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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话说出去,尉迟小王爷也信?”
    她开始忍不住的碎碎念,顾轩则是靠着窗棂抬眼看了过去,屋子里的光线不算好,偏偏此时女人所站之处有一道斜斜的阳光顺着屋顶的透气窗落在那里,她神情专注而又认真,无意识的嘟嘟囔囔却又平添了几分娇憨。
    用力的眨了眨眼,他很快就将目光移向了别处,嘴里含糊的回应着:“小王爷要的只是结果,至于办案过程他并不在意,况且尉迟王府的家兵也不是吃素的。”
    言外之意,只要汪知县能破案,没人管他是如何做到的,且尉迟王府并未将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自己也在积极找寻小小世子死亡真相,不过也是没有什么喜人的进展罢了。
    已经过去了好些时日,也无怪乎尉迟小王爷病急乱投医,找到了付绵绵的头上。
    “除却手脚曾经遭受过束缚,身上也有些生前造成的淤痕,这孩子就是被人捅开了胸膛,失血过多而亡的。尉迟王府该不会是在京中招惹了什么了不得的人,被人家寻仇来了吧?”付绵绵转身洗了洗手,有些遗憾的说道:“只是尸首在荒郊野岭呆了几日,很多证据许是都被山间的野猫野狗破坏了,比如他身上的衣物,本能存在不少痕迹的,可惜了……”
    说着,她突然扭过了头,一双眼直勾勾的盯着窗边的男人看,里面还透着精光。
    “……”不知为何,顾轩心底升起一股不祥之感。
    果然,在一个多时辰后县城外那座桐庐山通往山里的小径上,忽然就出现了一道忽明忽暗的光亮。这光亮在漆黑如墨的夜里,远远看去像是一团鬼火一般,上上下下,起伏不定。
    “顾县尉,还有多远?”付绵绵有些微喘,虽然原主也是常年行走于山林之间,但这具身子到底亏空的有点多,即便她努力弥补,恢复的依然很缓慢。
    “约莫还有半柱香的路程。”顾轩似是不解:“付仵作,为何偏偏要在夜间来?”
    付绵绵摇头晃脑,颇有道理的回应着:“顾县尉有所不知,这夜间偶尔能看见白日里看不到的东西哩!再说了,汪知县可只给咱们五日的时间,两千两白银,到手了我分你二百两!”
    顾轩再次无言,他合理怀疑后面的那句才是对方的真心话。
    二人在这短暂的交流后,便又各自埋头前行,越往山上走,周边的树木就越粗壮,到了最后甚至连天空中的月光都难以透过密密麻麻的枝杈照进密林里。偶尔林中深处还有浅绿色的荧光闪过,伴随着阵阵野兽的低吼,恐怖又骇人。
    终于,顾轩带着付绵绵略微偏离了小径,穿过前面两颗看起来年头就很久的大树,他眼前一亮,伸出手道:“就是那处了。”
    付绵绵闻声望了过去,眯了眯眼,不为别的,只因为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密林深处,那里像是唯一能够勉强看得清脚下的地方。她不由得微微抬头,意料之中的发现了那边上方没有什么枝杈,就像是天然形成的一口井,任由月光倾泻而下。
    而在那枯黄野草丛生的地面上,正插着一根木桩,周围痕迹凌乱,估计与发现尸首那日县衙之人的随意践踏脱不开关系。
    “顾县尉,你们发现死者那日,他在何处?”
    顾轩上前,停在了木桩旁边,指着那片枯黄却又沾染了血色的草地:“就在此处,你曾说过小小世子的手脚有束缚的痕迹,可我们到来之时,并未发现绳索之类的东西,就只有小小的一具尸体,侧躺在这里。”
    “唔……”付绵绵略微扬了扬下巴:“你模仿一下。”
    顾轩面有难色,但还是依言躺了下去,顾绵绵歪着头打量了半晌之后慢条斯理的开了口:“有没有这个可能,就是说死者原本是呈跪姿被绑在后面的那根木桩上的?后因为种种原因,绳索脱落,他便不受控制的倒了下来。”
    “跪姿?”顾轩爬起身,有些惊讶的看向了木桩:“这样说来倒像是在……”
    “赎罪?”付绵绵接过话茬,似乎印证了之前有人找尉迟王府寻仇的说法。
    顾轩眸光闪烁,独自陷入了沉思,而她则在周围踱着步,手里提溜着纸灯笼,看看天看看地。现如今最重要的是,案发当时绑缚在死者身上的东西,究竟去了何处?
