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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嘉宁不以为然,“你从哪里看出来的?”
    “就冲他爱看你的小说,足以证明他很有眼光。”苏云清拍了拍朱嘉宁的肩膀,以看透一切的口气说道。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须臾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ayaka 1瓶;
    第七十三章
    大约知道今日有客, 厨房准备的午膳很是丰盛。
    秋月犹豫了一下,没有入座。她觉得自己是下人,其余的都是主子, 不可同桌而食。苏云清把她拉下来,坐在身边, “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人, 不讲究这些。”
    “可是小姐……”
    苏云清夹了一筷子的菜放在她面前的碟子里, “快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潘如霜在军营里长大,自是不在乎繁文缛节。而朱嘉宁平日深居简出, 很少接触外人, 所以也没有特别强的尊卑观念。
    秋月见她们两位都不说话, 这才低声说了句,“谢谢小姐。”
    在江宁织造府的时候, 秋月就总听身边的人说,大小姐不爱跟自己的兄弟姐妹玩耍, 老喜欢粘着一个老爷捡回来的下人。她觉得小姐一定是年纪小, 贪图新鲜。否则怎会自降身份, 跟那样卑贱的人玩在一起。
    现在她才知道, 小姐挑在一起玩的人, 从来都不是看身份的。公子能站到今天的位置上, 也离不开当初小姐在苏家的百般庇护。
    所以姻缘这种事,其实是注定的。什么因就会结下什么样的缘。
    “你们府上的厨子, 做饭太好吃了吧?”潘如霜感慨,“这都是什么菜?我都叫不出名字。”
    苏云清解释,“这是牛脯。做法是将牛肉切成片,炖熟后压干, 再用油煎,然后放入水中涮去油。捞出来,用酒,地椒,花椒,莳萝,葱,盐腌制,最后再放入油中煸出香味。最绝的是,撒的这撒马儿罕的水晶盐,京城都不容易买到。”
    “这也太讲究了吧?”潘如霜感慨。不知道苏云清当初在寿阳县苏家时,怎么过的。苏家虽然富庶,可做不出这样精致的菜肴。
    “这个呢?这又是什么?”朱嘉宁也问。
    “那是虾腐,将虾头和虾肉分别剁成泥,做成虾头腐和虾肉丸,装盘时,虾头腐为底,虾肉丸在其上,再淋新鲜紫苏叶,甘草,胡椒,酱油做成的汁,鲜香美味。对了采绿,给姑爷留饭菜了吗?”苏云清扭头问。
    采绿忙回答:“吩咐厨房留了,小姐放心。”
    朱嘉宁放下筷子,“不行,太饱了,我实在吃不下了。上回我进宫,太后留我用膳。宫里的膳食都没这儿的好吃。清儿,你家厨子到底是何方神圣?”
    苏云清说:“我家厨子本在江南开食肆,颇有名气。论吃食的精致,还得数江南的富庶之地。那边富人多如繁星,整日无事就互相攀比衣装和吃食,所以江宁织造府才会富甲天下。”
    提起江宁织造府,朱嘉宁就想起前几日听兄长说,梅令臣已经下令重审苏绍的旧案。但时隔多年,人证物证俱难找全,再加上当初是太上皇亲自审结此案,明里暗里遇到了多番阻扰。
    朱嘉宁原本以为梅令臣重审这桩旧案,就是帮苏云清正名。可朝中之事错综复杂,岂能光看表面。
    苏绍一案,似乎牵连颇广。所以前阵子才有刺客暗杀梅令臣。
    用过午膳,她们接着讨论集子的事,直至黄昏,已经有了眉目。
    这时,采蓝从外面进来,“小姐,出事了。”
    苏云清现在最怕听这几个字,眼皮一跳,问道:“出什么事了?”
