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旁的黎烟亦是。
江城……
两人脑中不约而同冒出了一张脸,虽然不是同一个。
慕时欢第一反应是厉憬衍,黎烟则是想到了唐遇。
“他说他姓慕,是慕家人,是小小姐的家人。”杨管家的下一句落了下来。
慕……
那就是慕斯年。
慕时欢睫毛颤了颤,垂下了眸。
时庭周第一时间捕捉到,他笑着问:“妹妹,要见吗?”
慕时欢近乎条件反射地想说不见。
但话到嘴边……
她还是点了点头。
时庭周见状,抬头对管家吩咐:“杨叔,请慕先生去后面会客厅。”
杨管家下意识看向时宗平。
时宗平点头。
“好的。”杨管家领命,点头转身。
时庭周贴心地将一碗粥推到慕时欢面前,虽还是笑着哄着,但多了一份不容置喙的强势:“先吃点东西再见人,不然不许你见。”
慕时欢和他对视。
“听话啊,妹妹要听哥哥的话。”时庭周吊儿郎当地朝她挤眉弄眼。
慕时欢心情再度放松了些,甚至自己也没意识到地微弯了弯唇。
“好。”她乖巧听话。
时庭周笑了开来:“乖。”
慕时欢没再说什么,而是听话地吃起面前的东西来。
因着有人来要见她,时宗平原本还想着趁着大家一块儿吃早餐拉进距离好培养感情,但到底有客人在,便暂时压下了那些话。
反正,日后时欢是一直会住在时家的,大家相处的时间多的是,再者,看她和庭周关系似乎还可以。
想到这,时宗平有些欣慰,看时庭周顿时顺眼了不少。
时庭周察觉到他的眼神变化,哪里想不到他在想什么,当下微不可查地低笑了声,舌尖漫不经心地抵了下后槽牙。
愈发的玩世不恭吊儿郎当。
时宗平瞥见,气得又直接瞪了他一眼。
时庭周笑得更邪气肆意了。
时夫人将父子俩的情况看在眼中,不由无奈失笑。
半小时后,温馨的家庭早餐渐渐结束,慕时欢想着慕斯年,便起身先去后面会客厅。
黎烟本想跟着,但慕时欢朝她轻轻地摇了摇头,示意她自己去可以。
黎烟明白了她的意思,也随即反应了过来,她该相信时欢,何况昨晚她才说不会把她当病人小心翼翼对待。
她可以的。
于是,她没有跟随。
……
会客厅。
慕斯年坐在沙发里,神色看起来很平静与平时无异,但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也究竟有多紧张,多期盼。
六个多月,他没有慕时欢的消息,没有见过她。
如今好不容易查到,却是她抛下江城一切来到平城,而或许,她不会再回到江城了。
薄唇微抿着,慕斯年等着,但渐渐的,耐心渐失,他甚至有些想抽烟。
当手插入裤袋,不自觉地想要摸出烟盒时,脚步声响起。
动作一顿,下一秒,慕斯年猛地抬头。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连带着他的呼吸亦是。
他看着她走近,看着她再熟悉不过的脸出现在视线中,看着她在一旁的沙发上坐下,她身上若有似无的香水味似乎瞬间萦绕在了鼻尖处。
他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眼中热烈差点难以自控。
无人说话。
半晌,他才开口,声音紧绷又沙哑:“时欢。”
似乎,隐隐约约有点儿发颤。
或许是激动,或许是失而复得的欢喜,又或许……
很多情绪涌出,交缠在了一块儿。
慕时欢没有躲避,她落落大方地迎着他的视线,语气很平静:“找我有什么事吗?”
慕斯年微愣,又像是瞬间清醒。
面前的人仍是那张脸,可他却觉得两人之间像隔了鸿沟,他越发的看不清她了。
这种感觉,在她当初出事一年后医院再见,差不多。
但又有不一样。
只是究竟不一样在哪,他一时间也说不上来。
汹涌的情绪被压制,慕斯年看着她,终于再开口:“这半年,你去哪了?无论如何也找不到你,没有你的消息。”
他顿了顿,试探:“是憬衍把你藏起来了?”
慕时欢和他对视。
脑中闪过很多画面,她恍惚了下,没有回答,而是问:“找到我又能怎么样,告诉郁临商吗?”
