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眼刀收回刀鞘,陆漾的眼神回归正常,原本想说的话到嘴边又改了方向:她们在我背后干嘛呢,看我后背的湿度预测明天的天气吗?
李落落想升职,可是业务能力又不如她,针对她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但这么频繁且嚣张还是头一回。
陈芷整理着文件,随口吐槽道:看你的作品优秀,又眼红了呗。你还不知道她们?
陆漾这才知道,自己那幅招标作品已经被放到作品集里,部门里的人都看过了。而且据陈芷描述,好多人都啧啧称赞。
不过陆漾最关心的却不是这个:阮玉阮总怎么说?
陈芷的回答出乎她的意料:阮总这一上午都没来,要不咋连晨会都没开呢。
阮玉烟没来上班?陆漾不可置信地哦了一声,想到有那么多双眼睛盯着自己,也没再多问。
不过她总是有种奇怪的感觉,总感觉阮玉烟的缺勤可能和自己的画有关。
估计是我想多了吧,陆漾嘬了一大口咖啡,不再琢磨这件事。
其实陆漾想的没错,阮玉烟整个上午都窝在自己家里,确实有一部分原因是她的那幅画。
昨天晚上看到这幅画的瞬间,阮玉烟就怔住了,连夜下楼买了一包白色万宝路。
与屏幕里的画稿面面相觑了一整夜,天亮的时候,她第四支烟都吸到一半了。
陆漾毕竟是陆漾,构图、配色和笔触都完美得无可挑剔。
只是望着人物衣服上和自己疤痕一模一样的纹路,以及这具比例身材与自己完全一致、甚至连痣的位置都重合的身体,阮玉烟还是陷入了沉思。
当模特的那天,她的眼睛虽然看不见,但听到了有人在花瓶上撞到了头。再联想到陆漾后颈的红痕
阮玉烟开始思考怎么预约去火星的移民,打算连夜逃离这个星球。
给114打了个电话,她非常严肃地询问道:请问火星移民办的电话是多少?
客服小姐姐的回答很礼貌也很认真:您再问这个我就报警。
挂断电话,阮玉烟惆怅地坐在电脑前抽闷烟。
简直就是孽缘,她心中暗道,缓缓吐出一口烟。就做了那么一回模特,居然就遇见了自己的亲下属。
遇见还不算,还被下属把自己全身看了个光,而且还画了出来,给全世界看。
陆漾发送作品的动作还挺潇洒,应该没发现那个模特就是我阮玉烟思索着,不自知地将香烟咬紧,留下一痕弯月似的牙印。
所以,只要表现得完全不知情就可以了吧?不会被人发现的吧?
其实这都是她可以掌握的,棘手的是那些她无法掌握的部分。这部作品是真的非常优秀,如果拿去竞标的话,胜算一定特别高。
这就意味着,她要在一帮虎视眈眈的业界大佬面前,把这副描摹自己身体的大作掰开揉碎,一寸一寸地讲解。
在竞争对手面前介绍自己的身体。
早知道这个职位这么难干,阮玉烟打死都不干这个副总裁。
存了这层心态,阮玉烟在上班之前需要做很长时间的心理建设,甚至对镜练了很久的表情管理。
练了一上午,她才能够做到心平气和地去上班。
她以为自己是心平气和,可是平日里神情严肃惯了,在同事们看来就是正颜厉色,严肃得几乎有点生气的意味。
所以一路走在公司里,只偶尔有几个不怕死的跟她打招呼,也都是怯生生的。
她就一路冷着脸,心说这样也好,省的被人看出端倪。
直到走进办公室的时候,这双凉薄的凤眼才微微动容一下。
正是午休的时候,办公室里几乎没人。她只看见陆漾趴在桌子上,对着手机屏幕气鼓鼓的,像个吹了气的桃子。
前两天肝得太狠了,陆漾本打算中午补个觉,结果手机一直嗡嗡地响个不停。
洛平那个狗男人果然不是省油的灯,见她这边不留情面,就往她妈妈那边哭诉求情,然后妈妈再用电话轰炸她的脑壳。
陆漾不接电话,她妈就发微信,五十九秒的语音一条接着一条:陆漾你到底想干什么呀?那么好的男孩子你都不要,还把事情做得那么绝!妈妈想帮你挽回都不好挽回了!
你都快三十岁了,还这么折腾!这女人过了三十可就不好生育了,要是你因为过门晚了生不出儿子,我就不认你这个女儿了!
人家小洛都解释了,他就是去接上司,正常的工作往来嘛!只有像人家这么会来事儿,才有晋升空间,知道吗?
