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玉烟之前还担心她生气,现在看她不仅不生气,反而还这么关心自己,心里简直暖和得跟烧了柴火似的,脸色也温柔了许多:还好。我不回医院,陪着你。
谁要你陪,陆漾不好意思地小声说道,却又忍不住问,我待会儿想去一趟幼安福利院,您陪着我的话还要折腾赶路,对伤口多不好啊?
阮玉烟不解:你去那里干什么?
幼安福利院是一家收养儿童的慈善机构。虽然是公益性质的,但有不少企业都会主动给福利院投资建设,既搏了个好名声,还能在政府那里刷脸。
而且福利院里每年也会出几个高材生,把这些人招聘到企业里,他们想着企业对福利院的恩惠,也会尽心尽力地干活。
比如说陈芷,就是从幼安出来的。所以她在公司里受了这么大的委屈也没有家人撑腰,只有陆漾来替她出头。
陆漾就是看见陈芷才想到了幼安福利院:那个项目我一直没有灵感,今天忽然想到了幼安福利院,想去看看那些小孩子,说不定会有些想法。
阮玉烟了然。小孩子对艺术创作的影响向来不容小觑,毕竟这些小生命本身就蕴含着各种审美形态:天然的纯善,原始的恶劣,在他们身上都能看见。
好,我陪你去。
阮玉烟说道。
她这副样子肯定是开不了车了,只好让司机开车送她们去,也省得还要挤地铁。一路上陆漾都小心翼翼地护着阮玉烟,生怕哪一下急刹车就把脆弱的阮总给晃散架了。
你不用这样小心,我又不是瓷器。阮玉烟很想这样说,可是又很喜欢这种被爱护的滋味,又有点小贪心地缄默了。
到了幼安福利院,一下车,她们就看见有人领着一队小孩子从外面回来。
那个领队的是个女生,甜甜地问这些小孩:大家喜欢公园吗?姐姐下次还带大家去公园好不好?
小孩子们蹦蹦跳跳地围住女生,显然是很喜欢她,七嘴八舌地说道:喜欢公园,也喜欢和姐姐在一起玩!
这个声音陆漾和阮玉烟对视一下,都觉得莫名熟悉。
此时,那个女生抬起头来,她们看清了女生的脸,当场愕然:怎么是她?
第六十六章
原来她在福利院做义工吗?要不是亲眼看见,我可能会觉得这个说法太扯淡了。
陆漾靠在阮玉烟身边,小声嘟囔道。
阮玉烟也颇为诧异,她从来都没有想过,那样一个工于心计又铺张扬厉的女人,现在居然会素面朝天地混在孩子群里,和孩子们贴贴抱抱。这女人好像被抹平了刺的刺猬,不再那样咄咄逼人,而是露出自己的肚皮让小孩贴在上面。
陆漾悄悄拽了拽阮玉烟的衣角,低声问道:阮总,我们要不要上前打招呼呀?
阮玉烟知道这女人以前对陆漾不好,但现在狭路相逢,要是装作看不见只会更尴尬。想到这里,阮玉烟轻轻揉了揉陆漾的脑袋,俯身道:你跟着我,我去打招呼就好了。
陆漾点点头。
这时,只见那个女人也往这边看过来,同样非常诧异,大概是没有想到阮玉烟和陆漾会来这种地方。
女人的动作明显地僵了一下,随即蹲下身子对小孩们笑道:你们跟着顾阿姨乖乖进去,姐姐等会儿就去找你们,好不好?
小孩子们立刻吵吵嚷嚷地拽着她的手,不肯放她离开:姐姐要去哪里呀?
不要姐姐走,想吃姐姐做的肉肉
姐姐不走嘛!
女人挨个摸了摸小豆丁们的脑瓜,轻声安慰道:乖,姐姐马上就回来了,中午给你们做好吃的,好不好?
得到了她的承诺,小孩子们这才扁着嘴巴勉强放开她,在阿姨的带领下进了福利院,一路上还依依不舍地回头望向她。
小家伙们走远了,阮玉烟才主动上前,向女人浅浅一笑:李小姐,好久不见。
想到之前自己与阮总之间的龃龉,以及自己对陆漾做的那些事情,李落落难为情地把脸一偏,艰涩地说道:阮总哦不,阮小姐怎么会到这种地方?
