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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直熬到东方日出,霞光万道,泠贵妃的呻、吟声愈加微弱,一声猫叫一般的婴儿啼哭声打破这冷宫里的紧张气氛。
    “生了!”
    太后从锦墩上站起身来,紧握着月华的手。
    檀若撩帘出来,冲着太后和月华摇摇头:“泠贵妃知道自己回天乏术,执意要保住孩子。已经快要不行了。”
    太后心里刚刚泛起的喜悦被瞬间冲散,脚下一个踉跄,愣怔半晌方才反应过来,踉踉跄跄地往前扑:“泠儿!”
    月华慌忙上前搀扶住她,与她一同撩帘进了屋子。
    一股浓郁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
    泠贵妃躺在榻上,身上盖着一床白布单子,面如金纸,奄奄一息。
    月华差点便识不得,往日里意气风发的她满头的秀发全部脱落下来,形容枯槁,面目全非。
    太后几乎是被月华半架着扑倒在泠贵妃的床榻前面的。
    “傻孩子,你怎么就这么傻?宁肯舍了自己的性命,非要保住这孽种做什么?”
    泠贵妃缓缓地睁开眼睛,双眼已经暗淡无神,嘴唇张开,微微噏动,都有些吃力了。
    “我知道自己不行了,没有活命的希望了。”
    她牵强一笑,那副凄惨的样子与数月前盛气凌人的她截然不同。
    太后泣不成声。
    “做了母亲,才真正知道,什么才是无私地爱一个人。以前泠儿对皇上的爱太自私,所以有这样的结果,不过是咎由自取。没有什么好伤心的,死了便是解脱。”
    月华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开口劝慰泠贵妃,也更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她站在旁边,始终保持着静默。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她很害怕为一个人送行,尤其是这种枯萎凋零的如花红颜,总是会令人十分地感伤。即便,那人在以前,做过许许多多对不起自己的事情,心心念念地想要她的性命。
    泠贵妃吃力地转动眼珠,看到了月华,嘴唇嗫嚅道:“皇后娘娘,求你一件事情。”
    她是第一次这样卑微到尘埃里与月华说话,即便是当初面对着月华的指证,她也从未低下过高傲的头。
    月华抿抿唇:“你说。”
    “我对不起你,但是,可不可以让我们之间的恩怨,随着泠儿的死烟消云散?”
    月华点点头:“已经是过去了。”
    “我的孩子,她不应该背负我犯下的过错,她是无辜的,泠儿不求你能善待她,只求饶她一条性命。你能帮我在皇上面前说一句好话吗?”
    月华抬眼看看太后,太后满脸恻隐,老泪纵横。
    这个孩子的命运,太后可以决定,陌孤寒可以决定,甚至于文武百官都可以参奏,唯独月华,决定不得。
    她知道,孩子是无辜的,但是,帝王家里是否能容得下她的存在?
    泠贵妃望着她的目光愈加殷切,整个人,好像就是绷紧了的弦,月华的回答,无论是与不是,都会令她这根弦轰然而断。
    太后也扭过头看月华,带着恳求。
    月华点头:“皇上原本应该也没有为难这个孩子的意思,我会尽力。”
    “真的吗?”
    泠贵妃双眸里绽放出闪烁着希翼的光芒,犹如两簇火焰。
    月华点点头。
    泠贵妃吃力地笑笑:“皇上他不相信我,是我自己作死,自作自受。但是,往绣线里下毒真的不是我做的,我更没有勾结过喋血堂。”
    月华默然不语,不置可否。
    太后心疼地摸着她的脸,泣不成声:“傻孩子!”
    “让皇姑母失望了......”泠贵妃极惨淡地笑笑:“泠儿一直在给你招惹麻烦,终于要结束了.....”
    “泠儿!”
