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灼听的心尖一颤,不由地慌张起来,他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刚好戳在凌霜雪的痛处。
他从未把凌霜雪当成废人,更多的是心疼。
师尊,我不是这个意思沈灼不想凌霜雪误会,连忙道歉。
行了,不用解释。凌霜雪急促地打断沈灼,豁然起身,甩袖收走一旁的兽火,室内温度骤降,他面色阴寒,冷声道:你早已忘的一干二净,又岂会知道错在哪儿?
违心的道歉听了又有什么意思?凌霜雪一阵心寒,不肯同沈灼多言,拂袖而走。他甚少如此,这次是被气狠了,胸膛里气血翻涌,喉咙间尝到了猩甜的味道。
沈灼连忙起身挽留,他怕自己稍有迟疑就会加重误会。凌霜雪却灵活地避开他的手,不给他抓住的机会,一步踏出,直接消失在院子里。
这一幕莫名的有些熟悉,只不过调换了位置,十年前,沈灼也是这般甩袖而去。
时间太久,沈灼已经想不起来缘由,今日被眼前的一幕刺激,脑海里记忆翻滚,他隐约有了印象,过去被遗忘的一幕幕清晰起来。
是了,他当年是因为兽火一事和凌霜雪吵架。他刚升二品炼药师,心高气傲,吵着要学升灵法,要凌霜雪为他收集高阶兽火。
凌霜雪以他年幼为由没有答应,他讽刺凌霜雪是个废人,自己办不到才各种推脱。
凌霜雪当时面有愠色,但还是耐着性子给他解释。可他心里认定是凌霜雪无能,捂着耳朵不肯听他所言,怒而出走,一别十年。
十年后,因为兽火,他又成功把凌霜雪惹毛了。
刚才还混沌的思绪瞬间清明,沈灼醒悟过来凌霜雪为何生气。
那团兽火和时渊夜无关,凌霜雪当时虽不赞成他吸收兽火,但还是为他寻来。只是他被夺舍,冒牌货不讨凌霜雪欢心,兽火才一直没送出去。
他师尊给他备了礼物,他却想当然地认为是别人送的,糟践他的心意。
第二十章 师尊主场
凌霜雪瞬移出门,随便定了个方向,在现身已经是桃花树下。崖边的冷风一吹,他发热的头脑很快冷静下来。他扶着树干,擦去嘴角沁出的血迹,背靠着桃树,慢慢地滑坐在地。
桃花树似乎是知道他心情不好,花瓣纷纷而下,想要送他一场桃花雨,讨他欢心。
凌霜雪仰头看着头顶缤纷的桃花,片刻后意识到自己有些过激。
十年来,有些事仿佛还在昨日,清晰刻骨,连同那个时候的心情都还能轻易地重现。
他自袖中放出兽火,火光衬着他泛冷的面容,眉目间是森然的杀意,不加掩饰地释放,周遭的风都变得凌厉,仿佛下一刻就会变成无数的剑影,轻易地摧毁一切。
十年前,如果不是因为这团兽火,他也不会弄丢沈灼。
他嘴上说要磨沈灼的性子,但心里却舍不得委屈他。白日才说了拒绝的话,夜里已经把兽火取回来。
他此刻都还记得自己去抓妖兽的心情,慢腾腾地并不着急,甚至还颇有闲情地想,等他把兽火带回去,定要看沈灼还怎么嘴硬,他非要他乖乖地认错不可。
一想到娇纵的小徒弟会别扭地给自己道歉,凌霜雪心情愉悦极了。取火之时甚至还留了妖兽一命,看在沈灼的面子上,反手送了它一场机缘。
可等他回去之后,迎接他的又是什么呢?
凌霜雪闭了闭眼,神色有几分痛苦。
寂静的夜色里,他把兽火藏起来想给沈灼一个惊喜,佯装生气地靠在窗边看书。他听见沈灼的脚步声也不理会,等他开口唤了声师尊才端着架子故作高冷地扫了他一眼。
也就是这一眼,凌霜雪当场愣住,心里那点等着沈灼认错的小愉悦消失无踪,脸上的神情完全僵住。
站在他面前的那里还是白日同他争吵的小徒弟?
