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他是一头老疾缠身的僵龙,政务尽委诸逢萌代属,终日蜷伏在内宅,纵有泼天富贵环绕,如花妾婢相伴,连屋宇都传染了他的沉沉暮气。
每次来,逢萌都大不敬地想:老而不死,有何意趣?
但他还是不死的好。他一日不死,逢萌便可窃掌葫芦城一日。权力是男人的精神阴茎,被剥夺如同被阉割;说到底,女人长它何用?
“阿翁。”逢萌跪下见礼。
姬洎倚着美婢,微微抬起沉重的眼皮,像吱呀呀开启两扇朽旧的城门,“听说,你昨日与小君同车,招摇过市。”
逢萌答:“是与小君一道,送句廉大王归国。”
春光正好,薰风浩荡,驱驷马轻车,在城外胡杨遮翳的大道上驰骋,红尘滚滚……单是回想一下,都觉得怡人。
逢萌的唇角,不觉上翘。
句廉的车师,与葫芦城毗邻,乃姬洎妻族之国。
姬洎问:“她与敦煌公还常来往么?”
逢萌颔首,“有提及下月往敦煌为之庆生。”
如姬洎等老谋深算者,会猜度蝉嫣结揽王公豪强,引以为奥援。然而,据逢萌观察,她对权争的兴趣,止于春秋史传的纸上谈兵,从未延及自身;处在一个最需要盟交谋断的位置上,蝉嫣偏偏是一座不设防之城。
见姬洎拧眉,逢萌道:“阿翁且放宽怀,今时的盟友,如若意沮,亦可以成为来日的忧患。”
蝉嫣不知句廉、崔满等人的心意么?非也。简单明媚的她,想象不到,惯于予求予取的公子王孙,经不起挫顿。千头万绪地逢源,最终可能打成死结。
蝉嫣对于少年男子的吸引力,姬洎明了,恐逢萌亦受她魅惑,故而召他来警预。今见他头脑尚清明,心志尚坚定,也便无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