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李少商和孙天霸连斗了二十多招,店里的桌子椅子,都被两人打得稀烂,酣斗中李少商忽然一声长啸,飞鸟一般的疾掠而过,锋利的剑尖眼看就要撞着铜人,孙天霸却似乎是怕了他这一剑,在这间不容发之间,倏然间又把铜人收了回去。要知李少商是整个九天翔龙大阵中非常重要的人物,孙天霸虽然眼前有霍山老人替他撑腰,但他纵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把李少商打死。李少商来得快,他的铜人也收得快,两边势子都猛,但听得“砰”的一声巨震,孙天霸的铜人收势不及,往侧后横扫出去,竟把一棵四人合抱的堂柱打得摇摇欲坠,灰尘土瓦,簌簌而落,店堂之中,顿时灰尘弥漫,随即只听一声惨厉的号叫,李少商一剑刺过,孙天霸躲闪不及,被李少商削了一剑,他身上披着一层软甲,李少商手中的宝剑名为“天绝”,原是蒲山公李密亲手秘制的佩剑,锋利无比,削铁如泥,孙天霸尽管披着鱼鳞软甲,还是被他宝剑划破甲胄,并在他肩头剖开了一条深达半寸的伤口,霍山老人见李少商气势如虹,下手决不留情,剑剑凶狠辛辣,也不禁倒抽一口冷气,心想:“幸而只是一个李少商,若是他的管家西门琴夫也一同前来,如何能抓得他住?!”
王天罡看了十几招,就知道孙天霸色厉内茬,不过有几斤蛮力,要斗倒李少商,那是远远不及,宝剑一挥,跳了出去,和李少商接战。窦少玄和王少崖刚刚要上,张铁符袖子一拂,劲风呼呼,喝道:“我说了,按江湖规矩来,谁输谁本事不精,怪不了别人,你们要车轮战,老夫就看不过眼!”霍山老人眼睛一转,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喝道:“这两个叛徒背叛宫主,大家一起上,把他们给我拿下!”双掌一错,冲上前去。
霍紫鸢在楼头,对裴继欢说道:“继欢哥哥,你看这个老家伙有什么问题没有?”
裴继欢还未说话,宇文冲已道:“听得出来,如果他不是‘鬼魂’作怪的话,是受了很严重的内伤,只怕现在他体内的真气剩下不足三成了,就算他腐骨神掌再厉害,今天也发挥不出威力来了。我们要不要下去帮忙?”裴继欢点头道:“不错,霍山老人被我连刺了九处重要穴道,虽然侥幸不死,但内力一时只怕无法恢复到原来的境界,我们再等一会儿再下去,不用着急。”楚逍遥道:“还等什么?”
裴继欢微微一笑道:“此乃欲擒故纵之计。我们这就下去,李少商和张铁符两人一定会认为自己其实有能力战胜敌人,我们跑出去,反倒被他们疑心我们有什么不好的企图;若是他们危急之中我们再出去,这叫‘千里送鹅毛’、‘雪中送炭’了,感激之情,由心而发,大家才有相互沟通的可能,我也能趁机给两人言明厉害,促使他们改邪归正,别再给霍山老人和修罗宫卖命了。”
霍紫鸢听了,不禁扑哧一笑,道:“继欢哥哥,你什么时候也学会玩心计啦?”