    第199章 名冠京城女仵作(10)
    “顾县尉, 我在验尸的时候并未在死者的手脚处发现任何属于麻绳的残留物,且那几道淤痕明显要比麻绳细上不少,表面更为光滑, 是以会造成更深的勒痕。”
    在附近绕了一圈后,付绵绵停在了那里忽而开口道, 顺势从随身背着的工具包里掏出了一个火折子抛了过去:“既不是麻绳,又没有造成铁丝那般厉害的伤害, 我怀疑是较为高档的棉绳,还要劳烦顾县尉在这里转上一转,不排除这现场的物件儿有被山中兽类带走的可能。”
    “……”顾轩习惯性的抬手接到了那个火折子,一划便出现了跳跃的火光, 虽不如纸灯笼的亮度高, 但在这深夜里,也勉强算是能用。
    他略有些无语的环视了一下周边,除却这方能够见到月光的小天地,剩下的地方可以说是伸手不见五指也不为过。
    “你也知道这山中常有兽类。”余下的话被他吞回了肚子里,他算是有些功夫在身上的,即便遇到猛兽打不过还是跑的过, 可听着刚才对方的话语,似是没有同他一起行动的打算, 这要是真的遇到点什么意外,他回身来救也未必来得及。
    付绵绵这会儿正在那被钉在地上的木桩跟前晃悠,闻言扭过头眨了眨眼:“听闻青河县衙身手最好的便是顾县尉了, 您该不会连这点勇气都没有吧?汪知县给的时间着实过于紧迫,有什么问题您还多担待!”
    “我呢……则是留在此处找寻证据, 分工明确, 谁也别占谁便宜。”
    感情人家压根没想走出这安全圈, 顾轩不由得从心底升起一股自作多情的荒谬感,不过得知女人并不打算乱跑,他好歹稳定了心神,二话不说扭头就没入到了夜色之中。
    直到完全看不到男人的身影,付绵绵才收回了视线,蹲下身去摸了摸那根木桩子,之后用手用力的晃了晃,竟还纹丝不动。
    凶手很巧妙的利用了这里原本的环境特征,这木桩外表看起来就像是一颗已经枯死了的小树干,立在这处并不突兀。若不是她注意到了周围那与别处不同外翻的泥土,怕也是要忽略了过去。
    能将木桩钉的这般牢靠,应该不是普普通通的人就能够做到的。
    想着,她的目光逐渐下移,看到了木桩正前方那枯黄的草叶上有着滴滴点点的、已经干涸了血迹。而这些血迹无疑印证了她的猜测,那男童应该就是被缚于木桩之上被利器破开了胸膛。
    毕竟现场的血迹多半集中在此处,而非方才顾轩所演示的尸首被发现之时侧躺之处。
    忽然,她被远处传来的几声无害兽类的吼叫惊的回了魂,站起身往远处眺望,隐约可见一道微弱的火光在林中穿梭。接着便是几棵树的枝丫发出了剧烈的晃动,能够瞧到几个模糊的黑影如鬼魅一般瞬间就窜上了树梢。
    看着黑影的大小,许是猴子之类的动物。
    付绵绵许是觉得有点好笑,垂下眼皮嘴角微扬,然而下一秒笑意就这么毫无预兆的凝结在了脸上。她复又极为迅速的抬起头,快步走到了一棵老树跟前,仰起头眯着眼仔细的打量树杈之间,接着抬起脚狠狠地踹了两下。
    哗啦啦啦。
    惊起了树上的几只飞鸟,因着这边的异动,连带着附近几颗树都有了反应,一时间落叶纷飞,场景诡异。
    只不过两息的功夫,她就觉得身侧一凉,耳边传来了沉重的呼吸声。有些错愕的回过头,顾轩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他的身后,这会儿正喘着粗气。
    “怎么了?”男人气息不匀的开了口。
    “……”看着对方那副紧张的模样,付绵绵忽而觉得有些难以启齿,不过还是缓缓地抬起食指,指了指上方:“那个……顾县尉,掏鸟窝你会吗?”
