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嬷嬷见是魏珩,忙迎过来要请安。魏珩见状,忙免了道:“都是在家里,不必如此。”
桂嬷嬷搓了搓手,一脸期盼着问他:“可是……小姐有消息了?”
魏珩轻压了下唇,这才说:“暂时还没有。”
魏珩此话一出,不仅是桂嬷嬷失望,就连一旁竖起耳朵偷听的金簪几个都跟着失望起来。
但魏珩这会儿却无空伤感,他只问:“如今簪花坊的生意如何?”
桂嬷嬷说:“自小姐不知所踪后,勉力靠着这几个丫头撑着。可她们学徒时间尚短,技艺不精,手脚也不快,眼瞅着,怕是要不行了。”
魏珩却道:“只要不以盈利为目的,簪花坊未必不能一直开下去。放心吧,如今生意略差些无碍,待日后颜娘回来,会好的。”又说,“我……或许我也可出一份力。”事到如今,魏珩也没觉得这有什么不能说,他解释,“之前……我也学过,虽无天赋,但也可继续钻研。”
桂嬷嬷虽吃惊,但却是相信魏珩这话的。
“那有您撑着,民妇知道,小姐这努力了多时的心血,怕是不能再倒下去了。您说得也对,日后待小姐回来,若是瞧见簪花坊不在了,她得多伤心啊。”
冬去春来,四季变换。如此反复,转眼便是两个年头过去。
待到魏珩代理朝政的第二个年头的秋季,这日,已经无端消失将近三年的颜熙,突然又出现在了颜宅。
对颜熙来说,她是如往常一样,晨起穿衣。
但今日却有些奇怪,外间不见人伺候。颜熙坐在床上,冲外间唤了好几声丹青,也不见她人进来。
颜熙明明记得,昨儿是丹青守夜的来着。
心中虽有疑惑,但却也没多想。毕竟,她也不是非得要人伺候才能穿衣。
想到穿衣,颜熙低头看了看,却见自己身上所着中衣似并不是昨儿睡前穿的那件。疑惑着起身下床,套着软鞋走去箱柜边,捡了身衣裳换上。
她还奇怪呢,平时都是丹青入画二人提前将次日要穿的衣裳备好的。怎么今日,不见人就算了,连衣裳都没备下?
许是听到了屋内有动静,觉得奇怪,院子里忙碌的丹青便推门过来想探个究竟。
这一探,却是狠狠愣住了。
“姑……姑娘?”
丹青震撼,但颜熙却并不知道那么多,她见丹青过来了,便问:“还想找你呢。对了,昨儿不是你值夜的吗?方才叫了你几声,没见你应,我便打算自己找身衣裳来穿。”又问,“今儿天不好吗?怎么觉得有些冷。”
第104章 【v】立在廊檐之下,似……
颜熙莫名离开这里时, 是浓春时节。那时候春暖花开,是一片欣欣向荣之景象。
而如今,已是深秋, 虽窗户关着,但也能感受到外面的萧条。
颜熙觉得有些冷, 故才有此一问。
但丹青却明显没在意这个, 她先是失神发愣, 待反应过来此刻站在面前的这个人的确是自家小姐后, 她激动得双眼通红,很快便有泪水夺眶而出。
她只是疾步朝颜熙冲过来,问:“姑娘,这些年您到底去哪儿了?您这来无影,去无踪的, 倒奴婢们好一阵伤心难过。”
颜熙颇有些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你说什么?”颜熙奇怪, “什么这些年?我不是昨儿还同你们在一起的吗?昨儿, 我和母亲一道去的金龙寺, 你忘了?”