裴继欢笑道:“不是玩心计,而是事实确实如此。我要的不是两人的三心二意,而是对修罗宫死心,否则我们争取一时,争取不了长久,对这两个人不以心相交,我何必多此一举?”宇文冲竖起大拇指,点头赞道:“公子这招的确厉害,所谓攻敌攻心,大概就是这个意思了。”
四人不再说话,继续观战。
霍山老人、王天罡、杜天潼三个都是绝顶高手,王少崖和窦少玄都深承家学,固然不是李少商和张铁符的对手,和孙天霸一样,可以从旁极尽骚扰之能事,分散两人的注意力,果然,斗到三十多招,几个魔头的攻击宛若大河巨浪,一浪高过一浪,向李少商和张铁符猛攻过去,而但另一边,李少商恶斗良久,在几大高手夹攻之下,却似体力不支,剑法有些散乱了。他和王天罡再斗十余招,王天罡力透剑尖,一剑紧似一剑,逼得李少商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正在紧张之际,忽听得洪钟般的一声大喝:“好呀!你们竟敢藐视我李家无人么?”霍紫鸢一看,琴魔西门琴夫不知何时来到,但听他声音虽然洪亮,却隐隐有中气不继的迹象,额头颡间,隐隐透出一层黑气,暗暗吃了一惊道:“奇怪,什么人有本事能伤得了西门琴夫??”王天罡一回头看见了西门琴夫,也吃了一惊,道:“咦,你这老匹夫还未死吗!”长剑一抖,腾空飞起,猛地毒剑一摆,凌空飞刺下来。
西门琴夫喝道:“好呀,王天罡,原来是你派人跟踪我,打伤我?李家的东西你们强要不成,现在改成杀人害命了?你们要想我死,我偏偏不死!”手中古琴横过,手指一勾,勾着一根细如发丝的琴弦铮地一放,但见一道炫光凌空飞起,王天罡的宝剑刚刚刺到他的头顶三尺之处,猛可里银光闪烁,西门琴夫的琴弦已经割到眼前,只听“铮”的一声,寒星数点,四下飞溅,王天罡的宝剑给震得嗡嗡作响,两人一触即分,西门琴夫后退两步,王天罡的袖子,被琴弦割裂了一个两尺多长的口子,两者相较之下,虽是王天罡稍胜一筹,但他心中吃惊不小,心想:“琴魔西门琴夫纵横西域昆仑,果然名不虚传,中毒之后,居然还能够和我硬碰硬接!看来今晚是难以讨得便宜了!”
李少商和张铁符正在苦斗,见西门琴夫突如其来,精神大振,立即转守为攻,施展剑法中杀手绝招,又快又狠,双剑连环,登时把王天罡杀得手忙脚乱。要知若是各凭真实本领,单打独斗,李少商固然不是王天罡的对手,但王天罡也未必赢得了他。不过如今是王天罡、杜天潼、王少崖、窦少玄四口宝剑,外加孙天霸一个独脚铜人,剑法诡谲,独脚铜人沉重无比,李少商和张铁符可就要吃亏了。再过数招,王天罡用了一招凌厉的剑法,被张铁符商因剑荡开,李少商乘隙便进,但听“嗤”的一声,饶是王天罡闪避得快,肩上也已被李少商刺了一剑,剑尖从他的肩头飞过,划破了一道长约三寸的伤口。
那边霍山老人只剩三成真力,要斗败西门琴夫,却是势所难能,西门琴夫一张古琴横推竖挡,琴弦锋利,霍山老人不敢用手硬按,反倒给了西门琴夫空隙,不过十招,西门琴夫已占了上风,霍山老人神功在手,却真气不继,给西门琴夫逼得连连后退。窦少玄见形势不妙,虚晃一剑,跳出圈外,反手一指,寒光数点,直奔李少商。李少商正解王天罡的剑招,不防窦少玄离得这么近竟然发出暗器,急忙一闪,肩头一阵剧痛,连中两支透骨钉。窦家透骨钉喂有剧毒,李少商顿时左臂麻木,无法用劲。窦少玄哈哈大笑,飞身一剑,凌空急刺,李少商双目一这睁,喝道:“竖子敢尔!”天绝剑猛力一冲,用上了十成气力,“当”的一声,先将王天罡的宝剑荡开,剑尖一指,引剑直刺,登时将窦少玄的宝剑卷得飞上半空!李少商的内功几乎能和窦令璋相提并论,窦少玄自然不是他的对手,只听李少商大喝一声,蓦地腾空飞起,半空中剑光闪烁,竟然连接了王天罡和王少崖父子急袭的两剑,猛地欺到窦少玄身边,宝剑一横,已将他制住,喝道:“要命的拿解药来!”
王天罡见窦少玄落在李少商手中,不由得大吃一惊,连忙长剑一振,赶上前来,不防张铁符横里杀出,嗤嗤两声,一剑刺着孙天霸的膝盖,孙天霸惨叫一声,一百八十斤重的独脚铜人竟然飞出门外,将地上的青石板也砸烂好几块,膝盖也已给张铁符辣手挑了。王少崖大怒,把手一扬,突然飞出一团烟雾,烟雾中寒星点点,嗤嗤作响,张铁符叫道:“不好,狗贼放毒!”猛发一记劈空掌,呼的一声,劲风荡开烟雾,挥袖一拂,只听“啪”的一声,王少崖脸上起了一大片伤痕,皮破血流,一只右眼登时红肿起来,眼泪直流,但张铁符也已闷哼一声,退后两步,身形摇晃,原来他替李少商挡了一招,虽然能把毒烟拍散,但毒烟里夹杂着细如牛毛的毒针,却有几枚沾到了他的身上。说时迟,那时快,西门琴夫伸手在自己带来的那张琴上一按,铮地一声,从琴板之下,拔出了一口指头粗细的宝剑,一连几剑,竟把霍山老人刺伤,喝道:“不管是谁,都不能动我们李公子,否则我就跟他拼命!留下毒针和透骨钉的解药,你们走吧!”