    “咳咳,罪有应得啊.....皇姑母千万不要伤心。
    气息逐渐地微弱,眸子慢慢合拢,未说完的话,永远地留在了她的心里,带着对新生孩子的不舍,对往事的忏悔,对太后的愧疚。
    那根弦......断了。
    月华突然想起,在她初进宫的时候,那个雪天,她与陌孤寒从文渊阁里撑着伞出来,泠贵妃穿一身红色的宫装,犹如一朵傲雪红梅,从漫天飞舞着雪片的远处连蹦带跳地过来,洒下一路银铃。那时候的她,浑身的朝气蓬勃,就像她浑身的刺一般张扬,令人忍不住会侧目。
    太后悲痛地伏在泠贵妃的身上,泣不成声,悲痛欲绝。
    月华唤过一旁的檀若:”去跟荣祥说一声吧,看看皇上的意思。”
    泠贵妃虽然还没有夺去贵妃的位份,但是她的身份的确是尴尬,又是碍着太后,她委实不敢做主,不知如何安葬。
    檀若点头,轻轻扯扯她的袖子,避了太后低声道:“娘娘,那个婴儿窒息时间太长,又是先天不足,怕是难以养活。就算养大,也是痴傻儿。”
    月华一愣,轻叹一口气:“你们尽力吧,至于她何去何从,那就不是我们能够定夺的了。”
    后来,陌孤寒与太后一同商量过,皇陵泠贵妃定然是不能进的,最终最好的办法,也不过是一把火焚烧了,将骨灰与刚刚诞下的婴儿一同,送去了西北,交由沈家抚养。
    沈侍郎虽然被贬,但是有太后关照,应该也不至于太过落魄。
    月华同陌孤寒讲起泠贵妃生前弥留之际,同自己说过的话,陌孤寒并不以为意。
    毕竟此事已经是罪证确凿,经过邵子卿的亲自审问,泠贵妃也供认不讳,盖棺定论。如今旧事重提,虽然说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但是并没有什么说服力。
    泠贵妃已然香消玉殒,在勾结喋血堂一事上面,她是否清白,其实也没有多大的追根究底的必要。
    只是,那个掌心里有胎记,会浑天罡气的女人还没有找到,就说明,那人还隐藏在皇宫里,始终还是心腹大患。
    所以,月华仍旧会将那些事情翻来覆去地想,逐渐从里面剥离出一点疑窦。
    比如,褚慕白搜查椒房殿的时候,女刺客已经人去楼空,可是为何偏生就遗落下了杀害林公公的暗器?是疏忽大意,还是有意?
    再比如,拘捕林公公提前并未走漏半点风声。那日泠贵妃足不出户,并不知道此事,又是怎么指使女刺客下手的?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小太监赵酒儿的供词,他是极为斩钉截铁地否认,泠贵妃乃是林公公一党的。
    接二连三,虽然都是极为细微的疑点,也足以令月华警惕起来。
    宫里表面是难得的太平,经常唠叨着人多方才热闹的太后被两个孩子折腾得,已经没有空暇去考虑其他。
    三躺六坐八会爬,月份越大,小心眼越多,蕤儿将淘气两字发挥得淋漓尽致,愈加衬托出了翙儿的乖巧懂事。
    蕤儿霸道,就连奶娘喂奶的时候,都要一边吃,一边用脚丫踩着另一个,反正不让别人碰。
    太后故意抱着翙儿往跟前凑,蕤儿就双腿乱蹬,不依不饶。
    陌孤寒唯恐蕤儿讨喜,这么多人宠着,再宠出一个无法无天的混世魔王性子,因此听说以后假装唬了脸,冲着蕤儿凶巴巴地道:“这么霸道,再欺负哥哥,父皇打你屁股!”
    蕤儿霸道地窝在月华怀里,瞪着一双毛嘟嘟的眼睛看着陌孤寒,雾气逐渐凝聚,然后瘪瘪嘴,“哇”的一声就哭起来,泪珠子挂满了脸蛋。
    “呀,竟然会看脸色了?”月华笑得前俯后仰,打趣陌孤寒:“知道你自己沉了脸有多么吓人了吧?多亏咱家蕤儿还是胆大的。”
    太后心疼蕤儿,不满地瞪了陌孤寒一眼,慌忙去哄:“你父皇逗你玩呢,不哭不哭啊。”
    竟然还说不得了,这么小就知道拿泪珠子吓唬人。陌孤寒顿时哭笑不得,将脸凑过去,依旧绷着脸:“以后乖乖的,父皇就不吵。”
    蕤儿委屈兮兮地看他一眼,将脸埋进月华怀里,仍旧止不住抽噎。
    一旁沉默的翙儿,一直瞪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珠子看着陌孤寒,众人的心思全都在蕤儿身上,谁也没有注意他。他突然就探过大半个身子,伸出手就给了陌孤寒脸上一巴掌。
    “啪!”的一声,结结实实,格外清脆,打在陌孤寒的脸颊上。
    众人全都愣住了,扭过脸去看翙儿,他气鼓鼓地瞪着陌孤寒,毫无畏惧。
    俄尔,众人全都哄堂大笑。
    “小皇子这是在护着妹妹呢!”
    “好家伙,看这胆色,要不怎么说虎父无犬子。咱宫里的侍卫们,让皇上这一瞪眼,都吓得屁滚尿流的,翙儿竟然不害怕!”太后笑得合不拢嘴。
    月华掩着唇,望着陌孤寒挨了一巴掌的脸,那叫一个乐。
    普天之下,谁敢万岁头上动武?
    “我还担心蕤儿过于霸道,将来兄妹二人感情不好,看来我是多虑了。”
    陌孤寒撇撇嘴,好像那一巴掌将他打蒙了,这时候方才反应过来:“你们都笑得这样放肆,难道就没有人安慰安慰朕么?”
    陌孤寒的反应好像是逗笑了蕤儿,顿时破涕为笑,“咯咯”地笑起来。
    而蕤儿一笑,翙儿竟然也勾勾唇,咧开嘴,极为开心。
    太后无奈地摇头:“这小丫头可究竟是随了谁的性子,如何就这样顽劣不堪?多亏了翙儿有个做哥哥的样子,处处让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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