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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日舒氏把这封和离书送回来,这便意味着,沈清月从今日起再也不是太尉府的儿媳了,她和李君屹之间也再没有任何关系了。
    想到这里,舒氏悠悠收回思绪,对着一脸不甘心的常氏说道:“沈夫人,事已至此,我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和离这件事是清月主动提出的,我们太尉府也尊重她的意愿。她与君屹夫妻一场,如今有缘无分,可惜是可惜了些,但终归也没有什么仇怨,还望以后她莫要憎恨我家,做出些不合时宜的事情来。”说罢,便起了身,“我府中还有事,便不久留了,这便告辞。”
    常氏还想留她多坐一会儿,再商量商量两个孩子的事情,可舒氏不愿多待,她也不好强留,只得将人送到了门口,看着她上了马车,一点挽留的余地都没有,这才气得跺脚,冲那远去的马车啐了一口,顾不得礼仪涵养,恨声骂道:“装什么清高,谁不知你们那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无非是看那公主比我家女儿身份高贵,逼走我家女儿好再攀高枝罢了,还太尉府呢,无非也是个扒高踩低的主儿,我呸!”
    常氏骂骂咧咧地转身回去,往沈清月的院子走去。
    丫鬟依旧敲不开沈清月的门,常氏让丫鬟站到一边,自己亲自将那门拍得咚咚作响:“你婆母……不对,从今天开始你该唤她太尉夫人,她方才将和离书送回来了,那李君屹已经签了字,如你所愿,今后你再也不是风风光光的太尉府少夫人了。你还关着门作甚,出来让我瞧瞧你的骨气,你的气性……”
    话还未说完,房门便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沈清月沉默地站在常氏面前,外面的阳光照得她有些睁不开眼睛,晕眩感也随之袭来。
    她向常氏伸出手来,常氏重重地将和离书拍到她的手里,继续骂道:“你倒是个傲骨铮铮的人,半点台阶也不给别人留。你以为三年前人家求着你嫁过去,是真的稀罕你?你耍小脾气也要有个分寸,这三天但凡你回去低个头,认个错,也不至于闹到和离这个地步。如今可好,人家把和离书都送回来了,板上钉钉的事情,也容不得你反悔了……”
    “母亲,”沈清月看了一眼和离书,强撑着精神,虚弱道,“我不是耍小脾气,我是决意要与他和离的……”
    “你图什么啊?”常氏恨铁不成钢道,“是图你以后没人要?还是图你爹日后在官场上受人嘲笑?”
    沈清月有些支撑不住,她不想与母亲再吵下去,便扶着门柱说道:“母亲,我身体不舒服,想休息一会儿……”
    “你不舒服,我还不舒服呢。”常氏一想到她这多少人羡慕的姻缘被她一时冲动给毁掉就心里做痛,但看到沈清月面色苍白没有一丝血色,也不忍再继续骂下去,便软了些许语气,说道,“清儿,你同母亲说实话,你是真的要与李家郎君和离吗?如若你心里还有不舍,母亲便帮你想办法,毕竟你们三年的夫妻情分,说不定事情还有回转的余地呢?”
    沈清月摇了摇头:“母亲莫要劝了,这件事情没有回转的余地了……”
    “你这孩子,怎的就是听不进去呢……”常氏见她这般没有出息的样子,气得自己直咬牙。
    这三日滴水未进的沈清月,在母亲恨铁不成钢的训斥中,终是没能支撑柱,身子一软晕了过去。
    ***
    太尉府中,昏迷了三日的李君屹终于在众人的担忧中醒了过来。
    除却守在床边的母亲和一些丫鬟,还有一个人也满眼忧虑地守了他三日了。
    “君屹哥哥,你终于醒了。”嘉和握住他的手,泪水涟涟。
    “嘉和?”李君屹疑惑地坐起身来,莫名感觉后脑一阵钝痛,叫他忍不住伸手去触碰,却碰到一层厚厚的面纱。
    他受伤了?
    什么时候的事?
    “别碰到伤口,君屹哥哥。”嘉和忙阻止了他的那只手,“太医说你头上伤得很重,需得仔细休养。”
    “我如何受的伤?”李君屹问了一句,未等她们回答,又有一个更大的疑惑,“嘉和,你不是去和亲了吗?”
    “我回来了,”嘉和将他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滚烫的泪水打湿了他的手背,“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了,君屹哥哥……”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开始,早上九点更新哈
    第4章 .失忆
    沈清月自那日昏倒之后,便病了起来,初时只是身体虚弱,郎中开了些温补的药方,后来又发起烧来,身体各处说不出的不适,以至于整个人都恹恹的没有精神,原本单薄的身体在短短几日更显瘦削。
    郎中看过几次之后,暂时没有开别的方子,只说她是郁结肺腑才引起的病症,别无两方,只能放宽心绪,排遣忧虑。
    常氏自是知道她是因为李君屹才变成这样,虽是心疼,但总也忍不住冷嘲热讽两句:“和离时一时痛快的是你,如今后悔的还是你。你当时写下和离书的时候,怎的没想到难受的都在后头呢?”
