敢往里挪。喜儿受母亲影响,也吓得不轻。
帮人帮到底, 柳纭娘率先上前,替母女俩将事情告知了门口的衙差……身后不远处中年汉子带着婆子虎视眈眈,母女俩又怕成这样, 真的到了公堂上大抵也说不清楚前因后果。
这种事情挺恶劣的。
如果是亲爹娘这么对女儿, 外人无话可说。但一个大伯而已, 这么明目张胆的把别人闺女卖了, 性质太恶劣。于是,衙差听完后立刻就找了大人。
那中年汉子是林老三的本家堂哥, 他一口咬定自己没有私心, 是真心为了孩子好。妇人瑟瑟发抖, 说不出完整的话。都说婚姻大事由父母作主,大人干脆请了牢里的林老三出来。
林老三入狱这么久,母女俩去探望过他不少次,还省着银子给他买些吃食打牙祭。而曾经那些他视作亲兄弟的人却从头到尾都没有露面。这段日子他也算是尝到了人情冷暖。
听说自己的堂哥要给女儿定下这样的婚事, 林老三先就怒了,他狠狠瞪着自己妻子:“那家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比起自己入狱后就没有露过面的堂哥, 他还是更相信自己的妻子。
妇人曾经没少挨打,被他这么一瞪, 更是吓得说不出话。柳纭娘把人带来, 也算是人证之一, 此时就站在堂上旁听, 眼看大人已经有所不满,她急忙上前安抚的拍了拍妇人的背:“你别着急,慢慢说。这儿没人敢打你。”
听到最后一句, 妇人总算镇定了些:“那家……那家的公子寻花问柳,得了花柳病,根本就治不好。他……你大哥非要把喜儿嫁进去……呜呜呜……那人死了,喜儿要守寡,那样的人家……喜儿若是被人欺负我也不敢去讨公道。如果那公子不死,那喜儿也会染上脏病……”
林老三听得心头火气。只听堂哥的一面之词,这婚事似乎不错,可那公子有花柳病,这就另当别论。女儿嫁进去,无论冲喜成不成,都是一个死。他身上带着镣铐的叮叮当当,这是生气之下手捏着拳头抖动所致,他看着林堂哥的目光中满是愤恨。
看那架势,如果这不是公堂上,如果他不是被人锁着,肯定会扑上来找林堂哥拼命。
有些人,自己的人他怎么收拾都行,但却容不得别人欺负。
林老三就是这样的性子。也可能是在入狱的这段时间里他知道谁才是对自己最好的人,所以才容不得别人欺负自己妻女。他咬牙跪了下去:“大人,我不答应这门婚事!”
大人颔首:“林图,回头你把这门亲事退了。林三有女儿的亲事,往后也不许再插手!”
到嘴的鸭子飞了,在大人面前,无论林图心里有多少不满,都只能生生压下。只是看着柳纭娘的目光颇为不善。
柳纭娘回望,微微浅笑:“你这是恨我坏了你的好事吗?”
“没有!”林图就算真这么想,也不敢承认。只道:“周娘子可真是个热心人。”
没有人证明林图私底下收了别人的银子卖侄女,事情只能不了了之。
林老三短暂地出来逛了一圈,立刻又要被带回大牢中,他跟着衙差走了几步后,只听得一阵铁器碰撞声起,原来是她猛然回头跪在了大人面前。
“大人,罪民有事禀告。”他看了一眼柳纭娘:“当初我带着妻女去她门口闹事,是有人指使。那人说只要我能将周巧心打一顿,最好是把人打得只剩一口气,回头就断气,会给我十两银子。”
此话一出,大人面色严肃,他亲自审的案子,自然没有忘记当时情形。皱眉问:“那你夜里翻墙,是为了补上这一顿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