我们不过是来看看小孩,采采风,阮玉烟暗中攥紧了陆漾的手,语气和神情却还是那样淡淡的,倒是你,原来找了份新工作。
说到这个,李落落的脸色有些难看。她一心想找个谁都不知道自己在ctm的事的地方重新生活,谁知道还是碰上了这两个人。
你们不是要采风吗?我带你们进去吧,李落落岔开了话题,不过我只能带你们过大门,否则看门的未必让你们进。进去之后,我就要忙我自己的事情去了。
一听李落落还肯帮她们的忙,陆漾就点点头,朝她粲然一笑,像一朵小太阳花:谢谢你呀。
李落落被这缕阳光照得不好意思,别过脸去,小声说道:不客气。
她难为情,是因为她觉得自己应该和陆漾说声谢谢才是,结果陆漾反而先说了。
离职之后,她之前的那些男性朋友全都和她断了来往,更有甚者直接带着打手上门,让她归还自己送她的礼物。那副样子,就好像这些礼物不是李落落用自己的感情和身体换来的似的。
没想到,居然是陆漾这个被她坑过的人,还愿意请她吃顿饭,告诉她:你很好,只是以前走错了路,以后改变个方向就一定能开始新生活。
如果不是陆漾,李落落大概没勇气来这里工作了,也就不会遇到这些不嫌弃自己的小孩子们。
现在她想起那些男朋友,就发现几乎每个男人都要问问她是不是处子之身。而那些男人呢?自己一个个的还不是脏的要命,却都觉得自己能睡天边的圣女。
垃圾。
有李落落的工作证在,门卫处很自然地给她们开了门。
好了,现在你们也进来了,我要走了。
李落落生硬地说道。
阮玉烟能察觉到她还是对过往的事情耿耿于怀,所以才会觉得尴尬,所以也没有多说什么。倒是陆漾,主动朝她笑道:太谢谢你啦!那我们就随便走走。
说着,在李落落就要转身离去的时候,陆漾又忽然叫住了她:落落!
嗯?
李落落回过头来,又暗暗后悔:我怎么这么自然地认了陆漾这样亲昵的称呼?
陆漾心里没有这么多弯弯绕,只是开心地说道:你看,那些小孩子多喜欢你呀,我就从来不会哄小孩。其实你在很多方面特别有天赋,有很多人都喜欢你,你完全有能力重新开始更好的生活,是不是?
李落落不动神色,脸颊却很诚实地涨红了。
只见她像个别扭精一样垂下了头,用很小很小的声音说了句谢谢,然后就飞速地跑开了。
一边跑,还一边心想怪不得陈芷总不喜欢我欺负陆漾,原来这家伙笑起来这么可爱。
见她走了,陆漾才不解地向阮总道:她是不高兴了吗?
阮玉烟笑了笑:没有,口是心非罢了。
哦
陆漾明白了一点,又心说阮总怎么这么懂李落落的心思呢?转念一想又明白了。
阮总作为大别扭精本精,当别扭精的经验非常丰丰富,揣摩李落落这个小别扭精的想法当然绰绰有余。
想通之后,陆漾就踮起脚尖向阮总说道:那阮总要不要夸夸我呀?
嘁,谁要夸你,阮玉烟四顾了一下,见周围暂时没人,才在陆漾耳畔轻轻啄了一下,只能奖励你一点点,要不你又该飘了。
陆漾捂着耳朵,感受到阮总香香软软的吻就氤氲在手心里,不由得傻笑起来:阮总还真是个别扭精。
幼安福利院算是省里数一数二的福利院了,规模和质量都比其他地方的福利院强不少,今天一看确实如此。阮玉烟这就放心了,看来孩子们在这里过得还不错,要不然她还想着投资个福利院相关的产业来着。
陆漾就是个童年很不幸的小孩,但不是每个不幸的小孩都能遇到阮玉烟。阮玉烟希望这个世界上每个小孩的童年都能更快乐一点。
走过几幢大楼,就看见原来后院里还有一片不小的花园,里面的设施应有尽有,孩子们可以在这里玩耍。
现在大概不是遇了时间,所以花园里面静悄悄的。
我小时候就特别羡慕那些能在大花园里玩的孩唔!
陆漾正艳羡地说着,忽然头上被什么东西给小小地打了一下。
阮玉烟立刻把她护在身后,接着就发现面前那棵大树的树冠里,有一个穿着粉色鞋子的小脚丫垂落下来,马上又缩回树冠。
应该就是这个孩子爬树的时候,不小心把树上的碎枝叶给蹬下来,才打到陆漾的。
陆漾和阮总对视一眼,主动上前说道:小朋友,快下来吧,这棵树太高了,会摔到你的。
没想到这样温柔的声音还是把树上的小东西给吓了一跳。等听清这声音是个女声,树上的小孩才怯生生地示意陆漾噤声:嘘别让老师发现我!