王天罡冷笑道:“你们三人都中了剧毒,我们也不想和你们拼命,还是那句话,把东西交给我们,我们立刻拍屁股就走,绝不和你们为难!”李少商此时也是阵阵头晕,眼前金星飞舞,身形是似风中之烛,摇摇欲坠!他中毒多时,又和王天罡等人恶斗了十数招,真气运使越快,毒气在体内蔓延也越快,此际已是支持不住了。三人之中,只有西门琴夫,还堪一战,其他两人,都要立刻坐下来屏息运功,抑制毒素蔓延过快。只听西门琴夫冷笑连声,道:“王天罡,这出戏你唱得很好啊,你什么时候和霍山勾结到一起去了?”原来王天罡向来自恃家族“荣光”,拜访晋王时曾与霍山“切磋”过几招,他的冷焰刀和寒冰掌固已练到登峰造极,腐骨神掌却是号称“古往今来邪派第一神功”,王天罡情知不敌,只好认输。这件事在他心头一直是个芥蒂无法解开,归顺在晋王麾下,当然不服霍山老人的位置在他之上,私下对西门琴夫等人都表达过心中的不满。
王天罡假惺惺地道:“王某艺不如人,自然甘愿甘拜下风。”西门琴夫冷笑道:“你不是从来都小看霍山只不过是个外族蛮夷吗,难道你说的话都是违心之论?”王天罡心中一惊,转念一想,暗道:“就算霍山知道我这个议论,我此刻也不用怕他。他功力不足两成,远非我的敌手,就算叫他知道了,又怎么样?这西门匹夫这是在挑拨我们的关系,想借机突围?”原来霍山希望取得唐朝的许可助他出兵尼泊尔,夺回家族荣耀,甚至把尼泊尔王赶下台,由他当上国王,重新掌权,他心高气傲,到中原之后最恨的就是被人说他是“外夷”,王天罡投在晋王麾下之后,听说过这个来由,一直也比较小心,不太在言语上露出口风,以免和霍山翻脸(卡丽丝是晋王新宠,霍山的分量自然水涨船高)。果然只听霍山老人嘿嘿冷笑几声,道:“哦,原来王先生是这么看老夫的吗?不错,我是个人人都看不起却又不敢将我得罪的‘外夷’,但如果你武功高得过我,你叫我什么我都没所谓,如果你武功不及我,那这件事老夫就要说道说道了!”
裴继欢几人正在楼上盯着这几个人的一举一动,霍山老人和王天罡等人也没料到在他们的头顶上,就藏着四个大虫,正对他们虎视眈眈呢。李少商和张铁符先后中毒,霍紫鸢就想下去,还是被裴继欢拦住,低声道:“王家并不擅长用毒,他们的毒药固然厉害,未必一时半刻能致人于死命,再看看再说。”霍紫鸢对他言听计从,只好按住性情,再看事态的发展。
王天罡急忙说道:“老夫并无看不起你的意思!霍山,你别被他们挑唆,忘了主人交给的人物了!老夫口不择言,日后你让老夫摆酒赔罪也并无不可,但目前咱们还得同仇敌忾!”话音刚落,霍山还未答言,只听有人冷笑连声,道:“好呀,王天罡,你竟然敢对我的儿子不利!”人影一花,一人已到了李少商跟前。王天罡一望,忙道:“不敢不敢!我们只是执行主人的意思,决无对李公子无礼之意!”那人个中年妇人,满面寒霜,不理王天罡的解释,只问李少商道:“少商,伤势如何?伤在哪里?”
李少商道:“母亲不用担心,儿子还撑得过去,被这小子的毒钉伤了罢了。”
那中年妇人冷冷地扫了一眼李少商剑下的王少崖,王少崖只觉她眼光如电如冰,吓得胆战心惊,暗道:“不好,莫愁夫人也亲自来了,这回这个苦头可是吃定了!”
