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纪瑶瑶道,也祝你今晚玩得开心。
说起这个,女孩眼里的光反倒黯了几分,她混进这个宴会,的确就是想找个乐子,只可惜在场讨好她的人她看不上,她看上的人又名草有主,除了长了一番眼界,什么都没捞着。
正暗自伤神,楼梯口突然传来同伴的呼唤声,女孩如梦初醒,匆匆道:我先走一步,再见。
眼看着她要从拐角处离开,身后突然传来纪瑶瑶的声音:等等。
回过头,纪瑶瑶正蹲身从地上拾起一样亮晶晶的东西:你的手链掉了。
女孩一模手腕,果然是空荡荡的。
那可是她用大半年积蓄,刷了好几张信用卡才买下来的项链呢,她顾不得其他的,忙小跑上前:谢谢。
不用谢。
说着,纪瑶瑶将那条手链拾起来,她匆匆扫了一眼,很漂亮的手链。
至少得四五十万才能拿下来,看来女孩这次前来是下了血本。
恍惚之间,纪瑶瑶仿佛从女孩身上看到几分自己年轻时的影子。
虚荣,骄傲,野心勃勃。
她不禁微哂,难得生出几分过来人的好心:
你还很年轻,不用太心急。
不知对方听懂她的话没有,不过十八。九岁的女生点了点头,又捏紧手链忙离开。
纪瑶瑶注视着她的背影,直到她在视线中消失。
这时,身后的隔间门打开了,传来顾筠不紧不慢的嗓音:
你刚才是在和谁说话?
一个小朋友。在顾筠追问之前,纪瑶瑶先握住她的手,走吧,换个衣服这么久,下面那些想见你的人恐怕已经等不及了。
晚来风急,高处露台紫绣球浑圆的花苞无意间被吹落几瓣,那些浅粉与淡紫交织的花瓣顺着微风飘进来,花瓣犹如彻夜不歇的管弦之声在大厅回荡。
而许多年轻的面孔恰似扬起的轻盈花瓣,在大厅里到处飘来飘去。
她们并非无枝可依,只是想借着这阵风飞得再高些,方才不负年轻一场。
直到主人翁离场的时候,大厅里的奏乐仍在继续。
纪瑶瑶喝了些酒,醉醺醺地双颊绯红。
坐上车后座,她便倚在顾筠肩头,嘴里喋喋不休:
真没想到啊,我居然和你结婚了。
这种感觉太奇怪了,就像是梦一样。
你说我该叫你老公还是叫你老婆?
顾筠骨节分明的指尖梳理她卷翘的长发,垂眸道:随你开心,想怎么称呼都可以。
那我就
顾筠看似不经意垂眸,实则微微屏住了呼吸。
纪瑶瑶猛地凑到她耳边,最后黏软的口吻像带着小勾子:那我叫你顾总怎么样?是不是听起来就很刺激?
顾筠身形一僵,还不等她说什么,纪瑶瑶已经演起来。
她就这样柔弱无力地倒在了顾筠肩头,在她耳边微微喘。息着:顾总你别这样,我只是你的下属,是来汇报工作的
向来处变不惊的顾筠耳垂刹那间变得滚烫。
她几乎是花了好大力气才克制住自己:瑶瑶,这是在车上。
对呀。纪瑶瑶不依不饶贴着她,顾总这是在车上,你想做什么?
她柔软的身躯似有若无地摩擦过,顾筠眸光暗了几分:瑶瑶,你喝醉了。
谁说我醉了?纪瑶瑶反问。
是吗?顾筠握紧她的手腕,那你再叫我一声试试?
直到对上顾筠幽暗深邃的双眸,纪瑶瑶才意识到,自己这把算是玩脱了。
等车在别墅外停下,纪瑶瑶走出轿车时,已经被亲得双腿发软。
然而对顾筠而言,一切不过刚刚开始。
顾筠这个畜生!
等翌日浑身酸软地从床上醒来,纪瑶瑶气得在心头直骂。
自己不过是挑。逗她一下而已,她用得着就将她绑起来折腾吗?
没有天理,没有人性。
顾筠还在她耳边一声声道:不是喜欢叫顾总吗?那就叫个够。
光是回想起来,纪瑶瑶就觉得浑身不禁开始发烫,手腕被捆过的地方开始隐隐作痛。
尤其是一觉醒来,顾筠还不在枕边,纪瑶瑶就更加气不顺了。
她耷拉个脸,磨磨蹭蹭地收拾过后走出门。
管家忙上前的问她想吃什么。
顾筠呢?纪瑶瑶问。
法院那边有事通知她了
法院?