    对于常氏的话,沈清月只是静静地听着。
    她心里确实难受得紧,以至于没有力气反驳。
    只不过这份难受并非是因为后悔写下和离书,而是因为她对李君屹认认真真付出了三年,一腔真心倾囊而出,以为自己能得到投桃报李的回应,到头来却是一场自不量力的笑话。
    她一时难以纾解这样的情绪,身体才会生病,她晓得其中的道理,只是需要些时间罢了。
    常氏见她不说话,以为是自己的话戳中了她的心窝子,思及这几日派人出去打听太尉府的消息,又替她抱起不平来:“我倒也知和离这件事不能全然怪你,定然是那太尉府的人耍了什么手段才逼得你主动提出和离。尤其是那李君屹,忒不是东西了些,你前脚才走,后脚他就将那嘉和公主迎了进来,那嘉和公主在太尉府一住就是好几日,真真是连颜面都不顾了……”
    沈清月听到嘉和公主的名字,这才有了些许惊愕:“嘉和公主现在在太尉府?”
    “是啊,自打你离开的第二日她就去了,听说到现在都不见她出来,定然是住在府中了。”常氏忿忿道,“我委实不能理解,嘉和公主再怎么说也是嫁过人的,怎的也不知道避讳一些,就这样堂而皇之地进了太尉府的门呢?他们就不怕别人笑话吗?”
    沈清月怔忪了片许,苦涩笑道:“两情相悦的人,大抵都顾不得旁人的目光吧。”
    自那天晚上李君屹对着她喊出嘉和公主的名字时,沈清月就已经料想到,一旦嘉和公主主动回到李君屹身边,他们便一定会旧情复燃。
    虽然嘉和公主嫁过人,但她是为了邹国大计被迫献出大义。
    而李君屹在她和亲之后也娶过妻,纵然心里不愿意,但终究也不算是新婚郎君了。
    如今两人重逢,一个嫁过,一个娶过,倒是算是公平,依旧十分登对。
    沈清月想,就算自己不提出和离,就算李君屹念在三年的夫妻情分上将她留下来,可她在他们二人之间又该如何自处?不过是让自己更加难堪,让三个人都不好过罢了。
    如此,还不如主动退出,至少还能留一些尊严给自己。
    ***
    李君屹头上的伤好了一些,得了太医的允许,已经可以下床稍微走动了。
    今日天气放晴,嘉和便扶他去院里晒晒太阳。
    院里的木香花已经凋落得差不多了,只有零星几许残瓣勉强留在上面,随着暖风散发出最后的幽香,时而闻得到,时而闻不到。
    他不知院子里何时种了木香花,瞧它几乎攀满了半堵院墙,少说也种下有两三年了。
    李君屹其实并不喜欢木香花的味道,总觉得它虽素净,但香味太过馥郁,他更喜欢清冽一点的味道。但今日闻着这时隐时现的木香花味,却觉得这香味也有几分沁人心脾,并不怎么难闻了。
    他指着那木香花,问院里洒扫的小厮:“这花是几时种下的?”
    小厮答:“回郎君,是三年前种下的。”
    李君屹又问:“谁种的?”
    小厮却犯了难,看了一眼他身旁的嘉和公主。
    嘉和公主接过话来,柔声同李君屹说道:“君屹哥哥若不喜欢这花,叫人拔去就是了。我记得你更喜欢香气清冽的兰花,我瞧着太后院里有几盆上好的翡翠兰,改日我叫人搬来……”
    “不用了,这木香花长得正旺,拔了可惜。”他虽喜欢兰花,但看着那木香花,莫名觉得心头平和安宁,委实没有嫌弃的意思。
    他只是疑惑是谁种下的这花?