原来来的中年女子名叫肖莫愁,乃是蒲山公李密的侍妾,李密和王伯当被射死在落魂涧,肖莫愁带着刚刚满月的李少商匆匆逃离京师,远赴塞外,在李密的故乡辽东襄平隐姓埋名躲了好几年。太宗登基,大赦天下,并未追索李密家人的下落,肖莫愁才带着儿子潜回中原,一直在太白山中隐居,不问世事已然多年。李少商重出江湖,肖莫愁是不赞同的,但拗不过儿子,只好写信将昔日李密的部将西门琴夫召来,让西门琴夫陪在他身边。至于张铁符,却是因为肖莫愁的弟弟娶张铁符的表姐为妻,两家实际上乃是姻亲关系。而且张须陀和李密曾同朝为官,彼此私交不错,张须陀去世后,李密曾暗中收留张须陀的家人,张铁符练成剑法多半也有李密的功劳在内,因此七魔聚首,张铁符和李少商相对而言是走得比较近的。两人年纪虽然相差较大,但过从极密,也常在一起切磋剑法。
肖莫愁见了李少商只是中毒,心上悬着的那块石头,总算是放下来了。要知李少商出山之前,肖莫愁尽管知道儿子的剑法已到了一流境界,还是非常担心李少商的。她对李少商道:“少商,把剑拿开。”伸手一抓,把王少崖抓在手里,五指如钩用力一抓,王少崖肩骨喀喀作响,王少崖立时疼得杀猪一般大叫起来。王天罡大怒,待要上前,只听肖莫愁冷笑道:“王老头,你要死儿子还是要活儿子?你敢上前,老娘立刻把他杀掉!”王天罡因为五石散的事,手下十三神魔在张掖一战中被杀了大半,还能行动更自如的只剩下一个呼延照,他要继续做事,身边缺少得力的帮手,王少崖是他儿子,自然被他寄予厚望,现在发生了这样的事情,王少崖落在肖莫愁的手中,肖莫愁江湖人称莫愁夫人,却是个人见人怕的鬼见愁,王天罡心头火发,却又无可奈何,只好抢着说道:“误会,误会,纯粹是一场误会。请李夫人放过犬子,我们这就走,行了吧?”
肖莫愁冷笑道:“王老头,你有自知之明,那是最好不过。现在让你的犬子把透骨钉和毒针的解药都交出来,看在王李两家过往交情的份上,打伤我儿子的事,我暂时可以不予追究。否则的话,可别怪我不客气!”她行走江湖,以“七阴抓”和“七阴掌”两门武功着名,王少崖的肩头就被她抓在掌下,掌力一吐,王少崖琵琶骨震碎,那就是武功尽废,结果和现在那可就是两样了。
王天罡气得七窍生烟,却又无计可施,只好对窦少玄道:“窦少爷,把解药给他们!”窦少玄不敢怠慢,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丢了过去,肖莫愁单手接着瓷瓶打开一闻,微微点头,把瓷瓶丢给李少商。王天罡道:“这下行了吧,李夫人可以放开犬子了吧?”
肖莫愁冷笑道:“且慢。江湖上都说王天罡是出了名的诡计多端,我焉知这解药的真假?待我儿子吃下解药,证明无虞,我再放他,你放心,我们李家向来讲究江湖道义,决不至于跟你王天罡一般翻脸如翻书,嘿嘿!”这时王少崖也迫得把毒针的解药取出来交给了郑铁符服下,两人服了解药,运气半晌,血脉畅通,已然无事。只是中毒有点久,毒药厉害,神气尚未全复罢了。
王天罡沉声道:“李夫人,这下行了吧?请把犬子放开!”身形一动,已移步上前,拉着了王少崖的右臂,肖莫愁刚要松手,陡然间只见寒光疾闪,冷气侵肌,王天罡手指一勾,已是把王少崖轻轻带过一边,长剑一抖,向肖莫愁刺了过去。夺人出剑,两个动作一气呵成,肖莫愁武功虽高,也料不到他动作如此之快,一惊之下,王天罡淬有剧毒的长剑已去胸不盈尺外。肖莫愁急忙倏地一个盘龙绕步,避招进招,一招“彩凤夺窝”,从衣内拔出一口短刀,身随刀走,反客为主,一下子抢到了王天罡的右侧,一刀疾劈,刀光闪闪,便似漫空飞舞的雪花!
只听得叮叮当当之声宛如繁弦急奏,就在这瞬息之间,双方的刀剑已是接连碰击了十七八下!王天罡自是运剑如风,但肖莫愁的刀法之快,却还在他的剑法之上!
楼上的裴继欢看,不禁暗暗喝彩,心里想道:“原来李少商的母亲刀法竟是如此厉害,看来即使她胜不了王天罡,大约也不至于即刻落败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