来人顶着他的皮囊,灵魂却极其陌生。因为夺舍的时间不长,异世的身份特征尚未完全消失,在凌霜雪的眼前无所遁形,一眼就看了个透彻。
沈灼扭捏地给凌霜雪道歉,皮囊写满了真诚,内里的神魂却是深深的不屑。他甚至是在耀武扬威,低声抱怨。
凌霜雪怒不可遏,指尖剑气蓄势待发,杀意震碎了桌上的茶盏。竟然有人敢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夺舍沈灼的身体,这是对他赤裸裸的挑衅。
沈灼被吓住,当场倒退两步,惊惧不已。
凌霜雪已经抬起手,只需要一指,他就能够抹去眼前这人的灵魂。可就在这时,他手上的金玲响了起来。
铃声拉回凌霜雪盛怒下的理智,他看着沈灼惊慌失措,冰冷的眸中多了一抹金光,隐在瞳孔边缘,像是燃烧的火焰。
用这双眼睛看见的灵魂多了别的东西,凌霜雪不得不散去周身的剑气。他揉着额角,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沈灼的灵魂已经离开这个世界,一时半会不能回来,他的肉身也需要灵魂寄居。
暂时还不能动这人,意识到这一点,凌霜雪心里憋了一口气,哽的他难受。哪怕会逐渐看不见内里的灵魂,他也没办法自欺欺人。
不是他徒弟,装的再像,那也不是。
西北角有很多空屋,你自己去挑一间出来用,以后没有我的允许,不准进我的房间。
凌霜雪是一刻也不想看见这人,口气生硬。
师尊是还在生我的气?沈灼自以为天衣无缝,不怕死的凑过来。显然他还夺了沈灼的记忆,知道沈灼和凌霜雪之间发生了什么。
他以为只要自己服软,就能度过凌霜雪这一关。
凌霜雪思绪混乱,单手撑着桌角,手指用力,骨节泛白。他在克制在隐忍,可显然身边这人不懂,见他不说话,开始得寸进尺。
凌霜雪忍无可忍,勉强压下一个滚字,喝道:出去!
这一声犹如惊雷震耳,沈灼停下来,接连遭到呵斥,哪怕存了讨好的心思也没了耐性,悻悻地退出去。
凌霜雪捏碎了桌角,深吸一口气,好半天才缓过劲来。随后在院中落下禁制,出门去找沈灼。因为事发突然,事情进展的并不顺利,几经波折后凌霜雪才得到消息,知道沈灼安然无恙。彼时沈灼已经在异界吃了不少的苦头,公子哥的那点娇纵被磨的一干二净,人也越发地沉稳冷静。
凌霜雪听罢,不免心疼。那样的沈灼本该由他教导而成,结果谁曾想,因为一个半路杀出来的陌生灵魂,致使他沦入异界,在人情冷暖中习得。
各个位面之间流逝的时间不同,凌霜雪等待的十年,对于沈灼而言不知已是多少个甲子。他们时间交错,各有人生。
凌霜雪苦于规则限制,对冒牌货是眼不见心不烦。偶尔可以避开制约,也是去看一眼自己的乖徒儿在做什么。
他不能干涉沈灼的历练,唯一一次出手,还是沈灼差点折在异界
十年来,当初弄丢徒弟的自责和内疚深埋在心底,而那团兽火也被迁怒,被收在储物戒中,直到真正的沈灼回来才得见天日。
