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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家里的下人都知道她的情况,从来不会乱放东西。所以苏落云日常起居驾轻就熟。
    可是这墙上却并非她熟悉之地。起初还好,不过脚儿试探着往上爬。可是到了最后,当她解开猫儿,准备将它抱下来时,却不小心一脚踩空,直直坠了下来。
    落云都来不及喊,只闭眼等着自己摔在地上。
    可转瞬的功夫,一股疾风袭来,似乎有什么人被风带了过来,一下子便将自己给兜住了。
    落云怀里的阿荣忘恩负义,危急关头早早独自跳开了。
    落云两反射性的抓握住了那人的手臂——看来这人的身体十分强壮,手臂硬实有力……
    只是这手臂,她似乎并不是第一次摸到,尤其时挨得太近,那手掌上淡淡的樟木根香传来,都仿佛将她一下子带回到那个四处漏风的船舱上。
    那时,也有一条这样的手臂紧紧兜着她的脖子,还有一把锋利的匕首紧紧抵在脖颈上……
    想到这,苏落云浑身的一颤,猛地推开这手臂,后背贴着墙壁,惶恐地等着不速之客说话。
    来人看她受惊,倒是立刻开口道:“苏小姐莫慌,是我!在下唐突了,方才路过院墙,听见阿荣惨叫,便上墙来查看,不巧看见你正要跌下去,便急急跳过墙接住了你……怎么样?没有伤到筋骨吧?”
    来者正是韩临风,不过他的话也是半真半假。
    其实早在猫叫以前,他就已经上了梯子,静看那女子温柔地抚摸猫颈甚久了。
    他原也不过是看书眼乏,寻些好的风景来看。
    春花暖阳下,再也没有比正当时的少女温柔抱猫更娇媚的画面了。
    不过后来猫儿被缠,他想着伸手解救时,却看见那苏大姑娘不知深浅地自己挪梯子救猫,最后还差点摔了下来。
    韩临风顾不得被发现,直觉飞身越墙,及时落下接住了苏落云。
    谁知她非但不感谢,反而如受惊的猫儿一样,靠在墙角,满脸地戒备。
    第29章
    韩临风并不知苏落云认出了自己,以为院子里突然出现人,才让她受了惊吓,于是赶紧表明身份。
    只是他不知,待他说话时,苏落云手臂上的汗毛都战栗起来了。
    那触感太真实无比了!
    她笃定,那日在船上低哑嗓子的凶徒……居然就是这位看起来醉生梦死的韩世子!
    八竿子打不着的人骤然重叠在一处!一时间,她的思绪有些混乱,既惊诧于自己的发现,又要努力自持不能表现出来。
    因为这里的干系……也太大了!
    据说那劫走反贼的同党狡诈阴险,采用声东击西的法子调走了一个营的军兵,将飞贼曹盛劫持得没了踪影。
    那首犯更是武艺高强,在肩膀受伤的情况下,居然以一当十,冲破了重围。
    之前就算打死苏落云,她也不会将这敢冒天下大不韪的事情,跟耽误酒肉的韩世子联系在一起。
    现在,她回忆起与韩临风在驸马府上初次相逢时,就嗅闻到了他身上有伤药味。还有他书房里特有的香樟树根味道,再加上方才触摸手臂时,那种独特的触感……
    这一点点毫不相干的事情,这一刻终于汇聚一处连成了完整的线,让苏落云确凿无疑地认出了他。
    这个纨绔子弟……并非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么浪荡愚蠢!
    他又不瞎,一定早就认出了她,为何还要若无其事地接近她?
    这里面蕴含着些什么阴谋诡计?苏落云想不明白,也不想明白,不管这里蕴藏着什么秘密,恐怕挨上都不是她这样的升斗小民能承受的……
    想到这,苏落云努力压抑住砰砰的心跳,沉默了一下,语气略微生硬道:“此间乃私人宅院,世子爷与小女子独处,恐怕会糟人误会,若世子无事,请带着您的爱猫从梯子上回府吧!”
