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栗子只感觉两道劲风从自己面前刷刷两下。
等他睁眼再看的时候眼前哪还有人影子,连一向成熟稳重的大将军都已经跑没影了!
一盏茶后。
“姝儿!是姝儿回来了对不对?!”
夙嘉在外院时还能绷住,一由管家带到内院就着实忍不住再维持他皇叔公该有的形象了,一阵风似的刮进屋,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楚胤心跳也有些快,步伐急促地跟在夙嘉后面进了内院。
不过他还算镇静,进了内院后就发现院子里除了带他们过来的管家外,院子里就没其他下人了。
这时,夙嘉的声音戛然而止,楚胤停止思考,大步流星跟着进屋。
进屋后没瞧着别人,倒是看到夙嘉又在挨训。
端王才不管夙嘉这会儿穿的是不是皇帝穿的衣裳,只要对着他儿子那张脸,他就吹胡子瞪眼的。
“慌慌张张成何体统!老子就是这么教你规矩的?!这么大声,你想闹得人尽皆知啊!”
夙嘉这会儿急着去内间,没心思跟他老爹计较,嗯嗯唔唔地敷衍了两声拨开人就往内间去。
“姝儿,姝……”
夙嘉站在内间门口,声音再次戛然而止,撩着珠帘的手维持着这个姿势僵住了,整个人僵在那就跟被施了定身术一样。
屋里,床榻前,男人一袭玄色詹秀锦服,低调矜雅,俊朗容貌较之于五年前似更为硬朗深邃。
他端端坐在那,掀起眼皮懒懒散散地朝这边一看,凤眸中含着浅淡笑意,似石头上被凿开的一圈圈觳纹,深深刻在夙嘉心上,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回到了五年前。
而在他面前的床榻上,正安静恬淡地沉睡着一个人。
这人依旧是五年前离开时的模样。
巴掌大的脸莹白如玉,满头墨黑的头发规规矩矩地披在雪白枕头上,白的亮眼黑得深沉,衬得她那张原就不似真人的脸愈加不真实。
只与五年前离开时不同的是,此时的她虽脸色白皙不似真人,却并非那种病弱的苍白,小小唇瓣洇着淡淡的粉,漂亮得宛如两片静止的花瓣。
她睡得安稳乖巧,也不知正在做着什么梦,乍一看,她的唇角好似勾着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
夙嘉的眼眶蓦地就这么红了,他任由落下来的帘子打在自己脸上,翕了翕唇,出口的声音沙哑得几乎不是他的。
“皇……皇叔公……”
端王妃站在一侧,原就泛红的双眼这会儿变得通红,又心疼又高兴地垂首拭泪。
楚胤在夙嘉未出声时就猜到屋里可能是什么情况了。
这会儿夙嘉出声,他也不能让他就这么定在这,他在后面轻推了夙嘉一下。
进屋,尽管心有猜想,但在跟男人对上视线时,看清床上躺着的人时,楚胤的眸底还是掀起了一阵惊涛骇浪。
不过跟夙嘉比起来,他就镇定多了。
楚胤缓步走过去,掩去眸底的波涛,声音低哑地开口问:“何时回的?”
他与这个人,从前在私下里就没多讲究礼数,时隔五年音讯全无,再出现,楚胤实在拿不出对待君王的那一套。
夙珝看了夙嘉一眼,笑了笑,对上楚胤温和关心的目光,温和回道:“半月前便与端王通过信。”
夙嘉本来也想在楚胤之后跟自家皇叔公说说话的,结果一听这,可不得了,猛地一扭脖子就瞪向他老子。
“父王,你……!”
半月前皇叔公就来过消息了,这老头子竟然都不告诉他们!