这回轮到丹青傻眼了。
小姐口中的“昨儿”,那其实是两三年之前了。
也就是小姐突然离奇失踪的前一天。她清清楚楚的记得, 那天小姐同徐夫人出门上香后回来精神不好,她早早的便伺候着小姐歇下了,然后次日再去内寝找小姐时, 她人早不见了踪影。
丹青不知道这是怎么了, 但此刻也不是理论这些的时候。既然小姐回来了,那这就是最大的好事。
所以,丹青也不多言,只是抬手抹了一把眼泪后,即刻去帮颜熙找合乎季节的衣裙。
“如今天冷, 姑娘该穿夹棉的薄袄才对。”丹青一边嘟囔着,一边翻箱倒柜找衣裳。而那边,颜熙却走到窗户前,支开了窗户。
窗外,并不是自己熟悉的景致。虽不说是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但颜熙清晰记得,昨儿还不是这样的。
昨儿这院子里的两棵柿子树还是光秃秃的,没有一个果子。而如今,树上却挂满了红澄澄的柿子。再有,院子里顺着墙开的蔷薇花,这会儿也没了生机。
一时间,颜熙觉得自己就像是活在梦中一样,脑子瞬时就糊涂了。
她有些不太能摸清楚到底怎么了。
而且,突然的,有些念头和画面涌入脑中。支离破碎的一些小细节,转瞬即逝,颜熙刚想去抓住,却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颜熙有些恍惚,而那边,丹青已经挑选好的衣裳。
“姑娘,外头凉,可别站窗边了,小心着了寒气。”丹青一边说,一边赶紧去将支开的窗户合上,然后说,“奴婢替您更衣吧。”
“好。”颜熙这会儿脑袋稍稍有些疼,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
突然的,她问丹青:“如今是哪一年?”
丹青知道姑娘有些不对劲,所以她一一细细解释给姑娘听。告诉她如今是哪一年,也告诉她如今是谁当政。甚至还告诉她说,陛下这些年来一直都在找她,在等她,从未放弃过她。
颜熙听后,更是浑身麻木。她身子瘫软无力,若不是丹青扶着她,都险些要倒下去。
“姑娘,您要不先歇会儿吧。”帮颜熙穿好衣裳后,丹青又问,“您一定饿了吧?奴婢去厨房给您找吃的来,您等着。”
说罢丹青匆匆而出,但却没去厨房找吃的,而是去了入画房中,告诉她说:“你且快去徐家一趟,告诉夫人,说是姑娘回来了。”
“什么?”入画正在屋内做些散碎的零活,乍然听得丹青如此说,她手中所持之物直接散落在了地上。而同时,她人也紧跟着站了起来,立即就要去看。
但却被丹青拦住了。
丹青严肃同她道:“事情有些蹊跷,一时同你说不明白,你速速去徐家,待请得徐夫人过来后,我再细细同你说。”
入画见丹青一副严肃的模样,也不敢耽误,忙就应了声好。
丹青入画皆有功夫在身,骑马射箭都不是问题。所以这会儿情况紧急之下,入画也没再让备车,而是她去马厩牵了马后,直接骑马往徐家去。
丹青叮嘱完入画后,这才折身去厨房。这会儿是上午,早饭才吃完,午饭又还没够得上时辰。
肯定是不能拿她们早上吃剩下的残羹剩饭来给小姐吃的,所以,一番张望后,丹青让厨房里烧饭的阿婆煮了碗水粉圆子。
姑娘爱吃的。
交代完后,丹青赶紧又折身回了寝卧陪着颜熙。上回姑娘就是莫名其妙消失的,丹青怕自己不陪着,姑娘一会儿又会突然不见。
那真是太吓人了。
好在,她匆匆折身回去时,姑娘仍好好的在内寝呆着。只是不知在想些什么,正一个人静坐在窗边发呆。
丹青悄声走到身边去,轻声说:“姑娘,奴婢让厨房给您做一碗水粉圆子吃,一会儿就好了。”心下小心翼翼琢磨一番后,又问,“您这会儿……要不要同奴婢说说话?”
颜熙回神,冲丹青笑着道:“那我不在的这些日子,你们都还好吗?”
