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福!荣福!”太后长一声短一声地唤。
荣福扭头颠儿颠儿地进来:“太后娘娘,您有什么吩咐?”
“不是说不见吗?怎么孩子抱进院子里来了?皇后呢?”
荣福眉开眼笑:“回禀太后娘娘,适才内务府有事过来请示。您说身子不适,皇后娘娘不让打扰您,相跟着去了内务府。她说是宫里今日琐事多,孩子也没空管,就暂时丢在这里让照看一下。”
“走了?”太后将信将疑。
荣福点头:“走了,太后您是不知道,如今小皇子和小公主出落得多讨喜。就跟那画里走出来的一般。宫里的婆子们你一把我一把,把他们的脸都快掐出水来了。”
“什么?!岂有此理!”太后一听就急了:“哀家的皇孙是她们那粗手笨脚的能摸的吗?”
一拍大腿,就着急忙慌地迈了出去。
荣福在她身后掩嘴一笑,缩缩脖子。还是皇后娘娘这主意好,适才还病歪歪的太后瞬间就跟打了鸡血一般,精神头这样大,走起路来都噔噔的,好像要把青石地都踩出一个窟窿来。
院子里,嬷嬷与宫人们围拢了两个孩子,拍手跺脚,挤眉弄眼,逗弄着他们开心,一片欢声笑语。
太后阴沉下脸,不悦地轻咳一声。
“哼!”
众人全都扭过身来,看她脸色,垂手而立,格外恭谨。
水悠和檀若抱着孩子,弯膝行礼。
突然的寂静,令蕤儿诧异地瞪大了眼睛,然后也顺着众人的目光扭脸看太后,诧异地眨眨眼睛,嘟着嘴,然后一眼就瞅准了太后头上的金雀钗,咧开嘴“咯咯”地笑,挥动着两只小胳膊,像是要飞起来一般。
就是这一笑,令太后的心瞬间就软化了,眼睛直丢丢的,再也移不开目光。
檀若怀里的翙儿不安地扭动扭动身子,竟然也向着太后的方向伸出小手。那小手手背上,整整齐齐一排肉窝。
“天呐,果真是骨血相溶,我们逗了半晌,这小皇子金贵的,看都不看我们一眼,太后娘娘一出来,竟然就迫不及待地让抱。”
嬷嬷里有巧嘴的,察言观色,就立即开了腔奉迎。
她一说话,其他人也全都随声附和:“就是呢,小公主性子跳脱,并不认生,听说小皇子可轻易不让别人抱,这天生就会讨人欢喜。”
众人七嘴八舌,全都说进了太后的心坎里,就像灌进了蜜汤。
她向前两步,就接过翙儿,抱在了怀里。
软软糯糯的一团,又是许多时日没有亲热,眼见就出落得粉雕玉琢,可把太后给稀罕的,看看手,捏捏脚,爱不释手,眉开眼笑。
一旁的蕤儿惯会凑热闹,见自己哥哥被太后接了过去,气哼哼地表达了自己的不满,“啪”一巴掌就拍在了抱着她的水悠脸上。
这下可把众人逗坏了,全都哄堂大笑:“小公主这是见到太后,就嫌弃水悠姑娘了。”
太后心底里那是重男轻女,不待见小公主的,可是这小公主就是生得讨喜,顿时把太后给哄得心花怒放。
“快来,快来让皇祖母抱!”
瑞安宫里沉寂了这多时日,终于热闹起来,雾霭散尽。太后抱着两个孩子,一手一个,说什么也不放手,笑得一张脸都僵了。
嬷嬷们评头论足,自然是捡着那不要钱的好听话,可劲儿地恭维。
适才还病恹恹,无精打采的太后,这一天精神的,活生生就是像一个老顽童,挖空心思地哄两个孩子欢喜。
后来两个孩子玩得累了,就有些瞌睡。奶娘都在一旁候着,喂了奶,两个小家伙还不睡,左右不安地拧着身子瘪瘪嘴,“吭哧吭哧”地闹腾。
檀若笑着道:“贪恋着玩,就连觉都不安生睡了。”
水悠抬眼偷看太后脸色:“平素里都是皇后娘娘亲自哄小公主和小皇子睡觉的,这么小,难不成就认人了?”
太后直起身子,终究是年岁大了,这一通忙碌,胳膊都累得抬不起:“皇上小的时候两个月就认人了,会闻味儿呢。”
正说着话,荣福进来,冲着太后回禀道:“太后娘娘,皇后娘娘过来了,说是小皇子怕是困了,想接回去呢。”
太后顿时不悦地沉下脸:“怎么?我瑞安宫里就不能睡了?就她清秋宫里金贵是不是?”