是关于她母亲的案子,今天开庭审理。
纪瑶瑶提起来的心这才放下去,气也消了大半,用过午餐,纪瑶瑶懒洋洋地躺在沙发上看了会儿综艺,到底还是觉得没意思。
顾筠仍没有回来,纪瑶瑶犹豫再三,决定去接她。
初夏的天说变就变,出门时还是晴天,等到了法院门口已是瓢泼大雨。
尽管车上有伞,但在这狂风骤雨中,就像巨浪里的一叶小舟,稍有不慎就能被打翻。
纪瑶瑶匆匆向前走,踩过法院宽阔的阶梯,视线只顾着脚下的路,直到视线中出现一道黑色身影。
她脚步一顿:顾筠?
真的是顾筠,她一个人,站在大厅外,失神地看着一尺之隔外漫天的瓢泼大雨,竟然连纪瑶瑶靠近都不曾察觉。
直到纪瑶瑶再唤了她一声,顾筠终于像是元神归位般,一点点侧过头来:瑶瑶?
她今天穿的是一件黑色衬衫,便更衬得面白如纸。
就连说话时,顾筠漆黑的眼珠也不见生机:你怎么来了?
见到她这副模样,纪瑶瑶真是又气又急,她也顾不得手上的伞被风吹走,上去拉住顾筠冰凉的手: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助理和保镖呢?
我让他们都先走了,我想静一静。顾筠没有任何波澜的双眸,在此刻终于倾泻出柔意,瑶瑶,判决终于出来了。
嗯?
纪瑶瑶掌心捧着顾筠的手,好让她暖和些。
顾筠缓缓将头低下,靠在纪瑶瑶肩上:无期,我请了最好的律师,他们两个人都是无期,足以在牢里待一辈子。
你知道吗?这一天,我等了二十年。
从她还是个孩子的时候,一直到懂事,再到成年,无数个日日夜夜,顾筠从未安然入眠过。
终于,让她等到了这一天。
飘落的雨滴不知何时打湿了顾筠发丝,纪瑶瑶一阵心疼,轻抚她的背:阿姨咱妈要是知道这个消息,一定会很高兴。
嗯。
顾筠从未这般无力地依靠着纪瑶瑶过,等雨晴了,我们一起去看她。
好,等雨晴了。
瑶瑶。顾筠又出声,你会永远陪着我对吗?
她就像一个走丢的孩子,没有安全感,在纪瑶瑶这里固执地寻求一丝暖意。
会的。纪瑶瑶掌心轻拍她的背,我都和你结婚了,不陪着你还能去哪里?从此以后,我们不止是爱人,还是一家人,是不能割舍的。
好。顾筠重复道,除了爱人,我们还是家人。
永远都不能割舍,独一无二的关系。
作者有话说:
晚来风急,高处露台紫绣球浑圆的花苞无意间被吹落几瓣而许多年轻的面孔恰似扬起的轻盈花瓣,在大厅里到处飘来飘去。
这句仿写的是《了不起的盖茨比》里到了茶歇时间,这首低沉而甜蜜的热门歌曲依旧不断地回荡着,而许多新鲜的面孔宛如被那些铜管吹落在地面的玫瑰花瓣,在舞厅里到处飘来飘去。
非原创。
第125章 番外
从一开始,顾筠就没打算把顾斐然送进监狱。
她这个弟弟,从小到大都一个样儿,心眼不坏,就是蠢,有时候蠢得过头了。
顾筠说什么,他便信什么,顾筠怎么说,他便怎么做。
连庄天慧有时候都会好气又好笑地问:到底是我这个当妈的比不上你的姐姐是吧?怎么我说的话你一句不肯听,偏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顾斐然的反应大多是讨好求饶:妈,话可不能这么说,你是你,姐是姐,咱们一家人各司其职多好呀
一家人,每当听到顾家的人这么说的时候,顾筠唇角总是扯起一抹笑,眼底的讽意若隐若现。
他们才是一家人,她不是。
她和顾闻庆夫妻中间,隔着她生母的血海深仇。
她的家人,早就在他们的联手阴谋中,长眠于地下。
偏偏这对杀人凶手还能够心安理得地享受她母亲所打下的基业,诞育属于自己的孩子,一心想把所有财产留给这个儿子,顾筠怎么可能会答应。
从懂事那一天起,她就在脑海中钩织着如何将二人送进去,以慰自己母亲的在天之灵,直至多年后也不曾放弃。
这个时候,愚蠢又听话的顾斐然就成了顾筠最称手的工具。
一切按照计划进行,顾斐然上钩得理所当然,他一次也没有怀疑过顾筠的动机。
就像小时候,趁着保姆不在的时候,年仅十岁的顾筠偷偷将闹着找她玩儿的顾斐然带出家门外,家门口走出两百米,正好有一处拆迁的工地,尘土飞扬的工地出口,时不时有载重数吨的大卡车进进出出。
它们卷挟着泥灰,飞驰而过,那时候街上为数不多的小轿车和三轮看到这些油门儿踩到底的大货车都躲得远远的,生怕被殃及。
顾筠松开牵着顾斐然的手,指着前面工地的入口,对着他道:你不是想玩吗?那里面有很多好玩的东西。
嗯。小朋友点点头,手里还拿着玩具小汽车,步伐摇摇晃晃地向前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姐姐,你不去吗?
