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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如果叶龄仙以专业角度,给这场戏打个六七十分,那么那些看戏的老乡们,肯定会往一百分上打。
    老乡当中,妇女们自然是喜欢的,男人们一开始看不惯,但是戏里也有不少正派的男角色,大家渐渐入戏,整场演出下来,掌声几乎就没断过。
    演出获得成功,戏迷班的名声,渐渐从老树湾传到其他大队。不少人托关系、打电话,请他们戏迷班去自己大队演出。
    公社的龙虎班虽然相对专业,但是人家只有农闲时才组班唱戏,再加上龙虎班行家云集,一般的大队根本请不来,也请不起。
    但是老树湾的戏迷班就不一样了,他们唱戏的加上敲锣打鼓的,总共一二十个人,赶几辆架子车,说走就能走。而且大家多少沾亲带故,唱戏就图个乐,也不为钱,管顿饱饭就行。请他们去唱戏,基本是有求必应。
    当然,老树湾的戏迷班行了好事,其它大队也不能不够意思。
    请到戏迷班的大队们,穷的大队就杀鸡宰羊、好吃好喝犒劳大家,富的大队还会给每人送上鸡蛋、棉布等好东西。
    时间久了,戏迷班越唱越好,花样越来越多,老乡们也看得高兴,甚至不少人也跟着学戏、唱戏,可谓宾主尽欢。
    因此,每到星期天,戏迷班就会满山遍野地转悠,“巡演”排得满满的。
    进入十月份,又是庆秋收,又是种冬小麦的,戏迷班格外抢手,除了西岗大队,周边几个大大小小的大队,他们几乎都去过了。
    当然,叶龄仙并不在巡演的队伍里。
    马冬霞几次来请她,说得多了也着急:“叶龄仙,去人家大队唱戏好处可多了。吃肉管饱,临走还有好东西拿。就连咱大队的男女知青,都申请了管看道具的活,跟着我们去捞了不少好处。你为什么不去?”
    叶龄仙始终老僧坐定,不为所动,“有这个功夫,我还是在家多看几本书吧!”
    这话传出去,所有人都觉得,叶龄仙有钱不赚是傻子,只顾看书是呆子。
    但是到了十月下旬,一声惊雷以不及掩耳之势,迅速从中央传到各省各县、各公社各大队,全国的知识青年都沸腾了——
    高考恢复了。
    层层传到老树湾时,已经是傍晚。王支书在大队食堂,大声宣布了这个消息。
    知青们先是一愣,平时吵吵闹闹、抢着打饭干饭的食堂,难得安静了一息。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确定这个消息是真的、并不是做梦时,他们才又活过来,跳到桌子上,高兴得几乎把房顶掀翻。有几个女知青甚至难以置信,当场激动地哭了起来。
    老乡们为知青们高兴,但也有人在心里五味陈杂。知青能参加高考,就有可能被录取。一旦被录取,自然是要去城里上大学,从而离开农村的。
    他们离开了还能再回来吗,可能性几乎为零。
    当然,全国就那么几所高校,不是每个人只要参加高考,就能考上大学的。这个时候,依然可以用千军万马过独木桥来形容。
    知青们的压力依然不容小觑。
    这次高考不仅恢复得突然,考试时间也非常紧迫,各省将会单独命题,陆续在十一月下旬就要完成考试。也就是说,从接到高考恢复的通知,到正式参加考试,每个人只有一个月的复习时间。
    一个月够干什么呢,基础好的还能把功课捡起来,基础不好的,恐怕再怎么努力,也回天乏术。
    像程殊墨这种基础好的,当然没有这种困扰。
    程殊墨得知消息,当时也激动了一下,他兴冲冲地跑回家,抱着叶龄仙连转了好几圈。
    “仙儿,高考恢复了,你的学习没有白费,很快就会派上用场了!”
    程殊墨自己到无所谓,他最兴奋的点还在于,他媳妇这段时间吃的苦,终于能有所回报了。他这么想着,仿佛叶龄仙如果参加高考,考上大学就是板上钉钉的事。
    “嗯,恢复了。我们一起去报名,一起考大学!”虽然已经经历过这特殊的时刻,叶龄仙心里还是激动的。这一次,她更有准备,也更有底气。
    其实,消息公布的前几天,她又笃定又不安,就怕自己的出现会像蝴蝶效应一样,影响“这个世界”的关键进程。
    事实证明,她这种担心是多余的,世界是真实的,高考真的恢复了!