老师陆漾和阮玉烟都不太理解。看这个架势,这个老师指的应该不是李落落。
你害怕你们老师?
陆漾歪着头问道。她小时候也怕老师,但不至于躲到树上。她并不想用太大的恶意揣度别人,可是看起来这个老师肯定对孩子做了很过分的事。
你别怕,我们没有恶意的,陆漾试图靠近树冠,你先下来,有什么需要的话,我们可以帮你哦。
你们帮我?
那孩子终于从树冠里伸出一个小脑袋。
是个只有五六岁的女孩子,有点削瘦,面色也不太好,跟李落落领着的那些孩子明显不一样。
陆漾正要开口,却听身后忽然有人严厉地喝道:103号,看我不抓你下来!
103号?阮玉烟眉头微蹙,心道这里的孩子都没有名字的么?可是刚才明明听李落落喊了几个孩子小名。
只见树上的103号吓得浑身颤抖,当场就哭了出来:李姐姐救我!秦老师又要罚了我,我明明没有犯错误,呜呜呜
话音未落,就看见一个男人赶到,朝树冠里一伸手就把小孩抓了下来,动作十分粗暴,甚至还想把103号往地上摔。
哭什么哭,你体质好,摔不死你的。
男人冷笑着说道。
陆漾还没反应过来,阮玉烟倒是比她反应快,立刻说道:住手!
男人冷哼一声,暂时放下了103号,却还是紧紧抓着她的肩膀,不让她跑了。
她犯了什么错误,你要这样对待她?也不怕弄伤她。
阮玉烟声音不高,但挺起来很有压迫感,连这男人都神色微微一变。
令她们惊讶的是,如果是那种虐童的员工,那见到外人不应该立马收敛吗?这人却好像特别自然,仿佛他做的一切都是理所应当。
被人撞见虐待小孩他没什么反应,在看清阮玉烟的脸之后,他居然谄媚地陪笑:诶呀,这不是堂妹吗?怎么今天来我们这儿了?
这声堂妹从何叫起?陆漾惊了,看看他,又看看阮总,心说这男的满脸凶相,和阮总一点都不像啊。
阮玉烟也怔了一下,随即又反应过来:好像还真是自己亲戚,像是秦东林大哥家的孩子。
秦东林家里本来境况也很差,不过当时秦东林仗着年轻,长得好看嘴又甜,把阮玉烟的妈妈哄到手了,这才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把大哥家的儿子秦城也接到城里来安置。
不过阮玉烟在外面留学多年,所以也很久没见过他了。
阮玉烟只是淡漠地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算是表示她知道了。
秦城的嘴脸立马就变了,先是跟她们说了声失陪了,抱起103号就走。
但好歹不像之前那样粗鲁地拎着103号了。
陆漾正想追上去,却被阮总伸手拦住了,陆漾一下就明白过来:她们悄悄地跟在后面,看秦城要把103号带到哪里去。
于是,她们就跟着进了一栋楼。而秦城竟没往楼上去,而是去了地下室。
她们也跟着下去。
只见秦城把103号关进了一个房间,接着他自己也在里面不知道干什么,反正没有立刻出来。
地下室里有很多这样的房间。趁秦城还没出来,阮玉烟护着陆漾,进了一个很相似的房间。
一进去,二人都被眼前的情景震撼住了。
这阮总,我有点害怕
陆漾小声说道。
阮玉烟轻轻拍了拍她的头,低声回应:有我在。
然后就用身子挡在陆漾之前,慢慢地往里面挪动步子。
灯线昏暗,地下潮湿,时而还有老鼠成群结队地经过,倒显得人才是这里的不速之客。
开裂的地板和墙面上,隐隐地有用指甲或利器刻下的字。
字迹很幼稚,多半是孩子们刻的。
铺天盖地的字迹像是剜心蚀骨的咒语,烙印在这个房间的每一根筋骨上:好疼好疼好疼
我又不是犯错的坏小孩,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我要找妈妈,我不要打针!
今天我疼晕了,妈妈,你怎么不来抱抱我
陆漾不忍心再看,阮玉烟就捂住她的眼睛,其实自己心里也难受得刀扎一般。
这里一定有虐待行为发生。
我们出去。
阮玉烟强忍心中的怒意,护着陆漾从房间里面退出来。
不料堪堪出来,就猛然听见秦城的声音:这里可不是大艺术家该来的地方。
阮玉烟蓦然回头,见秦城正站在她们身后冷笑,手里不知道拿着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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