姐姐在这里替你看着,你自己去吧。
顾筠说着,阳光下她淡漠的瞳孔没有丝毫温度。
那时候顾斐然不过两三岁,他什么也不懂,听了顾筠的话,便真老老实实朝前走。
大卡车从工地匆忙地进进出出,没人会注意到一个不过半米高的小孩子,只需半秒,一个生命就能被碾压得干干净净。
顾筠站在原地,看着顾斐然的背影逐渐走远,一步,两步,三步
顾斐然!
顾筠蓦地出声,叫住了他。
听到她的声音,顾斐然回头,小短腿捣腾着,气喘吁吁折返回来。
这时候,一辆卡车正从他方才站过的地方驶过,轰隆隆动静大得像打雷。
小孩丝毫不知自己与死神擦肩而过:姐姐,你叫我?
嗯。顾筠重新牵住他的手,我想起来马上就要吃饭了,我们回去吧。
刚回到家,找不到孩子的庄天慧正心急如焚,顾不得平时装出来的把顾筠当做亲生女儿对待的态度,劈头盖脸一顿厉声质问:谁让你偷偷带弟弟出门的?你不知道外面有多危险吗?啊?
顾筠抿着唇,低着头一言不发。
反而顾斐然抬起头,肉嘟嘟的小脸写满认真:妈,不怪姐姐,是我自己闹着出去玩的。
庄天慧一愣,没再说什么,一家人如同往常般坐下吃饭。
很多年后,当顾筠连人带车被撞翻在地时,她眼前走马灯闪现,年少时这一幕也未能避免。
所以顾斐然哭着说他不是故意撞翻她的车,顾筠并不怀疑并不是每一个人都像她那般心思恶毒。
他已经完成了一个作为复仇工具的使命,顾筠理应留几分余地,就当是看在昔日姐弟情谊的份上,放他一马。
只是顾筠没想到,老天并没有放过顾斐然。
他贿赂的那位客户东窗事发,被捕后为了减轻刑罚,将曾经贿赂自己的人供得干干净净,其中就包括顾斐然。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就算是顾筠想保他,也未必能保下来。
二审开庭的时候,顾闻庆估计是得知顾斐然也锒铛入狱的消息,在法庭当面破口大骂:你这个贱人,疯子,连自己亲生弟弟也能陷害,就算我们有错,他又做错了什么?!他可是你的亲弟弟。
你和你亲妈一样,都是死有余辜的神经病。
至于庄天慧,她什么都没说,只是一直用狠毒的眼神盯着她,仿佛要用她的目光将顾筠整个人刺穿似的。
在看守所几个月,往日保养得体的贵妇一瞬间像是衰老了二十多岁,皱纹在瞬间爬满了她的脸庞,直到最后,她从喉咙里挤出了一句:顾筠,我真后悔把你当做亲生女儿一样抚养,你这个疯子。
疯子吗?
只要能达到自己的目标,顾筠并不在乎别人这样的辱骂,就算是亲生父亲和名义上的母亲也无所谓。
走出法院大楼,外面下起了滂沱大雨。
顾筠想起她的生母去世那一天,天色比今天还要昏暗,北方的天空中飘着大朵大朵的雪花。
在圣诞节欢快的铃铛奏乐中,所有的小朋友都有家长来接,唯独顾筠等啊等,却等来了自己母亲去世的噩耗。
她脚步在刹那间顿住,不肯再往前走。
仿佛再走下去,穿过这片瓢泼大雨,她便会重回那个暗无天日的冬天,寒风刺骨,雪花像刀子似的刮到脸上。
明明在夏日,顾筠却已经感受到,下雪天的冷意仿佛已经顺着她的指尖沁入身体,将她整个人冻住无法动弹。
她无法后退,亦不敢前进,只能将自己困死在原地。
直至一个熟悉的声音将她唤醒。
走在雪中的小女孩突然停下了脚步,她回过头,才意识到不知不觉已是二十多年后。
纪瑶瑶的脸庞逐渐在眼前清晰浮现,冬日洋洋洒洒的雪花在刹那化作盛夏的一场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