    作为老树湾从头到尾唯一在坚持好好学习的女知青,大家回过神来,有人会对她钦佩不已,也会有人羡慕嫉妒恨。
    不管大家心里怎么想,抓紧时间弄到学习资料,争分夺秒地复习,才是当务之急。不过,所有知识青年想到了这点,新华书店早就被公社的知青近水楼台先得月,复习资料一抢而空,周边的大队知青哪里还能买到相关书籍?
    吴俊、猴子算是幸运的,程殊墨被叶龄仙带着刻苦学习那会儿,为了不让兄弟无聊打扰他,程殊墨硬塞给他们了几本复习资料,这会儿可算派上了用场,那几本书在男知青队里,像宝贝一样传阅着。
    女知青队里,大家都在后悔,当初叶龄仙买书、劝大家也都抓起学习,可惜没有一个人把她的话当回事。
    如今,叶龄仙成了唯一的有书一族,朱红霜想了很多法子,最后只能忸怩着去找叶龄仙,问她能不能把书借给女知青们看一看。
    朱红霜这么问也是走投无路,并不抱太多希望。高考录取的人数有限,现在书对知青来说多宝贵呀,拿黄金都不一定能换到。更何况,从前因为回城名额的事,她还明里暗里排挤过叶龄仙。
    但是没想到,叶龄仙很爽快地答应了。
    “我家里确实有一些书,大部分都已经看过了,可以借出去。你让大家过来看看,想要补习哪个科目,都可以来挑一挑!”
    女知青们听说了,很多人都感动哭了,这个时候有人肯借书给她们,还让她们根据自己的学科弱点进行挑选,无异于雪中送炭,而且还是精准扶贫!
    下午,女知青们劳动结束,都把手洗得干干净净,去叶龄仙家挑书了。
    叶龄仙确实有不少书,半年多以来,堆了小半箱子,女知青们每个人都能挑到,而且还能换着看。
    大家都赞扬叶龄仙的高风亮节,朱红霜甚至说,“叶龄仙,你够义气,我敬你是个姐妹!这次,不管能不能考上大学,以后回城了,我都欠你一个人情!”
    其他女知青也纷纷附和着。
    但是总有不和谐的声音。
    李青荷看着他们温馨的小家,这里有满桌的文具、复习资料,还有昂贵的录音机,插着新鲜野花的玻璃瓶,还有便捷的水房,崭新、干净的棉布床褥……叶龄仙现在过的日子,可比在知青点舒坦多了。
    甚至,叶龄仙在结婚后,再也没有穿过打补丁的衣服。
    这一切的一切,无一不透露着,程殊墨和叶龄仙这对新婚小夫妻的温馨与恩爱。
    李青荷越看越难受,心里的嫉妒快要爆表。
    她指着叶龄仙,气愤地质问:“叶龄仙,你少在这里装好人。你是不是早就知道高考要恢复?这件事是谁透露给你的?不然,你怎么会提前几个月就学习,还买了这么多书?”
    空气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愣住了。
    第38章 高考
    无论任何年代, 高考都关系着百万青年的前途和命运,公平、公正、公开都是不容挑战的底线。
    现在,李青荷公然给叶龄仙扣“泄密”的帽子, 简直是杀人诛心。
    叶龄仙气笑了:“对啊,是命运大神半夜托梦提点了我,或者说,我夜观天象掐指一算, 所以知道高考今年会恢复。这两种可能,你愿意相信哪一种,就是哪一种咯!”
    “你胡编乱造!”李青荷跳脚,这种封建迷信的事,谁敢相信啊。
    不过说了半天, 她对叶龄仙的质问全是瞎猜,一条证据也拿不出, 根本站不住脚。
    朱红霜在旁边看不下去,骂道:“李青荷,你还要不要脸, 龄仙好心把书借给你, 你还这么多事,一心想害人家?”