    回应她的是顾轩那瞬间放大的瞳孔。
    当天边透着微亮之时,二人终于沿着来时的小径晃晃悠悠的下了山,那辆驴车还好好的拴在原地,驴子正悠闲的甩着尾巴。
    顾轩将肩上扛着的木桩甩在了后面的板车上,随后贴坐在一角,甩着鞭子驱赶驴子上了路。
    而付绵绵则是盘腿悠哉的坐在后面,手里拿着一根还没有她小手指粗的棉绳,透过绳子表面那层斑驳的脏污,努力的辨认着上面的各种痕迹。
    看她神色过于专注,顾轩只是默默驾车赶路,直到前方出现了县城的轮廓后,他才出了声:“我送你回大杂院?一夜未眠,好歹休息一下。”
    “等到破案了,还怕没有休息的时候?想想那两千两吧!”付绵绵笑嘻嘻:“顾县尉,咱们还是先回县衙,有点事情需要确认一番。”
    言罢,她还用手拍了拍那根粗壮的木桩子,看向木桩的眼神就像是在瞧着什么宝贝一般。
    顾轩还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嘴唇微微动了动,用力的挥了一鞭后,在驴子那哒哒哒的蹄声中,二人终于在太阳升起之时回到了县衙外。
    埋头冲进那熟悉的小院,付绵绵一头就扎进了厢房内,示意顾轩将那木桩放在了尸首旁边。她则是不知从哪里寻来了纸笔,透过死者胸腔处的口子看看里面,再看看木桩上的痕迹,随即在宣纸上缓慢的落着笔。
    没过多久,宣纸上便出现了一个形状奇怪的图案,打量着差不多了,她便把那张纸一转,冲向了顾轩所在的位置。
    “昨儿夜里在树林中,你把木桩挖出来后我就觉得这木桩下方被削尖的位置上的痕迹有些眼熟,忽而就联想到了死者皮肉及肋骨上残留的一些痕迹。果真刚刚在伤口处发现了些许木屑,加之肋骨上存在的划痕与木桩上的有八成相像,有没有可能凶手用的是同一把凶器?”
    “这样一说,还颇有道理。”顾轩直起身恢复了些精神,歪着头欣赏起那宣纸上的线条来,几息之后却皱了皱眉:“你画的……这是个什么东西?”
    “我觉得既然能用来削木头,凶手大概率用的是刀或者稍微大一些的匕首,有没有什么样的刀具其刃是锯齿状的?”付绵绵一边解释一边用手比划着,看起来有点手忙脚乱。
    顾轩垂下眼皮认真的在脑海中回想着,右手还一直无意识的轻抚自己腰侧的佩刀,最终放弃的摇了摇头:“本朝能用于军营及县衙的武器并未有你所说这般形状的,至于朝堂之外……奇人颇多,武器自是多种多样,一时间我倒也拿不准主意。”
    说到这,他抬起了眼皮,就这样同付绵绵对视到了一起。
    二人保持这个姿势良久,直到付绵绵不着痕迹的挑了挑眉,他才略显无奈的回身去开了门,并作出了一个‘请’的姿势。付绵绵见状将宣纸折叠后塞进怀中,然后背着手迈着四方步走了出去。
    出了县衙,顾轩带着她七拐八拐的进了一条不起眼的小巷,前方的门户之外悬挂着几张简单的招牌,还隐约能够听到乒乒乓乓的打铁声。
    “宋氏铁匠铺?”
    走近了,付绵绵仰起头对着那块朴实无华的招牌有些无语凝噎。
    顾轩没有注意到她的异样,径直走了进去,像是十分熟悉这里,还熟稔的对着柜台后坐着的伙计招了招手:“宋老爹可在?”
    那伙计则是满脸堆笑的起了身:“原来是顾县尉,老板在后院儿忙着咧,您要是着急,我去叫他一叫!”
    在得到顾轩肯定的回应后,伙计就忙不迭的转身从后门出了去,付绵绵透过对方留下来的缝隙费力的瞧到了一点后院的情况。院子里似乎有着几座烘炉,内里火烧的正旺,还有几名赤luo着上身的汉子在劳作着,能够断断续续的听到一些他们的说笑声。
    见她一脸好奇,顾轩好声好气的解释道:“城中铁匠铺或者是卖刀具兵器的地方的确有那么几家,但行家爱去的可不是那些稀松平常的地方,宋家铁铺有好几十年的历史了,别说整个青河县了,就是把旁边几个县都加起来,这宋老爹也是顶呱呱的。”
    “我这把佩刀就是他打的,县衙里发的那些玩意儿总是不禁用,时常会坏,可这把刀陪了我三四年了,竟也不曾出现半个裂口。”
    付绵绵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要么说专业的人就得干专业的事儿呢,之前她独身一人在城中晃荡,又岂能找得到这种地方?说话间,她便围着这间还算宽敞的铺子转悠了起来,看着柜台上摆放着的刀叉枪戟,似乎充满了兴趣。
    就在这时,后门再次晃动,一个披着薄薄外衣,身上肌肉虬结的老汉走了进来,对方头发都已花白,但从眼底迸射出的精气神却不容小觑。
    “顾县尉!稀客呀,可是又要买刀?”老汉笑眯眯的招呼道。
    “这次来倒不是光顾老爹的生意。”顾轩同样笑着,顺势伸手接过了付绵绵递过来的宣纸:“劳烦您老帮忙瞧上一瞧,可曾见过刃为这种锯齿状的刀或是匕首?”
