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大明最为斐翠之地,‘南京’之名不止是个名字。
南直隶巡抚陈奇瑜,清田小组副组长,南直隶参议秦政益等陪同着朱栩,正在秦淮河上泛舟。
秦淮河两岸一如过去的亭台楼阁,灯红酒绿,若有若无的丝竹声弥漫在水面上,经久不消。
陈奇瑜没有想到朱栩会来这里,神色多少有些尴尬,还是解释道:“皇上,从景正五年以来,秦淮河上的教坊就少了大半。臣去年想要关停这些教坊,最终还是留了一些。”
所谓的‘食色性也’,有这些教坊青楼给那些无所事事的人有个发泄之地,总比他们四处惹是生非的好。
这大概是陈奇瑜,甚至是整个大明管理层的想法。
青楼自古长存,自有其道理。
朱栩对这件事倒是一种可有可无的态度,不置可否的道:“关不关你们看着办,不过一定要守法,要是有人卖老婆卖女儿进去,奸淫幼童,或者是逼良为娼,杀人越货之类的无恶不作,那就绝不能轻饶!现在没人告状到朕这里,如果有一天,有人拿着状纸来给朕添堵,朕就来为难你们。”
陈奇瑜连忙躬身,道:“皇上放心,臣一定谨记圣谕,不敢懈怠!”
小舟摇摇晃晃,在水里慢慢的游走,朱栩身后的李香君将一杯茶递给朱栩,又安静的坐回去。
她这一次是借着机会来寻亲的,她十岁左右被朱栩带入京,一晃就是近十年了。
朱栩接过茶杯,没有喝,道:“南直隶是我大明最为繁盛之地,牵动我大明根基,发展要清晰,目标要明确,应该有长远的规划。只知道当官,却不知道如何发展,没有目标,没有计划的人,不要也罢。朕看过你们上奏的计划书,说实话,朕有些失望。”
说到这里,朱栩顿下,喝了口茶。
陈奇瑜,秦政益神色一凛,躬身做认真聆听状。
朱栩抱着茶杯,看着不远处旗帜飘飘的一处教坊,道:“第一,城市规模要扩大,要做好有更多城市人口的准备。第二,农业是根基,也是跳板,不要将人都锁死在土地上,要流动起来。第三,要知道一个城市发展的优缺点在那里,扬长补短,做大做强……”
陈奇瑜,秦政益认真的听着,丝毫大意不敢有。皇帝不轻易开口说话,一说话就是题目,将来要考!
朱栩说了一阵,总结性的道:“目前农业改革如火如荼,将来会如何,我们都有一个预料。另一个就是海贸,海贸的发展随着朝廷的‘四万万白银计划’,得到了迅猛提速,你们这些地方大员,不要光看着朝廷努力,自身也要跟上,做好目标,计划。农业,商业的发展,离不开工业,包括丝绸,布匹等手工艺,也包括开矿,冶铁等半重工业。朝廷会不断颁布政策,你们地方要跟上,执行,推动我大明社会的进步……咱们不能只盯着大明这巴掌大的地方,要有全局的眼光,世界那么大,你们就不想出去走走看看?”
陈奇瑜躬身,肃色道:“陛下的话,臣都记在心里。”
秦政益则不多言,他资格还不够。
虽然他是政院系第一个进入省级高官序列,但在整个大明的官场,他依然是不起眼的‘小吏’。
同理可得,政院系虽然大举入仕,在朝野掀起巨大波澜,但依旧还在底层,还不够到影响、左右朝局的地步。
朱栩仿佛没有听到陈奇瑜的话,忽然转向李香君道:“永宁那丫头干什么去了?这一天也没见人影。”
李香君坐在朱栩不远处,恬静无声,直到朱栩问话这才抬头倾身,脆声声的道:“公主说想去贡院看看,一大早就去了。”
朱栩摇了摇头,道:“这丫头,一天一个想法,全是三分热度。晚上你让她跟朕与皇后吃饭,她要是不来,朕就揍她。”
这样的对话在宫里很正常,李香君很自然如常的应了声。
倒是陈奇瑜与秦政益有些头皮发紧,心里揣度朱栩的话是否若有所指,在敲打他们。
朱栩又喝口茶,心情倒还不错,道:“秦政益,说说苏扬杭三府的事。”
秦政益立即躬身,语气果断利落,道:“回陛下,目前苏扬杭三府的土地整合还在加速中,预期后年完成。水渠等水利设施也在加紧按计划推进,预期后年完成。农具,耕牛,化肥,农药等,已经设立以及招标了众多商行,集中供应,力争三年内推广完成,以后无需朝廷再插手指挥。目前,苏扬杭三府的户籍工作进行了大半,预计总户丁四百二十万左右,缺额在三百万左右,臣已经上书内阁,请求整合人口,补充苏扬杭三府所缺。各级官吏,衙门已经基本就位,‘新政’的要求正在不断深入推进……”
