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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和阿姐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满府的魂灵压在我们肩头,生死无甚大碍,可这样也太冒险,又牵扯了一个你进来,我无所谓,但我怕连累你。”
    却没想到,这一次他被人逼着走到了这一步,因而重新摸出了当年的暗线,步步算计,走到今日。
    徐颂宁淡淡地叹一口气。
    “侯爷跟我说得这么清楚?”
    他点头,眼眸干净纯澈地看着她。
    徐颂宁又问:“那这里面,侯爷真的只是随波逐流的人吗?”
    薛愈默了片刻,摇头。
    “我虽然明面上很少与皇后过不去,但是我们之间,实在说不上太和睦——况且我也不是不晓得,如今皇帝逐渐年迈,阿姐无子嗣棒身,仅有的两个有争位可能的皇子都尊她一声母后,我无家族势力支撑,来日必然是要遭她打压的。”
    他声调平淡,为她构想以后的境况。
    “我们之间,原本就没有什么善了的可能,况且她还一而再,再而三地刁难你,刁难阿姐。”
    他带一点料峭的笑。
    “查出背后人是她后,我就叫人传了消息,说她能做的事情,我难道就不能做么?恰逢陛下染病,她心里大约以为,这也是我的哪个预警,以己度人,难免不会慌张。”
    后头的事情不必他解释,徐颂宁自己也能领悟了。
    皇后自己本就心虚,且听薛愈的意思,她身边有着他的人,且很是亲近,连她手捏着预备了结了帝王的毒药都一清二楚。
    他从头到尾都没直接出手做什么,只是推着皇后一点点往前走。
    若不是被逼到绝境,皇后不会逼得她气急吐血来敲打她,也不会轻而易举就被人扰乱了心绪、匆忙出手。
    于是这么一环环地推下去,皇后自然最先按耐不住,一杯茶水意图了结帝王的性命、栽赃给贵妃,一箭双雕同时将他们除去。
    偏偏她在这样的时候还要求稳,调了兵马司和殿前司,以至于惊动到了薛愈。
    他静默着解释:“我最开始叫人传话,其实也是一时恼火下的决定——皇后给你下毒来震慑我,我想,那就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他仰着头:“我想护着你,叫她知道利害,自然,这里面也有一点我自己的私心在,为了我们薛家,为了当年的事情。”
    这样的话坦诚而不藏私,他把一颗心剖作两半,摊开了告诉她他所有的企图和打算,明了昭彰。
    告诉她,他其实本质上还是一个赌徒,一个疯子。
    孤注一掷,破釜沉舟。
    “我留了周珏在府中,若这事情不成,就叫他带你从暗道里走,和我事先藏在城外的沈家会和,一道儿离开京城。”
    薛愈释然地笑笑。
    “还好啊,这步棋没用上。”
    “府里还有密道?”
    徐颂宁眼神诧异。
    薛愈手背在身后:“既然没有出事,那就不告诉你了,省得你日后不要我。”
    只是事已至此,皇帝却没有对皇后赶尽杀绝,当真是因为,所谓的夫妻情分吗?
    薛愈神色淡淡,语气讥诮:“这棋子如今没了用,可谁知道后来还是否用得上?陛下登基多年,早就没有了当年对待薛家时候的杀伐决断。”
    第八十八章
    这事情虽然尘埃落定,但许多事情还待收尾。
    不过对徐颂宁来说,首先要做的,是去探望她外祖母一家。
    沈家的屋宅虽然烧得不太严重,然而到底荒废了好几间院子。薛愈陪着她一同前往,进屋的时候不假人手,无微不至地为她摘了披风。
    两个人视线相触的时候,他抿着唇一笑。
    老太君眯着眼打量这一幕,唇角带一点老年人的有一些糊涂但和蔼可亲的笑。
    两位舅母都是过来人,也纷纷摇头。
    徐颂宁咳一声。
    那事情过后,两个人之间的相处逐渐平和亲密起来,然而……
    太亲密了。
    徐颂宁略沉思着,也说不出是她依赖薛愈还是薛愈依赖她,总之他恨不得一天十二个时辰全和她挨着的样子,事无巨细都要他代劳,好像是只消一分神,她就能跑丢了一样。
    “薛侯今日无事忙吗?”
    宋景晔略有些疑惑:“今日似乎不是休沐。”
    徐颂宁则在此刻凑到老太君跟前儿,老太太呵呵笑着,伸手牵着她的,正听到薛愈的回答:“阿怀要来探望长辈们,我告了假同来,以表孝心。”
    霍修玉哦了一声:“原来是为了表孝心。”
    老太太继续笑,偏着头看徐颂宁:“你们两个人,怎么糖一样,见天儿地粘一块。”
    徐颂宁瞥一眼薛愈:“那老祖宗赶他走,我留在这里住两天陪您,好不好?”