    “哟……”宋老爹凝神细细看了看,付绵绵虽然画的有点抽象,但他还真想到了什么,交代一声后便回身进了另一个屋子去翻找,嘴里还念叨着:“我这倒是有几把,不过却也不知道是不是你们想要的……”
    很快,屋内就传来了噼里啪啦的铁块碰撞声。
    伴着那无甚规律的声音,付绵绵继续在堂内晃悠着,忽而视线定格在了那面挂满了各式各样的武器的墙面上。
    下意识的,她抬起手摸了摸自己那细嫩的脖颈,上面还隐约可见一道浅棕色的、尚未完全褪去的可怖伤疤。
    第200章 名冠京城女仵作(11)
    她这伤疤与用普通棉麻绳勒出来的完全不同, 仔细看上去是一节一节的,隔一段距离就有聚集成堆的出血点,虽然眼下皮肉已经恢复好了, 可她依旧能感受到当时那刺骨般的疼痛及血液从其中流淌而出的感觉。
    “你在看什么?”忽而,顾轩走到了她身侧,有些奇怪的问道。
    付绵绵猛然回过神,没有回答对方的问题, 反而迈开步子走到墙边,抬起手从上面取下了那条由精铁打制链子镖。全身犹如软鞭一般灵活,但在每一节处却又添加了钉刺用于增加武器的杀伤力,尽头处是一泛着寒光的铁镖, 让人一眼望过去就遍体生寒。
    “这东西不错。”她将链子镖捧在掌心, 感受着钉刺刺痛柔软肌肤的触觉,嘴角勾起了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这种小众的武器, 定不是什么普通的贼人会用的, 也侧面印证了原主的死的确不是什么意外。
    那歹人对原主出手不是为了钱财更不是为了样貌, 如今想来倒是十分的耐人寻味。
    顾轩不知她为何忽然对链子镖感兴趣, 只是垂眸瞄了一眼:“链子镖用起来难度颇大, 没有三五年的功夫是不能纯熟的, 你若想买来防身用,实在不如匕首实用……”
    付绵绵看起来就身娇体弱的模样,常年行走在外确实需要多加注意, 他丝毫没有觉得不对劲,开始絮絮叨叨的叮嘱起来。
    就在这时,宋老爹也从后面的屋子里走了出来, 手掌小心翼翼的捧着一把造型奇特的刀:“顾县尉, 这可是你们要寻的?”
    那短刀刀刃为锯齿状, 刀尖则是巧妙的设计为钩子造型,但凡插进人的皮肉之中,不勾下一块血肉誓不罢休。刀柄为虎首,看起来凶气腾腾。
    顾轩伸手接过,付绵绵也凑上前来仔细观察,随即轻声道:“死者胸前那个大面积的创口,极有可能是这种特殊刀尖造成的。”
    “早些年我为了能够更好的锻刀,去了不少地方,此物乃是在苗疆所见。本国地处中原地带,可没有这些稀罕玩意儿,我回来之后出于新奇便仿着造了几把,可惜识货的人不多。”宋老爹说着,抬起手摸了两把下巴上的短胡茬,接着继续介绍道:“此刀名为勾魂。”
    “倒也名副其实。”顾轩赞同的点了点头:“宋老爹的意思是,这东西只有您这里才有?”
    宋老爹‘呵呵’一笑:“这我可不敢妄言,不过在青河县内,别家的兵器样式种类肯定不如我这里多。”
    “比如这女娃娃手中拿的链子镖,都是我早些年行走在外多加改良的,旁人就算有心模仿,手头上的工艺也未必能够造的出来。”说着,老汉很是自傲的微微扬起了头。
    付绵绵听得这话与顾轩互相看了一眼,顾轩会议的继续询问:“老爹既然说识货的人不多,谁在这里买了这把勾魂刀,您可还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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