火焰是凌霜雪心中的隐痛,时隔十年相赠,他是想弥补当初的遗憾。可是不成想,反倒成了引爆过去的导火线。
说他生沈灼的气,倒不如说他是没有放过十年前的自己。
他怎么敢忘了?凌霜雪发出一道剑气把眼前的兽火斩成两半,看着它们又慢慢合拢,火焰纠缠,完好如初。
他还在生闷气,可是气了一会儿又觉得没那个必要。
罢了,我是师尊,我应该让着他。凌霜雪说服自己,顿时觉得很是在理。
他站起身,把兽火收回去,准备离开。
就在这时,地面晃动,桃花树花枝乱颤,凌霜雪顿住,手上的金铃响成一片。他神色一凝,回头看向白雾翻滚的断崖,那边依旧什么也看不见。
可是在凌霜雪的眼中,断崖变得不同寻常,他煞有其事地想:不是我不回去,是我有事要办。
他朝着断崖走去,一脚踩入云雾中,消失在天地间。
第二十一章 师伯拜访
沈灼没能拦住凌霜雪,回神后出门抱起地上的娇娇,让它带自己去找人。娇娇睡眼朦胧,一脸无辜。它嗷呜一声,仔细辨别空气中残留的气息,两只耳朵趴下来。
凌霜雪有意抹去了自己的痕迹,娇娇找不到。
这个结果让沈灼心里发堵,他揉着娇娇的头,苦笑道:我这次真的把他惹生气了,他以前都会让着我。
凌霜雪以前都只是嘴上生气,心里从不计较。沈灼能感觉到这一次不一样,毕竟他都气的忘了这是他的地盘,要走也该是沈灼走。
沈灼一时茫然,这种时候他才清晰地认识到他们分开了十年,断裂的时间线让他完全想不出来凌霜雪会去什么地方。正当他皱眉苦思,门外传来九尾猫的叫声。
娇娇眼睛一亮,顿时来了精神。
沈灼转身看去,时渊夜肩上顶着自家猫大步走来。手里拿着小鱼干,时不时地喂一口。等他到了沈灼面前,九尾猫咬了一口小鱼干从他肩上跳下去,对着沈灼张牙舞爪,要他把娇娇放下来。
沈灼手一松,娇娇落在地上,九尾猫把自己的小鱼干递上,用尾巴去缠娇娇,让娇娇和它走。
娇娇一脚踩着小鱼干,抬头看了沈灼一眼,见沈灼没在意它的动向,才叼起小鱼干和九尾猫扑到另一边的草地上。
眼见两只灵兽滚去深处不见了身影,时渊夜摸着下巴,若有所思道:没看出来你师尊还会养灵兽,这小雪豹比刚来的时候胖了一圈。
时渊夜有些感慨,他家九尾猫就是娇气,怎么养都只有那么大一点,尾巴倒是越来越蓬松,个子不见长。
沈灼脸色不好,闻言只是干笑。
时渊夜察觉到异样,神识在院子里走了一圈,没有感受到凌霜雪的气息。他有些惊讶,面上不动声色,拿出一个瓶子丢给沈灼道:这是你要的丹药,你走的时候忘记拿给你了。
曹疯子的毒在沈灼的精心调理下已经被压制住,时渊夜知道他现在就在等这个丹药,所以凌霜雪的药炼完后,顺手也就帮他炼出来。
这丹药虽然是五品,但炼制难度比一些六品丹药还具有考验性。要不是丹方为沈灼独有,他都想做为考题丢给下面的弟子试炼。
沈灼收好丹药,谢过时渊夜道:丹药我明日取也一样,怎么好劳烦师伯走一趟?