    朱红霜完全不认为, 有人会提前给叶龄仙泄密。
    高考恢复这件事,没有红头文件下达, 谁敢乱说?就算说出去,也不会有人相信。
    朱红霜虽说也是工人家庭出身, 父母却是炼钢厂管事的, 很有实权。工人阶级跟工人阶级也是不一样的, 比如同一个厂里, 烧锅炉的和当经理的都是工人,那能一样吗。
    朱红霜自己呢,不仅有亲戚在公社当干部,在京市也有。上面真有什么风吹草动,不可没人暗示她、提点她。
    比如前段时间,平反了几个老干部,家人还特意打来电话,要她注意言行,和知青、队员们和谐相处,别整天把“xx阶级”、“xx分子”挂在嘴边得罪人。
    但是这次高考恢复,朱红霜和其他知青一样,也是前两天才接到通知。叶龄仙这种娘家穷得叮当响的,就更不可能了。
    至于程殊墨,他父母虽然是机关要员,但他开始学习不过是结婚以后的事,而且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工作、劳动、溜街一样没落下,根本不像是提前知道什么而恶补功课的人。
    所以,朱红霜更加认定,李青荷是故意刁难叶龄仙。万一叶龄仙生气,改变主意不肯帮她们了,吃亏的还是女知青自己。
    朱红霜对李青荷更没好气了,“李青荷,如果你愿意借书看,就好好说话。不愿意就滚,别在这碍眼添乱。”
    其他知青也帮腔,“就是,好心当成驴肝肺。叶知青,你别理这种恩将仇报的家伙。”
    这下,用不着叶龄仙再动嘴,女知青们都帮着她说话了。
    李青荷成了集体公敌,哪还有脸再待下去。连书也不借了,抹着眼泪跑了出去。
    叶龄仙没去追她,也没当回事。她知道,李青荷根本不是诚心来借书的。李父李母已经花钱,在纺织厂给她买好了工位。李青荷年底回城,开年就能当工人,高考并不是她唯一的出路。
    晚上,叶龄仙把借书的事跟程殊墨说了。
    程殊墨自然不反对,“仙儿,书是买给你的,你怎么处置,想借给谁都行。况且,爸妈每隔段时间,都会寄些书过来,咱家不缺这个。”
    这倒也是,自从上次和程父通过电话,叶龄仙陆陆续续,不仅收到了一堆书,还收到了不少吃的用的,像奶粉、牛肉干,一看就是高级货。
    上个月,中秋节那天,夫妻俩甚至收到了从京市寄过来的稻香村月饼。
    不过,提到李青荷的发难,程殊墨也非常反感。
    “咱家老头子,说他为了工作六亲不认都行,绝不可能有这种私心。”他又问,“姓李那女的怎么回事,三天两头碰瓷添堵,回头我调查一下她家情况,看她哪来的脸。”
    叶龄仙和李青荷到底是从一个街道出来的,彼此互相照顾过,不想撕得太难看,所以劝程殊墨:“算了,学习考试上大学,也就这两三个月的事。等回城了,大家自然就分开,井水不犯河水了。”
    程殊墨:“嗯,咱们明天就去报名。”
    高考恢复后,红丰公社设置了招生小组,要求符合条件的应届生、知青或社会青年,本人亲自去填表报名。
    但是办公室开放的第一天,就被热情的群众们挤得水泄不通。
    从十六七岁的应届毕业生,到离开学校十年的老三届,还有知青,社会青年、农村青年等,年龄大的四五十岁往上的都有,加起来成千上万,工作人员根本忙不过来。
    公社领导只好亲自出面,把青年们劝回去,让他们先回各个大队报名,再让大队把报名表提交上来,最后由公社统一筛选。
    不止红丰公社,全国各地其它公社、其他城市的情况大都如此,由于报名人数太多,严重超出了预期,这么多人,就是准备考场、试卷也不够呀。
    所以红丰公社和其它地区一样,也实行了最严格的初选制度。
    各大队提交上来的报名表,凡是条件不符的,年龄过小或超龄的,甚至家庭背景或个人成分不好、品行不端的,通通都被直接淘汰,连考试的资格都没有。
    筛选标准虽然严格,叶龄仙却完全不担心自己和程殊墨。
    她年龄够格,品行端正,以前就读的艺校,也教中学课程。至于程殊墨,更是正经的高中生毕业生,还是供销社的优秀采购员,就更没有问题了。
    初选结果很快出来。
    老树湾大队,报名的农村青年里,除了高进武和马冬霞,几乎全军覆没。男女知青倒是差不多都选上了,但也有一个人例外。
    叶龄仙不在初选名单里,她被提前淘汰了。
    红纸黑字公布在食堂大会上,所有人,包括叶龄仙自己,都傻了眼。说谁没有资格都行,但说叶龄仙没资格?任何人都会觉得这是个笑话。
    “落选原因是什么?”程殊墨问王支书。
    他一字一顿,眼神冰冷,努力克制着愤怒。
    王支书心里发怵,幸亏他最初看到这个名单时,也觉得不正常,还多问了几句。
    王支书解释:“啊这个,公社的人说,叶知青思想觉悟有些问题,有人举报她,说她私下给群众编古代戏……”
    “狗屁!”程殊墨气得跳上台,揭下那张红纸扔在地上,“这名单老子不服,谁举报的,谁审核的,我现在就去找他大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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