这是又挑理儿了。
檀若陪笑道:“若是这样说,估计我家娘娘求之不得呢。就是怕辛苦您呢呗。您看这小公主,最是挑剔,也累人,平时睡觉极不安生,经常让娘娘通宵地抱着,放不下。”
今日太后看了一下午孩子,精疲力尽,自然知道这亲自教养两个孩子究竟有多么辛苦。
她不悦地冷哼一声:“孩儿的娘,耳朵长,她倒是能掐会算,让她进来吧。”
月华今日狠心将两个孩子丢在瑞安宫太后这里,在乾清宫里猫了半晌,心里满是忐忑,一直让底下人来回打探着消息。当听说太后终于按捺不住,将蕤儿和翙儿抱进瑞安宫里,方才长舒了一口气。
她知道,因为了沈家一事,太后心里并非是赌气怨恨自己,其实,多少是对自己有些愧疚,所以才一直避而不见,并且总是恶声恶气的。
两人之间,如今也只隔了一层窗户纸,一捅就破。
她主动前来求见过许多次,都被拒绝了,连门都进不得。
陌孤寒说太后闷在瑞安宫里,老是唉声叹气的,迟早会闷出毛病来。
所以,月华就想了这样一个干脆的法子,一狠心扭身走了。
她一直心神不安,坐卧不住,陌孤寒还打趣她,如今眼里只有两个孩子,不将他放在心里。
两个孩子可从来没有离开过自己这么长时间,万一,不听话怎么办?万一,她们给她吃了不能吃的东西怎么办?心里满是忐忑。
好不容易熬了半晌,觉得两个孩子应该困了,就忙不迭地寻这个借口,过来了。
她一脚迈进瑞安宫里,还未行礼问安,蕤儿已经听到她的声音,吃力地向着她扭动,“呀呀”地叫。
“给母后添了麻烦了。”月华直起身子,立即将蕤儿接在怀里,小家伙得到满足,紧揪着她的头发,安生下来,眼皮就开始发沉。
翙儿冲着她咧咧嘴,委屈得想哭。
月华上前,在他脸蛋上亲了一口:“翙儿最乖,肯定没有像妹妹这般淘气,让皇姑母生气吧?”
翙儿笑得烂漫,冲着月华“咯咯”笑了两声。
月华横着抱着蕤儿,轻轻地摇晃,娴熟而且温柔:“阿娘哄睡了妹妹就抱翙儿啊?”
太后突然就觉得,自己这个儿媳妇其实真不错,自己以前为什么就有那么多的偏见,非要处处为难她呢?
她舍不得两个孩子走,搜肠刮肚寻了一个借口:“孩子既然睡了就不要挪地儿,会掉魂儿的。”
老人们都有这样的说法,说是孩子们睡着了,那魂儿贪玩,会自己跑到别处玩耍,若是抱着孩子挪地儿,孩子的魂儿就容易丢了,必须要一声声地喊着。
月华抿抿唇:“听皇上说,母后这些日子身子也不爽利,孩子们一惊一乍的,别打扰了您休息。您也赶紧歇着吧。”
太后精神抖擞:“哀家没事儿,我命人将这床上的单子全都换了,就让他们在这里困一觉吧?”
太后这话明显就有些小心翼翼。
月华忙不迭地道:“不用这样麻烦,让他们睡在您老的床上,沾沾福气也好。就是别淘气给尿了,上次翙儿可尿了皇上满脸。”
月华这样说,就惹得太后心里敞亮了许多,一边哄着翙儿,一边小声道:“皇上小的时候,也是这般,看起来老实,蔫坏蔫坏的。有一次宫宴,他脾气上来,一个打挺,呲了满桌子的尿。那时候可把哀家给吓坏了,唯恐太皇太后怪罪,跪在地上两下就把额头磕破了,鲜血直冒。太皇太后这才解了气,高抬贵手。”
当初惊心动魄的事情,如今当做笑话一般讲出来,太后的话里难掩涩意。
月华清楚,当初太后在太皇太后跟前受过多少的窝囊气,自然就有多少厌烦常家与自己的理由,根深蒂固。
她轻笑出声,主动忽略了后面不愉快的事情:“妾身还以为,皇上自幼便是这般老成呢。”
提起陌孤寒,太后眉角眼梢都弥漫起笑意:“他小的时候淘着呢,这老成的性子,那是后来哀家没有本事,怕他惹祸,生生给管教出来的。”
“皇上还说自己自小就乖巧呢,不像蕤儿这样淘气,还老是贼喊捉贼,质问妾身,蕤儿究竟是随了谁的脾性?”
月华撇撇嘴,见蕤儿已经熟睡,轻轻地将她放到床上,又伸手接过翙儿,并排放着,给两人盖上肚子,顺势就坐在了床沿上,与太后面面相对。
两人之间的气氛难得的融洽,太后笑着讲起陌孤寒幼时的事情,毫不留情地揭露他的短处。
月华听得掩嘴窃笑,不时插两句嘴。
静谧安然的时光,就这样在瑞安宫里缓缓地流淌,殿外的宫人也交头接耳地窃窃私语,脸上洋溢出了然与欣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