    其他几个人也一并望过来。
    “太上皇已处于弥留之际,皇上,晋安王还有朝中重臣都赶往北郊行宫。公子今日怕赶不回来,命慕白回来说了声。”
    朱嘉宁轻捂着嘴,轻声道:“太上皇若驾崩,那岂不是要国丧……”
    国丧时,朝臣需服丧二十七日,文武百官及所有百姓一百天之内不准作乐,四十九天内不准屠宰,一个月内禁止嫁娶。
    苏云清顿时泄了气,暗道这太上皇死的真不是时候。
    *
    北郊行宫在成宗时期建成,是京畿地区的避暑之地,也是皇家园林。行宫内有揽月湖,明景山,观音台,石桥,仿杭州西湖之秀美,是园林景观的集大成者。
    天顺帝退宫之后,择此地养老。
    但不过数月,他的生命已经走到了尽头。
    北郊行宫中的排云殿,正笼罩在一片前所未有的阴霾之中。日薄西山,倦鸟归巢。宫人皆跪伏在殿外,不敢发出声响。
    梅令臣和张祜从两条路走来,互相见礼,又分开走向两端。而他们之后,各有拥趸,像是太极的阴阳两仪,黑白分明。
    朱承佑随后赶到,他看了看形势,径自站在中间,不融入任何一方。
    忽然传来阵阵春雷轰响,梅令臣望了一眼远山,手微微在袖中握紧。
    排云殿内的暖阁,天顺帝躺在床上,双目紧闭。曹参在他手腕上施针,然后躬身退到门边,福康公公低声问道:“怎么样?”
    “我用针吊着最后一口气,赶紧让人进来。”
    福康公公犯了难,“这……两宫皇太后和皇上都在外面,要宣谁?”
    曹岑也不知道。
    福康公公想着这些日子,都是文圣皇太后在太上皇身边伺候,应该把她叫进来。他这样想着,刚要去叫人,就听见太上皇喊着:“芷兰,让芷兰来见朕!”
    芷兰是慈圣皇太后的闺名,福康公公还是知道的。
    西次间里,王氏单独坐在暖炕上,而上官芷兰坐着椅子,朱启润站在她身前。朱启润的眼睛不安地到处乱转,但身体站得笔直,颇有几分皇帝的自觉。上官芷兰的双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时不时温柔地跟他说话,安抚他的不安。
    王氏看了母子俩一眼,正襟危坐。
    她比上官芷兰年长许多,脸上已经能看见岁月的痕迹。因为在北郊行宫伺候汤药,她的服饰并没有那么华丽,就像官员的家眷一样。可她眉宇间的气势,却压过这屋里的所有人。
    少顷,福康公公走到西次间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的身上。王氏都已经做好了起身的准备,他却走到上官芷兰的面前,“太上皇要见您。”
    西次间里变得死寂。上官芷兰愣了一下,以为天顺帝要见朱启润,便要拉着他进去。
    朱启润却挣扎不肯。
    福康公公适时地说:“太上皇只见太后一人。”
    王氏手指微屈,面无表情地坐着。上官芷兰跟在福康公公的后面,走向另一头的暖阁。福康公公头发已经花白,背也有些佝偻,但脚步稳健。他跟随天顺帝多年,是心腹宦官。上次宫变,他事先跟梅令臣达成了协议。只要他放梅令臣进宫见天顺帝一面,梅令臣就绝不伤害乾清宫中一人。
    所以宫变之后,他还能在天顺帝身边伺候。
    福康公公推开暖阁的门,声音低沉,“曹院使说吊着太上皇的一口气,您有什么话,要尽快说。”
    上官芷兰应了一声,走进暖阁。她的脚步沉重,缓缓靠近榻上的老者。宫变之后,她一次都没有来过北郊行宫。在她眼里,这个男人,并不是她的夫君,她儿子的父亲,而只是皇帝。她骨子里对他又恨又怕,见他垂死,内心也生不出一丝波澜。
    “是芷兰来了吗?”天顺帝的声音中夹带着喘息。
    “皇上。”上官芷兰回答。
    天顺帝睁开眼睛,转头看向她。
    上官芷兰几乎是本能地往后退了一些。
    “润儿没有进来?”天顺帝问。
    上官芷兰摇头。
    这个结果,天顺帝并不意外。那个孩子出生时他见过一面,赐了名字,之后十几年的时光里,除了年节的宫宴上能见到,他几乎都忘记了自己有这么一个孩子。
    而就是这个他几乎记不起模样的孩子,最后成为了他的继任者。就像当初的国本之争,太子和齐王两个争得你死我活,最后皇位却落在了他的身上。命运,有一双翻云覆雨的手,谁都料不到结局。
    “朕不怪你。”天顺帝缓慢地说,“如果朕告诉你,这个皇位也不是朕想要的,你信吗?”