苏扬杭三府之所以缺人口,原因是多方面的,一个是土地开垦,土地数量增多。第二个是土地集中化被打破,利用率提高,分下去后会有很多的剩余。第三,就是多种原因下的人口减少,造成地多人少。
当然,总体来说,大明的土地是远远足够的,之所以百姓们活不下去,原因就是土地高度集中下的天灾造成的减产,继而士绅以及统治阶层剥削依旧甚至日益加重,这种矛盾不可调和下,就是官逼民反。
朱栩听着秦政益的话,微微颌首。
秦政益出身是政院系的老三届,这三届是老官僚的延续,新官吏的过渡,有着一些老官僚的优缺点,也有着新官吏的开明之态。
朱栩对秦政益还是比较满意的,他是实实在在的做了事情,‘苏扬杭’三府的改革,朱栩也暗自点头,整体框架以及落实,都有些超乎他的预料,做的非常好。
朱栩抱着茶杯,思索片刻,道:“苏扬杭三府只是实验,等你们走出一条熟悉,可行的路,那就不止是这三府,环太湖地区,都可以以此参照,推动我大明农业改革,实现富饶毁民的目标……”
听到‘环太湖’三个字,秦政益双眼猛的一亮,心头狂跳,沉声道:“臣遵旨。”
朱栩将茶杯递给身后的李香君,看着两岸的灯红酒绿,道:“走。这是太祖钦设的十里教坊,陪朕去看看。”
陈奇瑜,秦政益脸色顿变,张口就想要阻止,却没有发出声。
皇帝去青楼,这话传出去不知道会是多大的笑话,引出怎样的风波来。
但他们都清楚,眼前这位不是去寻欢作乐的,多半是真想看看,或者有其他的目的。
倒是李香君悄悄抿了抿嘴,当年在教坊司的记忆已经很模糊了,里面也没有熟人,但认真想想,总归不是什么好的回忆,因此不太情愿再去。
朱栩等人穿着便服,让李香君换了男装,进了一家青楼。
在朱栩逛青楼的时候,皇后张筠接见了南直隶的一干命妇,喝茶聊天,闲谈。
帝后同时莅临南直隶,对南直隶来说是前所未有的巨大荣幸,不知道多少人转着脑筋,想要借此机会飞天腾达。
因此,各种表达对‘新政’坚定决心的事情时有发生,仿佛已经成了南直隶所有人的共识。
包括皇后张筠接见这些命妇的时候,一些勋贵高官妻女张口闭口都是‘新政’以及‘新政’带来的好处与变化。
张筠做了多年皇后,应付这些自然手到擒来,始终控制着话题节奏,并且不断的往‘相夫教子’,‘持家有德’方面引导。
这些女人也是人精,尽全力配合张筠,表演那叫一个情真意切。
足足两个多时辰,这场‘茶话会’才算结束,张筠在人走后,揉着疼痛不已的太阳穴,轻轻吐了口气。
这个时候,永宁从外面悄悄进来,看着疲惫的张筠,笑嘻嘻的道:“皇婶,头疼吧?”
爱屋及乌,张筠对这个小侄女也是宠爱的很,坐起来,笑着摇头道:“你皇叔一大早就找你,偏你跑的没影。”
永宁翻了个白眼,坐过来撒娇道:“皇叔现在比皇婶还无趣,没有小时候好玩,才不跟他去受累。”
张筠笑了声,道:“那你跟我说说,你喜欢的那个人,这次有没有跟你来。”
小丫头搂着张筠,嘻嘻一笑道:“什么喜欢的人,人家还是个孩子。”
张筠对她没辙,也不想真的去查,弄巧成拙反而坏事,只得道:“行了,你母后,你皇叔为你操碎心,你就气他们吧。”
小丫头撅了噘嘴,忽然道:“皇婶,你听说了吗?有人要在海外建国。”
张筠本来微笑的神色顿变,扶正永宁,盯着她,肃色道:“你听谁说的?”
这等大逆不道之事,岂能容忍!
永宁自然也知道事情重大,却以一种不知轻重,随意的语气道:“我在外面玩的时候,一群商人说的,好像是谁在海外发现了一块无主之地,以前那些东林党,阉党余孽,似乎想要扶持谁做皇帝。”
张筠听的直皱眉,认真看着永宁,一抬手,招来一个人,思索片刻又摆手,道:“陛下回来了,立即告诉本宫。”
张筠向来是一种‘可亲’形象,极少说本宫,宫女神情微凝,立即应声。
小永宁忽然间有些睡眼朦胧,摇摇晃晃,撒娇几声,就要回去睡觉。
张筠被这件事烦着,自然没心思搭理这丫头,让人送她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