夙嘉这头刚要发作,夙珝就笑着说:“是我让他暂不要声张的,怪不得他,你要怪,便怪我。”
夙嘉上一刻还气鼓鼓得跟河豚似的,这会儿就跟被针扎了一个小洞,瞬间就泄气了。
夙嘉不管他老子了,跟个小炮仗似的冲到夙珝面前,身子一矮直接把人扑了个满怀,而后抱着人就不松手,紧紧攥着夙珝的衣裳,生怕人跑了似的。
“我……我高兴都来不及,怎么可能怪你,皇叔公,你,你们怎么才回来啊,你知不知道我……我们……”
夙嘉心里满满涨涨的,又酸又涩。
这几年午夜梦回,想说的话几箩筐都装不下,现在见到人了,却反倒如鲠在喉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也想不到,到最后,千言万语只汇成了一句。
“我好想你们啊,好想你……”
端王这几年虽没表现出来,但心里始终都是记挂的,就盼着他们大贤的皇帝,他们的君王也早日归来。
这会儿端王心里也是一阵接一阵的酸楚。
但碍于面子,他死活不愿承认自己被夙嘉这模样感染了,冷哼一声后说:“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夙嘉你还是不是男人?”
夙嘉这会儿正触动着呢,没心情跟他家老爹杠,甚至一听到他爹的声音就自发失聪,根本没听端王说什么。
端王妃被夙嘉看端王的那凉凉的一眼逗得哭笑不得,拐了端王一胳膊肘。
端王侧首就对上自家爱妻不甚赞同的视线,喉间立时一梗,抿抿唇站在一边不说话了。
夙珝难得对夙嘉这么耐心温柔,任由他抱了会儿才拍了拍他的背说:“好了,没事了,光抱着我做什么,姝儿回来了,你不打算好好看看她么?”
楚胤见状很有眼力见地过去把夙嘉拉起来。
夙嘉哭得抽抽,听了他这话后顺着楚胤的力道起来,选择在床沿坐下,一边哽咽一边看着床上的人,问:“姝儿怎么还睡着?”
这也是屋里几人目前都关心的事。
夙珝虽在半月前跟端王取得过联系,但信中对雪姝现在的情况并未详说,只道半月后回来,让端王夫妻二人不要忘了五年前的约定。
端王二人自然记得,自两日前就在准备接人回来的事。
在夙嘉与楚胤都不知情的情况下,两人前日里便在喜来客栈订了房间,安排好人掩护,昨晚傍晚端王就借口城郊有事要办先一步去了接人了。
这次回来跟五年前雪姝和他从幽之境回来一样,马车会在城郊一处无人的地方落下。
夙珝他们到时正好半夜,有端王在,守城的人自然没有为难。
端王先带两人去客栈休整了一晚,快到午膳时候过去接人,所以赶在了这会儿到。
夙嘉听完后对自家老子颇有说词,话里来话里去的都是在说他这么重要的事竟然一点儿风声都没给他透露。
“要早知道,就该我去接人了,哪能轮得到父王,再者,明知我们那么担心,父王你竟然……”
端王冲夙嘉冷哼,选择用鼻孔看他,“知道你皇叔公为何选择同我联系而不是同你吗?”
夙嘉直觉他家老爹说不出什么好话,偏还嘴欠地追着问了一句:“为什么?”
端王很得瑟,扯出一个嘲讽的笑,“那自然是因为你爹我沉着冷静成熟稳重,换成你,估计消息一到就已宣扬得人尽皆知了。”
眼见夙嘉一张脸涨得通红,端王最后还很欠地补充了几个字:“你,靠不住。”
不行。
夙嘉觉得。
这爹是没法要了,谁稀罕谁拿去吧。
“行了行了,”端王妃拽了拽端王,没好气瞪了他一眼,扭头对夙嘉说,“你也消停点儿,你皇叔公还说着话呢。”
夙嘉原本还因为端王的一番得瑟气得直喘气,这会儿一听皇叔公几个字立时就哑火了,恢复了刚才的正襟危坐。
夙珝在泠幽洞睡的这几年,对他来说不过眼睛一闭一睁的时间。
但在经历了那个冗长的梦后,再听到这些鲜活的声音,他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放在从前,他是断然没有耐心听人在跟前贫的,现在,他竟难得地没觉得麻烦,相反觉得感受到了久违的放松。
他没有计较端王父子俩这个小插曲,将收回来的视线重新放在床上的人的脸上,将这五年的时光缩成了短短几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