    韩临风扬了扬眉,并不意外苏落云的反应。
    他名声狼藉,在别人看来,与郭偃之流相比也好不到哪去,突然出现姑娘独处的院子里,更是大大不妥。
    可想到她方才冒失爬墙之举,韩临风还是觉得有必要提醒一下:“姑娘虽然聪慧机敏,但也要懂得示弱,为了救猫就爬墙,太不爱重自己,在下希望以后莫要再看见方才的情形了。”
    这便是贵族子弟告诫下人的口吻,苏落云慢慢站起身,想了想,拘礼道:“谢过世子提醒……如果府上能将猫喂饱。让它不再来我府上觅食,也许会少些啰嗦……”
    苏落云现在恨不得能跟韩临风立刻撇清关系,自然也不希望那馋嘴的猫子再来串门。
    韩临风听出了她的暗讽,却只轻笑了一声:“你府上的伙食甚好,是阿荣造次了。”
    说完,他抱着猫儿慢慢爬上了梯子,待越过墙头的时候,突然转头对苏落云说道:“府上的伙食既然很好,也希望小姐多吃一些,不要总这般轻飘飘,似乎没有几两……”
    算起来,他也抱了她两次,一次是撞车抱入府中,一次是方才接住了跌落的她。
    可这两次都没觉得她有多少斤两,实在太羸弱了!
    苏落云茫然瞪眼听着,努力忍住要冒出口的话,然后默默回礼送别世子,心里想得却是:此话有理,自己是得长些气力了。万一他真起歹念,要杀了自己灭口,好歹自己不要太亏,临死前留把力气,抓花了他那张据说十分英俊的脸……
    等她起身时,猫儿的叫声已经隐在了墙的另一边,渐行渐远。
    苏落云侧耳听不到动静了,这才靠在墙上,猛缓了一口气——盘丝洞的洞主果真是隐着狞面獠牙,诡计善变的妖孽!
    从明日起,她得吩咐香草,莫要在院子里晾晒鱼干了!
    如此这般,馋嘴猫阿荣又来闲逛几次,冲着女主儿喵儿地媚叫,却再讨不得鱼干来吃,于是便死赖在苏落云的膝头不走。
    落云无奈,只能将撒娇的猫儿拎下去后,绝了再去自家院子晒太阳。
    除此之外,每天天一亮,她就跑去铺上调香,算账。
    最后香草都发觉不对了,纳闷问大姑娘,可是家里来了什么脏东西?
    为什么大姑娘跟见了鬼似的,天不亮就出门,非得等到天黑了才回家?
    苏落云手指利落拨拉算盘,淡淡道:“你不是也觉得现在宅子太小了吗?不勤快些赚钱,怎么买大院子?”
    香草点了点头,觉得言之有理,便道:“下次宅子可得看清左邻右舍,找个清静和气的地方,姑娘才可长居!”
    苏落云悠悠长叹:“千金买邻……有道理……”
    她也是静心下来,才发现自己的日常跟那位世子爷太绵密了些。
    比如前些日子,她吃了早饭出门时,总能不巧遇到散步消食的韩临风。
    邻里邻居的,少不得在巷口施礼问候,说些今日太阳真暖,风凉得多穿衣之类的寒暄话。
    到了下午,她从铺上回来时,又正赶上梳洗停当,有时候又会遇到打扮华贵的世子爷奔赴下一场夜宴,于是少不得又要停驻下来客套一番。
    就算住对门的邻居,也没见得这么勤!更何况隔着一条巷子?
    落云自省了一下,觉得是自己的作息跟盘丝洞主正碰上了。
    她不敢劳烦那魔物更改出入时间,就只能委屈自己早出晚归,错开一些。
    如此小心避开,按理说也该能避让开了。
    没想到清净了五六天后,这日当她伴着晨雾,散步出门时却又碰上了韩世子。
    听到香草小声提醒,苏落云心头一紧,又不能流露出来,只能先客气给世子爷拘礼问安。
    韩临风今日身上的酒味倒是不多,似乎也没涂抹胭脂,身上只有皂角清香。
    他垂眸看着施礼的女子——不过几日未见,她倒是比记忆里的又瘦几分,也不知那小宅子见天生火做的小菜米饭都吃到哪里去了。
    也许因为看不见,苏大姑娘懒得扮美。她的打扮以简洁为主,头上没有花钗玉簪,仅仅香木发簪盘定乌发,可是那光洁的额头衬得黛眉俏媚弯细,再不需珠宝映衬。
    也因为没有脂粉珠宝俗物点缀,她整个人也显得愈加清纯纤雅……
    苏落云心里一沉,面上却未显露,拘礼之后,只等世子爷寒暄几句,再各奔东西。
    没想到韩临风今日似乎谈兴甚浓,不但不走,反而立在原处,挡在了她面前,沉声问:“这几日怎么不见苏小姐?”