虽说如今的一切都令她感到十分震惊,但毕竟她是经历过一回重生的人,自然不会太受打击。接受是接受得了的,只是有些想不明白而已。她不明白,为何明明已经过去两年多,可她的记忆却仍停留在过去。
而这两年多来,在她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只是这些,她自己都尚且搞不明白,又怎么会寄希望在身边人身上。
所以,也只能去聊一些别的。
比如说,她不在的这些日子,他们都过得好不好。他们都做了些什么,如今又都有哪些改变。
丹青道:“大家都还好,只是十分想念姑娘您,也都从未放弃过寻找您。徐夫人常常来颜宅,陛下更是三天两头往这儿来。更甚至……陛下他……他说簪花坊是姑娘的心血,他不想日后待姑娘回来,看到的却是簪花坊被迫关了门。所以,这两年来,除了金簪她们姐妹三个会做些发簪拿去铺子里经营外,陛下也会送来些他自己亲手做的……”
连丹青自己也觉得堂堂一国之君做这些实在太奇怪,所以,她越说到后面,声音越来越小。
但颜熙,却是颇为为之震撼的。
她自然记得之前魏珩为了讨她欢心时,也亲手做过这些。但只做给她看,和做出来拿去铺子里卖,却又是两回事。
颜熙如今把回到前世的那些事都给忘了,所以在前世的那些日子,她对这里的这个魏珩的思念,那种感情也俨然不记得了。不过虽然不记得,却在提到他时,心中也隐隐有些期待。
期待知道他在得知自己不见了后的反应,也期待关注他如今的一些动向。
之前他在要谋大事前,有来主动找过她,她当时是向他服了软低了头的。但他因为大局考虑,并没答应。而之后,她也接受了他的所谓为大局考虑。
如今,他大事已成,他们之间的关系,不知该何去何从了。
就颜熙自己来说,其实她是希望如果认定了彼此,就得共甘共苦的。她会坚强的,她也有孤注一掷不畏生死的勇气,她不需要躲在谁的背后,只做一个攀附着谁而生存的凌霄花。
可魏珩呢,他却有他自己的主张。
他不听她的,也不需要她同他并肩而立,共同进退。
或许,如今的她对他来说,仍还如从前一样吧。在他心目中,她就是一个经历不起风雨,只能被好好藏于后院的弱质女流。
如今是太平了,可谁又能保证以后的日子都是一帆风顺?到时候再有此类情景,他是不是仍会将自己推开,不顾她所思所想,只去顾全他所谓的大局?
颜熙陷入了沉思。
很快,徐夫人寻过来了。
对颜熙来说,她是昨儿才与母亲见过面的。所以,如今母亲变化之大,着实叫她吃惊。
仿佛就一日没见,母亲竟就瘦了一圈。
“熙儿。”徐夫人激动着颤颤巍巍走过来,走近了,待瞧清楚了女儿这张脸,确认了她就是女儿后,这才一把将人搂入怀中抱着,“熙儿,娘的肉,你可算是回来了。”
颜熙还算理智,但她这会儿眼中也含了泪水,视线渐渐模糊起来。
“娘,这些年……您还好吗?”想了想,又觉得自己这话问得不对,好不好的,她不是一眼就看出来了吗?
人都瘦了一圈,想必是不大好的。
颜熙本来之前心中就渐渐接纳了母亲,放下了过去。至此,见母亲为她的离开而瘦成这样,更是心中感动又愧疚。
“娘,熙儿叫您担心了,是女儿不孝。”
“不,是娘没有尽到当母亲的责任,是娘不好。”徐夫人紧紧搂着人,始终没有松开,她诉说着自己这些年的“过错”,“在你最需要的时候,娘没能陪在你身边,你有危险了,娘也无能为力……是娘不好。”
几年下来,徐夫人虽然还未痊愈,但这几年来,在徐夫人的极力配合下,也还是显有成效的。比如说,徐夫人虽还未能完全想起过去所有的一切来,但却能记起同女儿、以及同颜家人相处的一些画面。如此积少成多,迟早她会想起所有。
又比如说,从前一到夏天就犯病,如今病情也明显好了很多。
一切都在变好。
母女二人一番温存后,便互相止了泪,而后皆坐了下来。
徐夫人始终紧紧握住女儿手,她颇有些激动道:“如今回来就好,以后可万不能再吓唬为娘了。”想了想,有过之前那回,始终放心不下,徐夫人便说,“今儿我陪着你睡,晚上咱们娘儿俩好好说说话。不管是有什么心里话,或是遇到了什么,你都可同为娘说。”
方才一路上,入画把事情经过简单说了遍。徐夫人虽觉荒唐,但却又不得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