    薛愈原本正要一点点挪过来,听见这样的话,步子一顿,仰着头可怜地看向徐颂宁,她没回以视线,只仰头看着老太君。
    “自然是好的。”
    老太君笑起来:“就怕你夫君不乐意——”
    一时之间满屋子人的目光都落在薛愈身上,两位舅母各自笑了一声。
    “乐不乐意倒不好说,就怕他也跟着搬来一起住,咱们家如今可没那么多院子了。”
    薛愈低着头,手贴在后颈上,在一群人之间青涩得像是尚未加冠。
    徐颂宁也笑。
    “不要难为他。”
    众人都笑出来,这样的话被一笔带过,徐颂宁也并没在这样其乐融融的时候提起那场火,只在饭后趁薛愈陪着老太君玩叶子牌的时候,扯住舅母的袖口:“老祖宗有没有受惊着?”
    宋景晔摇摇头:“放心吧,你外祖母是经过事情的,一把火倒也不至于,当年…可比眼下凶险得多。”
    霍修玉也点头:“薛家出事的那时候,才真是有了今天没明天的过法,满府一片哀声,只等着下一个就轮到咱们,可不也挨过来了吗?一把火算什么。”
    顿一顿,两个人看向她:“你和薛侯是怎么了?”
    这话问得异口同声,也猝不及防。
    徐颂宁愣怔着,下意识就开口敷衍:“没什么,舅母咱们这么问?”
    霍修玉叹口气:“瞧着你们两个之间不对劲儿,若说亲和,也太亲了些,他眼时时刻刻都落在你身上,仿佛你是个要丢了的孩子。”
    这话说得徐颂宁抿了抿唇。
    她叹口气:“说至此,我有件事情要问您两位。”
    宋景晔抬一抬手,示意她说。
    “我母亲当年…过世的时候,我年纪还小,许多事情没有亲历,如今想问一问,当年是怎么样一个境况?”
    宋景晔立时警觉:“怎么了,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徐颂宁摇摇头:“近来时常梦见母亲,想起她临终时候的样子,却怎么也记不清楚了,所以想问一问。”
    两个舅母对视一眼,都皱起眉头。
    最终还是霍修玉先开口:“其实,说起来,我也逐渐记不清她那时候的样子了——我只记得你母亲病得突然,原本只是说有些不适,还来探望过你外祖父一次,回去后不久,就听闻病倒了,我们去探望,去了三四次,徐家才叫见了一面,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人一下子瘦了一圈,真真切切是皮包骨头……”
    说到最后,她声音里带着一点叹惋的意思,近乎于哽咽。
    宋景晔也没开头那么平稳:“她那时候,一整个人,像是骤然被耗尽了精气神一样,我最后一次见她的时候,几乎连话都说得断断续续的。”
    徐颂宁只觉得身上的血都渐渐冷下来,手指屈进袖子里。
    这话题聊到这里就不再能说得下去,众人都担心脸上露了痕迹,会惹彼此更大的伤心,于是都掩饰地咳嗽几声,散漫聊起一些别的事情。
    霍修玉指了徐颂宁的小腹:“阿怀,你…有什么动静没有?”
    徐颂宁摇摇头,手下意识地抚上小腹:“哪里有那么快。”
    其实也不算太快了,她已经嫁人大半年了,许多新嫁娘,这时候都开始养胎了。可他们之间自成婚后发生的事情委实太多,暂时还不到那样的时候。
    而且,她如今的身体,大约也受不住。
    两个舅母倒也没催促她,只是又多问了一句:“薛侯,没有纳妾的意思吧?”
    顿一顿,宋景晔又摇摇头:“咱们这话问得有点自找没趣的意思了,看他那样子,只恨不得眼珠子都粘在阿怀身上。”
    徐颂宁没回应,只低头抿着唇笑。
    不经意间,她一抬头,看见薛愈手里捏着几张叶子牌,正朝她看过来。
    探望过这一遭,两个人很快又开始各忙各的。
    皇帝在这里面对薛愈的倚重可见一斑,四皇子和五皇子都是灵光的人,也都看得明白局势,晓得他总要为自己寻个倚靠,以防止日后新帝登基不会遭人清算,于是各自都抛出了橄榄枝。
    前头的事情不好做得太过露骨,于是目光就难免集中在后院上。
    徐颂宁彼时正叫人去清查那些糕点铺子的主人,没了最上头皇后的庇护,再要理清这些盘根错节的关系简单得多。
    然后猝不及防地,就被人禀告有客来访。
    “是卫夫人还是萧夫人?”
    徐颂宁待字闺中的时候就少与人交际,偶然出去几次还都遇上了事情,嫁给薛愈后推拒这些事情就更顺利成章,他们小夫妻管束着一份好大的产业,总是有许多事情要花费精力。
    且薛愈本身在朝堂上少和人交好,也不需要她去在众位夫人们之间经营。
    她唯一说过话的,也就只有盛平意和沈覃之、宋如娉几个人。
    不过如今盛平意在忙着相看亲事,大约也就只有另外两个。
    云朗和云采面色都有些个难以言喻。
    “是四皇子侧妃。”
    “啪嗒——”
    徐颂宁指节略屈,手里的算盘拨错一珠,微微皱了眉头:“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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