    落云低头轻声道:“经营着小本生意,原也是起早贪黑的劳累,自然不能与贵人时辰凑巧……民女还要去铺上,请世子爷自便……”
    韩临风听出了苏落云话里的清冷。
    正值芳龄的姑娘心思多变,前些日子还笑脸迎人的芳邻,不过几日不见,却有些冷若冰霜。
    韩临风看着她低头,只能看见盘着发髻的头顶,便慢慢侧过身子,做出了礼让姿势:“既然这样……就不多叨扰了……”
    落云低头快速走过。
    她并不知,清风徐来吹动了她鬓边碎发,夹带着茉莉头油的淡香,让那韩世子清明的眸恍惚了一下。
    侍立一旁的庆阳看着主人站在巷口不动,目送那苏家盲女带回丫鬟消失在晨雾里,忍不住提醒道:“小主公,这天也快大亮了,您想好了要去何处了吗?”
    今日小主公居然起得比他都早。庆阳赶紧收拾停当陪着主公出来。
    原以为主子心血来潮又要去哪里访友游玩,可没想到世子特意起了大早,却只带着他无所事事地徘徊在巷口半天。
    结果,路旁草丛的露水浸湿了裤腿,却只等到跟隔壁芳邻寒暄了几句。
    庆阳实在搞不懂,小主公这是在摆什么迷魂阵?
    其实韩临风自己也觉得自己有些莫名所以。
    自从隔壁搬来芳邻以后,韩临风便不知不觉多了些习惯,比如读书闲暇去北园的后花园走走,然后在那堵花墙后,听一听隔壁芳邻跟丫鬟的闲聊,
    有时候,还会听到听那清灵的声音一本正经地劝告阿荣要雨露均沾,多吃一吃百家饭,不可只扯她一家的鱼干。
    看来胆大如盆,心思精明的女子,私下里倒是跟天真烂漫的少女无异,俏皮而又可爱。
    韩临风并不觉得自己刻意,却不自觉地调整了些时间,在巷口与芳邻多见了几次。
    虽然只是闲说几句,总会觉得心境更加舒畅些。沉浸在京城奢靡烂的气氛里久了,让人窒息的感觉。
    能跟一个名利场毫不相干的清灵女子并步而行,就算一句话不说,也能品酌出岁月静好的甘甜。
    可是自从那日他救下跌落墙头的她以后,她似乎被他吓到了,也许是为了避嫌,竟然连自家的院子也不去了。韩临风几次走过去,却再听不到苏落云的浅笑低语。
    这原也没有什么,可是他每次早出晚归时,也许久没见芳邻,就显得有些刻意了。
    时间久了,韩临风心里十分不舒服,就好似已经习惯早晚品一杯香茶,却莫名所以被撤了茶杯子,让人莫名空落。
    昨日晨起练功时,他听闻了隔壁门板响动,发现芳邻原来出门变得甚早。
    这也是无意中的发现,他并没有怎么上心。可今晨时,韩临风突然不想练功了,便带着庆阳来此散步趟一趟露水,果然正遇到了苏落云。
    原也不过说上几句,可那小姐似乎变得不耐,不太愿意跟自己说话的样子,跟那个轻叹“可惜了”的姑娘判若两人,
    还没说上几句,苏落云便借口事忙,急匆匆地出了巷子。
    韩临风看着她的背影,心里想的却是:除了那日不请自来,隔墙一跳,他并无得罪姑娘之处,难道是自己真吓到了她,所以才让她不快了?还是……
    庆阳也总算看出了些许苗头,却觉得主子就算真要扮荒诞,也不至于要玩弄个眼瞎的姑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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