突然的提及郁临商的名字,慕斯年眸光微不可查地变化。
只对视一秒,他便明白了——
她什么都知道了。
可能是这半年厉憬衍告诉的她,也可能……早在医院那次起她就有了猜测。
所以,她一直是在和自己演戏。
慕斯年清楚地意识到了这一点。
他的视线没有从她脸上移开,他看得分明,也深知如果自己否认将会影响什么。
“你知道了?什么时候?”他索性承认,顺带把问题抛还给了她。
慕时欢也不意外他不否认。
“什么时候知道的有什么关系,”她轻飘飘地反问,目光直视他,“演戏很累,我累,你也累。”
果然,她在演戏。
慕斯年盯着她,欣喜于她的真实,更苦涩于她的演戏。
慕时欢捕捉到了他的情绪变化,即便不注意看其实发现不了。
“你喜欢我。”她直接说。
这次,慕斯年没有应声,只是看着她。
没有否认,便是自己一直以来的感觉是对的,是他的默认。
这瞬间,慕时欢心情竟是前所未有的平静,没有波澜起伏。
她指出:“郁临商的目的,我猜,是要我和厉憬衍互相折磨,然后……厉憬衍死在我手上,或者让厉憬衍眼睁睁地看着我死去。”
纵使想明白有了决定,再提到这个名字时,她还是有了波动,连攥在一块儿的手指也颤了颤。
慕时欢移开了视线,看向远处,眸色有些无光。
“而你呢,大约很久之前就猜到了有郁临商这个人的存在,我猜,慕暖先前做的一切也有郁临商的挑拨,继而你和郁临商有了联系。”
“究竟有多早,其实我现在已经不想知道,你和郁临商有什么样的交易合作,好像……对我来说也是无所谓。”
郁临商的下场是什么,烟烟和唐遇都没有告诉她,她也没有问。
那就,不问了。
慕时欢垂了垂眸,继而又抬起,和慕斯年对视。
“你问我什么时候知道,很早了吧,至少我回来在医院那次就是和你在演戏,你参与和郁临商的桩桩件件,你算计慕暖,故意通过她的话泄露我不是慕家孩子这事……”
她顿了顿。
“为的就是能往后名正言顺接近我,对吧?”她问。
“是。”慕斯年承认了。
一个字,慕时欢有短暂一两秒的恍惚。
慕斯年见她沉默,索性也坦白:“不是喜欢,是爱。”
藏在心里的深爱多年,这一刻终于宣之于口,慕斯年没有再紧张,有的是解脱。
终于,可以告诉她了。
不管她是害怕还是排斥,想拒绝还是如何,至少,她知道了他的心意,他再也不用隐藏,就能正大光明地出现在她身边。
“比你想象的,还要爱你。”一瞬不瞬盯着她的眼睛,他吐字清晰,意图刻在她心上,“想让你在我身边,想你只能看到我,只留在我身边。”
“我不否认和郁临商有合作,更不否认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得到你。”
慕时欢和他对视,毫不留情客气地打破他的幻想:“你觉得可能吗?觉得我会喜欢你?”
不谈爱,只是喜欢。
连喜欢都不可能,何来爱?
慕斯年何尝不知。
“你心中会有我,会爱上我。”他信誓旦旦。
知道她想说什么,他直接将她打断:“你和厉憬衍没有可能,你做了的决定不会再回头,真有可能,你不会在时家人找到你的当天就跟着他们来平城。”
“与其说你相信他们,相信想要这份亲情,不如说你是在借此逃避江城一切,或者确切地说,只是为了躲开厉憬衍,不给自己回头的机会。”
他轻而易举地将她心中所想指出,不顾她的狼狈。
可此刻的慕时欢早已没有狼狈,或许今早之前还有。
“既然知道,那你该明白,我和你更不可能,”她说得直白,“就算你和郁临商没有交易,就算你清清白白,我和你都不可能,更何况,你并不无辜清白。”
“你爱我,那又怎么样?”她轻飘飘地反问,“还是你觉得我看起来那么傻,一句爱我,就能抹掉你的所作所为?”
慕时欢的背脊挺得很直。
她看着慕斯年,甚至笑了笑:“我和厉憬衍没有可能,和你就有可能了吗?你以为,我答应见你,是想听你表白,被你感动,和你在一起吗?”
慕斯年听着她这句,起先神色没有变化。
他仍看着她,一瞬不瞬的,专注的仿佛她是这世上他唯一的在乎,而事实上,的确如此,他在意慕家的权势,但更在意她。
“很早之前我就在想,如果能和你在一起,”他看着她说,“我可以什么都不要,什么都放弃,就像憬衍成为慕氏的大股东逼我一样。”
“没人知道你对我有多重要,”他站了起来,低垂着脑袋,低沉的声音像是蛊惑,“时欢,我会追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