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西索斯的心思并不难猜,但是哈迪斯确实如他所料,已经没有时间运用神力去应对了。
拳头逼近。
只有三寸,两寸,一寸。
哈迪斯突然抓住纳西索斯的手腕,将他往自己怀里一扯。
纳西索斯攻击的时候本就在往前使劲,被哈迪斯一拉,整个人失去平衡,往他怀里栽去。
哈迪斯顺势把他扣紧,落在了松软的河岸上。
抓住了!
卡戎虽然觉得冥王这套抓捕生魂的动作有着一股子难言的暧昧,但他没有多想,巴巴着往前冲,要继续控诉纳西索斯的恶行,同时表达自己的忠心,好让冥王知道他已经尽力,并没有渎职的意思。事实上,在他看来,他远比那只依旧在地狱门前呼呼大睡的三头犬尽责多了。
冥王陛下
卡戎话还没说出口,就被哈迪斯一个眼神制止了。
卡戎,你的警惕心很好。
哈迪斯用一句话给卡戎做了个总结,鲜少听见冥王夸人的卡戎不由挺了挺结实的胸膛。
哈迪斯又紧了紧怀里的人。纳西索斯已经在先前的争斗中费尽了力气,此刻只能倚靠在他的胸前,脸颊潮红的大口喘气。
哈迪斯感觉他的呼吸震在自己的胸前,好像空气里都有了潮意。
金色的神力在他的胸膛激荡,他沉默片刻,说:他交给我,你继续你的工作。
卡戎还要说些什么,但冥王无意再听。他的战车停在了地狱门前,他带着犯人登上战车,从洞开的地狱门进去,很快就消失在了卡戎的眼前。
卡戎没理由不相信他公正的王,虽然这一晚上的意外着实让人感到奇怪,但他还是迅速收拾好了心情,捡起竹篙,重新划船,去往怨河的彼岸。
另一边,风声呼啸。
纳西索斯从哈迪斯的怀里抬起头,随着他仰头的动作,兜帽从他的头顶滑下,露出他令人着迷的面孔。热气让他的脸颊潮红,但他说话的声音却冷冷的:冥王陛下,您要怎么惩罚我?
哈迪斯低头看他,只看见那玫瑰花般红润的唇瓣一张一合,好像在向他索吻。
奇怪的感觉又一次漫上心头,哈迪斯锁眉,与心中的欲|望抗衡。
纳西索斯却把他的沉默误解成了不愿沟通。他想,哈迪斯有什么好生气的?他才是该生气的那个!
您是最公正的冥王,我希望您能审判我。纳西索斯这样说,他语气执拗,眼眸里也闪烁着执拗的光。
他细数自己的罪责:我破坏了冥界的秩序,攻击了冥界的神明,我理应受到惩罚。
哈迪斯给予的回应,是帮他拉了拉兜帽,挡住灌进他脖子里的风。
纳西索斯皱眉,打开他的手,眉眼间多了一丝要把人刺伤的锋利:但我相信,英明如您一定能回溯事件的本源,找到我做出这些事的原因那都是因为你!冥王哈迪斯,是你剥夺了我的自由,引起了我的反抗。如果我有罪,那么你也有罪。请你惩罚我吧!
一番话掷地有声,用尽了纳西索斯的勇气。
哈迪斯听了,竟觉得心灵受到震荡。
他想,或许他真的有罪。
他抢了他,还想要强迫他,惩罚他。
像现在
哈迪斯用力把纳西索斯摁进怀里,紧紧的,好像要把他揉碎在神体里。
纳西索斯抬眸,张嘴要骂,反而把自己送到了哈迪斯的面前。
唔
唇上的触感又轻又软,干燥的,清凉的,是被夜风吹过的冷冽。
哈迪斯吻了他。
纳西索斯瞪大眼睛,意图挣扎,却被哈迪斯扣得更紧,紧到他几乎喘不过气。
在哈迪斯之前,纳西索斯从未有过亲吻的经验,他不知道哈迪斯的吻技如何,但是那种失控的,几乎要被吞噬的感觉,让他发自内心想要抗拒,又手软脚软抗拒不了。
终于,一吻结束。
哈迪斯的声音变得喑哑:纳西索斯,这是给你的惩罚。
而他,也将接受惩罚。
罪恶的爱情,在他心里开了花,迷失了他的公正。
他确实,应该受罚。
第12章 受罚
纳西索斯又被带回了冥王神殿。
冥王给了他两个选择:你自己走,或者,我抱你走。
纳西索斯选择了自己走,他抿着被咬到红肿的嘴唇,只想离哈迪斯越远越好。
可恨的冥界之主!