我顺道过来看看。时渊夜含糊地说了一句,他的重点当然不是送药,而是关心凌霜雪的病情,想知道新的丹药合不合适。
凌霜雪不愿意出门走动没关系,他多出来走动走动也一样。
不过今儿个来的不凑巧,时渊夜跟着沈灼进屋,一眼就扫到桌上还没来得及收拾的茶具。凌霜雪好茶,以他的性子,人离开之前肯定会先收拾茶具,没有特殊情况不会把东西散乱地放置。
想到进门时沈灼的异样,时渊夜稍加思索就有了猜测,这两个人之间一定发生了什么。
时渊夜没有立刻追问,而是落座和沈灼聊起别的事。距离宗门大比还有不到一个半月的时间,宗门内要开始记名,时渊夜已经让人把沈灼和闻人且的名字都写上去,不出意外,明日会在宗门掀起轩然大波。
闻人且暂不细说,这些年想要挑战他的人本来就多,只是他甚少应战,这次能逮着机会,那些人必然会有所行动,要和他一较高下。
时渊夜已经能预见丹试的难度成倍上涨,不过也要这样才有意思,免得那些小辈一个个懒懒散散,自以为天下无敌,不思进取。
沈灼这边本身就在宗门内有着很高的话题度,参赛的消息放出去,无异被推上风口浪尖。平日里宗门内和他结怨的弟子碍于凌霜雪的存在,敢怒不敢言。
可他要是上了宗门大比的赛台,那就是生死自负,凌霜雪也不能随意干涉。
这对于那些想要寻仇的人而言,无疑是个绝佳的机会,就算不能真的要沈灼的命,也能好好出一口恶气。
时渊夜回想沈灼平日在宗门内的嚣张做派,啧了一声,他并不担心沈灼的安危,相反他还充满期待,迫不及待地想要看一出好戏。
毕竟现在的这个沈灼和宗门弟子想要寻仇的沈灼不是同一人,敌人的轻视和冲动注定要踢到铁板。等他们发现连沈灼都打不过时,就该知道发奋图强的重要性。
幻月仙宗做为第一宗,从来不缺天才。今日可以是闻人且,明日可以是沈灼,后日也可以是别的什么人。
天才是天赋加汗水,重要的不是天赋,而是汗水。
沈灼这样一个活生生的两极反转的好例子摆在眼前,时渊夜又怎么会不加以利用?天才和天才之间也有差距,困在光环笼罩的小天地里,只会故步自封,一事无成。
时渊夜算盘打的叮当响,沈灼却心不在焉。时渊夜问一句他答一句,眼神木然,估计自己都不知道在说什么。
时渊夜想了想自己也没什么要特别交代的事,见状,话题自然而然地过渡到凌霜雪身上。
今日怎么不见你师尊?时渊夜问道,目光转向沈灼,不错过他任何细微的表情变化。
沈灼一脸苦涩,倒也没想瞒着时渊夜,把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听到是因为兽火起了矛盾,时渊夜的脸色很是精彩。十年前他也是坐在这个位置上看着师徒二人因为兽火争吵,没想到十年后他还是继续坐在这个位置上重复一次十年前的场景。
这师徒二人是跟兽火杠上了吗?
沈灼自责道:如果不是我年少不懂事说了那些伤人心的话,师尊也不会生气。
沈灼想起来过去的事,心里的悔恨汹涌澎湃。他当时把所有的不满都发泄在凌霜雪身上,根本不管缘由。凌霜雪的不计较,越发显得自己咄咄逼人。
他要兽火就是存了刁难之心,凌霜雪岂会看不出来?
你要这样想就太小看你师尊了,你说的那些话他从来没有放在心上。时渊夜见沈灼庸人自扰,误以为那是几句话的事,顿时就有点不乐意。
他也是第一次给人当师尊,收你之前,闲散一天是一天,从不操心旁人的事。收了你以后,却是对你事事上心,就怕你觉得委屈。他知道你不服气,所以从来不和你计较。他这样的人,也不是会翻旧账的性子。
时渊夜继续维护凌霜雪,他知道师徒二人相处的时间太短,彼此都不够了解,干脆充当起和事佬。除了部分不能让沈灼知道的事,其他情况他都乐意说给沈灼听。
沈灼有些迷糊,既然事情不是他猜想的这般,那凌霜雪因何生气?
正准备长篇大论的时渊夜一哽:啊?
时渊夜露出非常面具化的笑脸,道:因为你不喜欢他送你的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