    自他莫名受伤醒来之后,忘却了一段记忆,算及时间,是从嘉和去和亲之后到现在差不多三年的时间,这段时间的记忆全然消失了。眼下距离他受伤已经过去好几天,他也丝毫没有想起来的迹象。
    他问过嘉和,也问过父亲母亲,他们惊讶过后,先是让太医又给他仔细检查了一遍,确定他真的失去了那段时间的记忆之后,便将这三年来发生的事情简单告诉了他。
    嘉和说,她自去襄国和亲,与他一别三年,这三年她过得很不好,如今初初归来,听闻他受伤的事情,便立即从宫里赶过来了。
    父亲说,他三年前因为赌气没有接受荫补做官,但是后来通过科举考得前三甲,现在在太常寺任职,陛下有意提拔他做太常寺少卿。
    母亲说,这三年她曾自作主张给他张罗了一桩亲事,但是他不喜欢那个姑娘,两人前些日子已经和离了,叫他不要再去打扰那个姑娘。
    方才他问那个小厮,院里的木香花是谁种的,小厮没有回答,他并没再追问,但也能猜到,许是那位他曾娶过的妻子种下的。
    虽然对那位他已经忘却的妻子有过一瞬的好奇,但既然他们二人已经和离,李君屹便没再继续问下去,只望对方余生安好,另嫁高门。
    嘉和看到李君屹一直望着那木香花出神,心中拂过一丝不悦,但这份不悦终也抵不过她与他重逢的欢喜。
    尤其是在得知他竟然失去了这三年的记忆,也将那位他曾娶过的妻子忘得干干净净,让嘉和觉得这是上天给予他们的恩赐,是要让他们抛却过往,有情人终成眷属。
    初午的阳光照在身上很是熨帖舒服,嘉和陪着李君屹在院子里坐了一会儿,见李君屹忽然拢起眉峰,似有不适,担心他身体受不住,便要将他扶回房中躺着。
    李君屹此时确实隐隐有些头疼,不晓得是伤口疼还是旁的原因。只是这几日久在房中卧榻,今日难得出来,一时不想再回屋中,便叫人搬了藤椅过来,他想在木香花旁小憩一会儿。
    下人去搬藤椅的功夫,嘉和站了起来,要去屋中给他取件衣服,免得他受凉。
    李君屹看着她一如往常的温柔体贴,头上的不适感亦被冲淡了几分,温声道:“那便劳烦你了。”
    “君屹哥哥跟我还这般见外做什么?”嘉和宛然一笑,转身翩然往屋中走去。
    她今天穿了一袭黛蓝色的月华锦衫,清丽秀雅,是她平日里惯爱穿的颜色。
    裙裾在眸中微微晃动,倏地叫他头中骤然锐疼,李君屹下意识的扶住额头,那疼痛感又在刹那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下人将藤椅搬了过来,扶着他小心翼翼的侧躺下,以免触碰到他头上的伤口。
    不一会儿,嘉和也抱着一件衣服从屋中走了出来。
    她方才进了他的寝室,在柜子中想找一件厚一点的衣服。
    她一眼就瞧上了一件黛蓝色的披风,和她今日穿的衣裙有着几乎一样的颜色。
    她向来偏爱这种颜色,于是便将这披风取了下来,等到盖在李君屹身上的时候,才发现短了一些。
    “我再去换一件。”嘉和说。
    李君屹拉住她的手腕:“不必,这件就很好。”
    手中的皓腕纤细得不盈一握,掌心一片温柔细腻的触感。
    “你瘦了很多。”李君屹说,言语透着心疼。
    久违的接触让嘉和脸颊微红,却又在听他说自己瘦了许多的时候勾起自己在襄国时的酸楚:“君屹哥哥,我在襄国的生活每天都充满着惊恐与不安,那里不是我的家,我在那里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我受了委屈也不知道该向谁说。幸而我只在那里待了三年,若是再拖几年,我都不知道我还能不能活下去……”
    她说着说着,泪水便再也止不住,低声哭了起来。
    “不哭,你现在回家了,这里有你的亲人,有你的朋友,还有我。”李君屹将她拉到自己身前,嘉和顺势俯下了身子,李君屹抬手拭去她脸上的泪水,轻声哄道,“不哭了,再哭就不好看了。”
    嘉和哭花了妆容,也不想他看到自己不好看的样子:“对不起君屹哥哥,我一想起在襄国的事情,便总是想哭。我去洗洗脸,待会儿再回来陪你。”
    “这几日你也累着了,不用一直陪着我,你去我母亲的院里休息一会儿吧。”
    嘉和眼底噙着泪水,与他嗔道:“我不,我就想时时陪着你。”
    李君屹眸中宠溺:“那便依你。”
    嘉和公主这才破涕为笑,起身离开,带着身边的婢女回屋重新梳妆。
    李君屹望着她消失在院口的纤弱的黛蓝色的背影,脑中似乎划过了什么,但是又捕捉不住。
    他悠悠闭上眼睛,不一会儿便睡了过去。
    他做了一个梦,梦里是一团浓浓的白雾,细细绵绵下着小雨,他置身其中,迷惘而茫然,心里也空空的,像是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一样。
    渐渐的,浓雾散去一些,他看到远方有一个清丽的人儿正向他走来。
    她身上披着一件黛蓝色的披风,面容在雾气中看不清楚,像是嘉和,又不像是嘉和。
    他心头涌上一股冲动,他似乎很想过去抱抱他,但是身体却沉重地叫他挪不开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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