他在所有冥神的面前都是公正的,无私的,只有在他的面前,那样霸道,那样强势,让他很不舒服。
纳西索斯心想,他真是高看了他。这位冥王恐怕并不像他以为的,除了私德,别的地方都无可指摘他明明惩罚了他。纳西索斯想到这里,还觉得嘴唇热烫,好像被蜜蜂蛰咬,疼痛酥麻。可他自己呢?他竟然仁慈地放过了自己!
什么了不起的冥王,分明是一个不守信用的小人!
纳西索斯怀着满腔气愤,走在前往寝殿的路上。
哈迪斯问他:修普诺斯给你安排了侍女么?
纳西索斯下意识怼了一句:冥后才需要侍女,对于被俘者来说,她们都是监视者。
哈迪斯皱眉:可是她们并没有跟好你。
虽然他没有监视他的意思,只以服侍冥后来说,那两个侍女也不合格。
纳西索斯的脚步顿了顿,他停下来,去看哈迪斯:她们没有不尽责,是我催眠了她们。
他似乎,是在解释。
哈迪斯又问:你怎么做到的?
纳西索斯虽然不太愿意和他交流,但还是如实相告:吹叶,用音乐催眠。
吹叶。
哈迪斯听说过这种奏乐的方式,只要有一片树叶,就能吹出美妙的乐声。
以后,也吹给我听吧。
哈迪斯这样说。
纳西索斯嗤笑:要是真有那么一天,我一定会在你的睡梦中砍下你的头颅!
他虽然爱怼人,但很少说话这么冲,不得不说,当前的种种不顺真的把他脾气里最不好的一面都激出来了。
哈迪斯闻言,依旧执拗。
你是我的冥后。
他似乎在提醒,他认为纳西索斯不会那么做。
但是纳西索斯告诉他:不,我是纳西索斯。
他眼眸清亮,盛满了坚持与倔强,好像一颗顽石,拼命发光。
哈迪斯被那双明亮的眼眸吸引,伸手去碰触,却被纳西索斯躲开了。
今天就到这里,我要休息了。
他拒绝再继续和哈迪斯交锋。
哈迪斯站在寝殿门外,看着纳西索斯走进去,要合上寝殿的门。
等等。
他拦住了他的动作。
纳西索斯懒得看他,却被一束水仙花凑到眼前。
四朵水仙花密匝匝攒在一起,白色的花瓣,黄色的花蕊,好像一张张笑脸,向纳西索斯传递着来自旷野密林的生命的气息。
你喜欢么?
纳西索斯低头看花,默默无语。
收下吧。
那束花又往纳西索斯的面前递了递,馥郁的馨香盈满了他的心怀。
纳西索斯的目光闪动几下,他接过了花。
哈迪斯发现,至少这件事他做对了。
因为急切的想要见到纳西索斯,他没有在奥林匹斯神山久留,但又因为想要取悦他的伴侣,他在经过恩纳的森林时,给他带了一束花。
芬芳的水仙。
想他。
手里一空,水仙花被纳西索斯接了过去,哈迪斯适才想起:我会给你准备一个花瓶。
不用了。
纳西索斯的回答格外生硬。
他抓住水仙花的花枝,因为太用力,差点把花枝掐断。带着植物香气的液体淌到他的手心,他回神,毫不犹豫地把那束水仙花砸向了哈迪斯。
洁白的花朵砸在哈迪斯的胸前,浅黄色的花粉弄脏了他的黑袍,然后悄无声息地落在地上。
轻飘飘的,这样的宣泄,没有力量。
与之相对的,是纳西索斯坚定有力的声音:我要的不是花,是尊重,是自由!
掷地有声,震在哈迪斯的胸膛。
哈迪斯低头看花,在沉默了将近半分钟后,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我知道了。
但是寝殿的大门已经在他面前紧紧合上,就像纳西索斯的内心,拒绝他的进入。
从寝殿离开以后,哈迪斯先去办公厅,处理完了这两天堆积起来的公文。做完这些以后,他给冥后安排的两位侍女依旧没醒。哈迪斯很好奇纳西索斯吹了怎样的曲调,但是他似乎真不愿意吹给他听。
哈迪斯拂衣而起,走出冥王神殿。
夜间安静的冥土上,渐渐有了来往的亡灵,哈迪斯从他们中间穿行,清清冷冷的,只有他孤身一人。
他去了烈焰环绕的塔尔塔罗斯,提坦神的反抗已经被压了下去,深渊的囚牢旁除了负责看守的冥界士兵走动的声音,再听不见其他声响。
冥王陛下!