    上官芷兰难以置信地看着天顺帝。这世上怎么会有人不想要皇位?甚至很多人都说,成宗时的那桩案子,就是天顺帝在背后策划,才把太子和齐王,以及苏梅二人一网打尽。
    天顺帝惨淡地笑了笑,“你大概是不信的。你甚至觉得当年朕在上官家看到了你,为你心折,才会强迫你进宫,做了朕的妃子。可是朕每日要见那么多的女人,真的不会为了一面,就生出非你不可的心思。这一切,都是你们上官家自己的选择。”
    上官芷兰握紧拳头,忽然开口,“就算如此,皇上的薄情也让臣妾和润儿,受尽苦楚!”
    “芷兰啊,朕作为男人也有自尊,知道你的心,永远都捂不热。”天顺帝奋力看向窗外,排云殿前人影憧憧,有一人立于百官之前,风骨卓绝,一眼就能认出。
    “是他吧?”天顺帝艰难地望着梅令臣,“你选择的人,亦是你心里之人。”
    上官芷兰大惊,但很快稳住心神。帝王最会的就是操控人心,她跟梅令臣之间清清白白,太上皇也不过是猜测,甚至诈她。
    “您如今跟臣妾说这些还有何意义?还不是什么都改变不了了。”她闭了下眼睛,转身到,“文圣皇太后跟您夫妻多年,一定有话跟您说,臣妾去叫她进来。”
    天顺帝也没阻止,只是对着她的背影到,“你如今给润儿的,是他想要的吗?帝王之位,从坐上去的时候开始,就已经注定了,无人可以同行。记住朕的话。”
    上官芷兰快步走出暖阁,她知道天顺帝只是在临死前给她下一个心咒,让他们母子没那么好过。
    她不理会就是了。
    可是,她却控制不住地开始想,如果当初父兄没有让她入宫,那么她今生是不是也可以选择自己喜欢的人,过另一种人生。她忍辱负重所受的苦,其实从来都不是外人给的。
    走到明间的时候,上官芷兰迎面对上王氏。王氏面无表情地从她身边走过,冷冷地说:“你以为一切都结束了吗?”
    上官芷兰猛地回头,王氏已经进入暖阁,暖阁的门扇也关上了。
    当天夜里,大雨磅礴,太上皇驾崩。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卡了一下,不过我还是憋出来!
    晚了点,不过感觉大佬们也已经习惯了。(笑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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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十四章
    国丧期间, 京中一片萧条。
    梅令臣除了参加常朝,还要入阁,国中大小事务, 都要仰赖他做决定。太上皇驾崩之后,慈圣皇太后就病倒了, 好几日无法主持朝政。
    三月开春, 天气渐渐转暖, 府里上下都在默默准备春裳。
    苏云清在知念堂中修改云想阁的春裳图册,一坐就是一下午。
    她太过专注,也忘记了喝水, 等她意识到的时候, 肩膀已经僵硬得快要抬不起来, 忙唤采绿进来。
    采绿帮她拿捏肩膀,忍不住说:“小姐, 国丧期间,什么集子都办不了, 您也不必急于这一时。”
    苏云清叹了口气。她所有的计划都因为国丧而付之东流, 现在只能祈祷宫中别再出事, 这丽人集还能赶在浴佛节的时候办了。
    “听说, 慈圣皇太后病了。”采绿又道。
    苏云清正在喝水, 闻言愣了一下, “怎么病了?我上次在宫中见到她,人很年轻, 精神也好得很。”
    “说是因为太上皇驾崩,忧思过度。”采绿边捶她的肩膀边说,“奴婢觉得奇怪,太上皇退宫之后, 慈圣皇太后可一次都没去北郊行宫探望过,哪来的什么鹣鲽情深。本来就是老夫少妻,十年恩爱少。要说忧思过度,也得是文圣皇太后才对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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