她妈一直都这个样子,陆漾本来打算任由妈妈念叨,等她自讨没趣也就完了,听到这里实在是没忍住,回复道:嗯嗯对,他也没什么,就是背着我偷摸去接女上司,被撞见了就直接否认我俩的关系而已。
这次,等了良久妈妈都没回复,陆漾以为她终于知道没脸了,结果发现不是。
沉默了一会儿,她妈发现自己的歪理骗不了女儿了,决定直接胡搅蛮缠:那也是因为你平时没拴住人家小洛的心!
还有那个女老总,肯定是她先勾引的小洛!狐媚子东西,臭不要脸!
那你自己跟洛平过去吧,陆漾故意把语气放得很平和,吊人配拜吊教教主,挺般配的。
这下可算是戳到她妈的麻筋了,立刻引来一阵漫长的语音狂轰滥炸。陆漾一条都没点,刚把手机收起来,就听见身后有人低声道:跟妈妈这样讲话,没关系的吗?
那是你不知道她做过什么,陆漾下意识地反驳道,忽然觉得脊背一凉,立马回头,阮、阮总?
妈呀,这人啥时候来的,没听见刚才我妈骂的那些话吧?陆漾惊了,马上把手机屏幕扣在桌子上。
她妈妈口中的那个狐媚子,此时正站在她的眼前。
在这之前,陆漾还只是单纯得觉得阮玉烟挺好看的,而现在戴上了几分狐媚子的滤镜,莫名其妙地,陆漾就觉得
阮玉烟真的有点狐相。
尤其是她今天戴了细框银边的眼睛,白金的细链垂在两侧,像月亮融化后流淌的银丝。镜片之后是一双冷湖似的凤眼,白皙的脸颊上没有一丝表情。
还真像是那种,在洞府里修炼了很多年的狐狸,又美又有城府,而且有一种生人勿近的气质。
嘶这个女的,怪好看的。
见陆漾盯着自己看,又想起那副照着自己画出来的画,阮玉烟心虚地皱了皱眉:你好像不想看见我?我不好看吗?
陆漾被妈妈烦得头大,也没心思跟她解释什么,随口用彩虹屁敷衍道:没有,您最好看了。您这张脸闭月羞花,您这个身材环肥燕瘦。
您的头发乌黑到反光,亮得隔壁老头以为天亮了,去鸡窝里薅着公鸡扇大嘴巴子,问它们怎么偷懒不打鸣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阮玉烟本来就心里有鬼,这下脸色更凝重了,不自知地念了一句:我的身材?
陆漾以为她嫌自己夸得不够,腹诽着这领导脸皮真厚,居然这么爱听彩虹屁。
刚把作品交了上去,自己还等着这位顶头上司给通过呢,要是被她挑毛病打回来返工就不好了。因此,陆漾放下手机,开始不遗余力地放彩虹屁:您身材最美好吧?神殿里的缪斯都没您的比例好。您这身材都能去画室里当模特了,一天就挣几百万的那种您怎么了?
说着说着,陆漾自己都快被感动了,然而一抬头,发现阮玉烟淡粉色的唇抿得紧紧的,白皙的脸颊上涨起一道鲜活的红。
俩人一时间都面面相觑。
方才陆漾吹彩虹屁的时候,就有人朝这边张望了,现在一看这情况,隔壁的陈芷悄悄戳了戳旁边的人:阮总脸红了,好可爱哦。
旁边的妹子偷眼去看,也小声回应:真的诶,像颗刚出了蒸笼的小柿子。
阮玉烟一个眼神扫过去,办公室里又都安静如鸡。
她很庆幸今天穿的是皮鞋,别人看不见她紧紧抠地的脚趾。
咳她尽量镇静地清了清嗓子,大庭广众的,决定换一个话题,你推荐我的那部动画片,我看了。
还沉浸在洛平和她妈的那点破事里,陆漾一时没反应过来:啊?动画片?
阮玉烟无比认真地点了点头,异常严肃地推了推眼镜,然后特别肯定地提醒道:就是那个《自缚少年花西子》。
全办公室不仅仍然在看她,而且看她的眼神逐渐不对起来。
第七章
一时之间,所有人都沉默了,只有阮玉烟还在故作平静。
半晌,陈芷才皱着眉头,小声地询问陆漾:不懂就问,这是化妆品拟人的里番吗?漾漾你平时还好这口啊?
看着陈芷认真的表情,陆漾差点把手里的杯子握碎:我好个屁的这一口,某人自己社死就行了,别溅我一身行吗?
把马克杯举到嘴边,陆漾挡住自己僵硬的半张脸,尬笑着提示道:那个是《地缚少年花子君》吧?