看到冥王走近,士兵们纷纷站好,恭敬地问好。
哈迪斯微微颔首,带着一身孤冷从他们的面前经过,走进了无尽的深渊。
很久以后,冥王都没有重新出现。
士兵们换班了,他们聚在一起小声议论:
冥王陛下此去神界是不是不太顺利?他看起来情绪不高啊。
不要一副你很懂的样子!要我说,我们的王只是太尽职负责,冥后在神殿里等候着他,他却来了这里,为了我们的安宁悉心查看结界。这样的王才值得我们追随!
是啊,冥王陛下真是英明公正,有他管治冥界,是我们的幸运啊!
与此同时,哈迪斯正在深渊的结界前,源源不断地输送自己的神力。
在奥林匹斯神山上,他的两个兄弟已经应允,他们会在狂欢的宴飨结束后,踏着晨曦的微光来到冥界,他们将一起修补结界,稳固奥林匹斯神系的统治地位。
哈迪斯本不需要在此刻这样费力。
但是,他理应受罚。
公文是他的工作,不算惩罚。
衣食住行是他的私事,不应用来做他徇私的惩罚。
只有这样
为冥界的平安付出神力,才能让他感觉自己真的在受罚。
他一直往结界输送神力,一直输送,直到力竭。
他想,这个惩罚勉强算够。
但是
他用手去抚自己的胸口,金色的浪潮在其间翻涌。
他眼眸晦暗,情绪难辨。
他想,这不会是结束。
如果还有下次,他没有把握,不再受罚。
第13章 丢花
纳西索斯又得到了一个安宁的早晨。
他从睡梦中醒来,掀开被子,伸了个懒腰,像他在恩纳的每一个早上,只除了没有阳光照进他的窗棂,也没有小狗西奥多睡在他的身边。
这种舒适的,自在的感觉让他险些产生错觉,就好像冥王哈迪斯还没有从神界回来。
毕竟,在抢他来冥界的前两个晚上,冥王哈迪斯都会带着公文守在他的床前,当他从睡梦中醒来,他仍旧批阅不辍。他沉默,安静,冷硬得像是寝殿里的一幅画,一幅不讨人喜欢,却非要挂在墙上的画。
纳西索斯真希望,这幅画是长长久久地揭下来了。
叩叩叩。敲门声响起。
尤妮丝欢快的声音隔着寝殿的门传进来:早上好,冥后殿下,请允许我侍奉您起床!
纳西索斯不需要这样的侍奉,他跟尤妮丝强调了几次,但是尤妮丝始终觉得她作为侍女就该承担起这项责任,她像人间喜欢过家家的孩童,对所有新鲜有趣的角色扮演抱有极高的热情。纳西索斯无法拒绝她亮晶晶的眼睛。
长袍是纳西索斯自己换的,尤妮丝帮他戴上装饰的臂环,又给他整理好金色的腰带。
退后几步,尤妮丝细细打量纳西索斯的模样,由衷地赞美:冥后殿下您真是穿什么都好看!
纳西索斯天生相貌出众,他早就习惯了被赞美,并没有放在心上。
尤妮丝笑出不算整齐的牙齿,脸上的小雀斑也透着灵动,她眉眼飞扬,说:托您的福,明塔今天又做了美味的糕点,我们赶紧去餐厅吧!
说话间,尤妮丝伸手要拉纳西索斯。还没碰到纳西索斯的衣角,就恍然想起了睡神修普诺斯的嘱咐,又悄悄摸摸地把手放下,装出规规矩矩的模样。
纳西索斯还挺喜欢她的性格,天真,活泼,是冥界难得的亮色。
两人正准备离开寝殿,不料明塔步履匆匆走了进来。
冥后殿下,冥后殿下,冥王陛下回来了!
明塔性格沉静,很少有慌乱的时候,这会儿言语里却透着急切,还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喜悦。
尤妮丝一听,也被她的喜悦感染,高兴地跳了起来:太好了,太好了,冥王陛下回来了!冥后殿下,您的想念果然会有回响!
纳西索斯闻言,扯了扯嘴角。
他确实收到了回响,让他的准备悉数泡汤。
听尤妮丝这么一说,不止纳西索斯神色恹恹,明塔也露出了犹犹豫豫的神色:其实,我听说,冥王陛下昨晚就回来了。他去了塔尔塔罗斯的囚牢,恪尽职守的士兵们看到了他。他没有回来冥王神殿么?冥后殿下看起来并不知情呀。
尤妮丝愣了愣:怎么会?!
冥王陛下不是很喜欢冥后么?
他们才结婚没有几天!
冥后殿下那么想念冥王,难道冥王不是一样的心情么?
明塔失意的垂眸,好像在为纳西索斯难过:冥王陛下毕竟是克洛诺斯的儿子,或许执掌权利的克洛诺斯的儿子,都有着同样的毛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