哦对,我记错了,只要不提当模特的事情,阮玉烟的心理素质还是很强的,脸色逐渐恢复过来,很好看,是个很可爱的动画片。
说着,又一本正经地望着陆漾的脸:说明看这个动画片的人也很可爱。
听着周围一片偷偷摸摸的议论声,阮玉烟面不改色,陆漾拿着杯子的手却微微一滞,而且藏在杯子后面的脸唰地一下红了。
阮玉烟却好像不能感同身受,看着她嫣红的耳朵尖儿:你很热吗?
围观的陈芷瞅了眼二十三度的空调,没有说话,趴在桌子上满脸笑容地吃瓜。
这人怎么回事啊,众目睽睽之下说这话都不带变脸的,她不觉得羞吗?我们很熟吗?
陆漾举杯的手稍稍颤抖,小声嘟囔道:干嘛呀,突然用这么肉麻的话夸我
想起那天在画室之外的场景,阮玉烟脸上没有半点笑影,皱了皱眉头:我没有夸你,我只是在陈述事实。
只是实话实话而已,这明明是个单纯的陈述句啊,陆漾到底在害羞什么?我又没说其他的。阮玉烟表示自己想不通。
陆漾抿了抿唇,心道今年直球锦标赛没你我不看,嘴里吞吞吐吐地说道:哦那、那谢谢阮总
不用谢,阮玉烟心说这人还挺客气,本来已经转过身去了,中途又回了一次头,对了,那幅作品很不错,回头一起跟我去竞标现场。
说罢,也没管这句话在办公室里激起了什么水花,就往自己的办公室里走去。
临走时,还听见陈芷跟陆漾说悄悄话:漾漾,你刚才好像被对象弄害羞了的女朋友。
回到自己办公室,阮玉烟整个人才安静下来,坐在沙发上打开平板电脑。
说是要看几幅画,但其实只是屏幕亮着,一眼都没看进去。
说到底,她还是惦记着陆漾的那幅画。
刚才也有过一瞬间的念头,想要问清楚陆漾到底有没有在画室里见过自己,然而最后还是忍住了。
罢了罢了,要是这件事没人说,那就这样过去吧。
阮玉烟努力劝说着自己,这次终于能把目光落在平板上了,可是仍然看不进去。
浮现在眼前的,全是陆漾刚才害羞的样子。
尤其是那个耳朵尖儿,从马克杯后面半露出来。
像是绽放的桃花瓣,白皙明澈,上面的小尖尖是粉色的,这缕粉色越往下就越浅淡。
很薄的一只小耳朵,感觉吹一口气就能颤悠的那种。
嘶我到底在想什么,忘了自己目前的处境了吗?
阮玉烟心烦意乱,把平板往手边一扔,发誓要让自己冷静一会儿,等她再拿起平板的时候,绝对会认真工作。
但是蕉下小鹿有消息进来的一瞬间,阮玉烟马上拿起平板开始聊天,脸色正直得仿佛刚才压根没发过那个誓。
【蕉下小鹿】qaq太太,我又看那个领导不顺眼了。
阮玉烟觉得自己不应该这样,但事实就是: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她莫名其妙松了一口气。
感觉小鹿被抢走的威胁忽然消失了。
原本生硬如刀刻的唇角不自知地微微上扬。腰有点疼了,她索性放松一些,半躺在沙发上打字回复道:【沧海月明】怎么啦,她又欺负你?
把指尖放在对方的头像上蹭了蹭,她又说:【沧海月明】不气,摸摸你。
【蕉下小鹿】倒也不是啦就是她今天社死了,然后还连带着我一起社死!!!
【蕉下小鹿】我现在感觉全办公室都在看我!我快疯球了啊啊啊啊![抓狂.jpg]阮玉烟哭笑不得:【沧海月明】她干了什么?
【蕉下小鹿】呜呜呜太太,她当着全办公室的面,对我说情话!
【蕉下小鹿】虽然她并不觉得那是情话,我也不觉得但是我旁边的妹子就说那是情话!现在办公室里的好多人都说那是情话!
被镜片滤掉温度的眼神又冷了几分,阮玉烟盯着平板里的字,已经听见自己指节硌硌作响的声音了。
小鹿的这个领导未免有点油腻,而且近乎得寸进尺了。
阮玉烟心有不快,不由得冷冷地嗤笑一声,却没把半点情绪带到回复里,而是直接点开了一些平日里收藏的链接,一条条地转发过去:【沧海月明】分享:被上司性|骚|扰了怎么办?点击就看飒姐有力回击,太解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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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一连串的分享轰炸的时候,陆漾刚开始是懵的,等看清太太分享的内容,才明白太太的良苦用心。
陆漾有点想笑:嗯其实回想起来,阮玉烟那句话也不至于这么严重吧?虽然陈芷还是在不遗余力地吹桌边风:这话要是别人说都没啥,但那是阮总诶!平时那么严肃一个人,能为了你看动画片,还夸你可爱!这就叫做反差,为爱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