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
时庭周嘴角噙着漫不经心的笑，毫不客气地刺他：“好马不吃回头草，我妹妹不会再要你，她有新生活，有新感情。”
新感情……
当这三字钻入耳中，厉憬衍目光微不可查地看向了他身旁的江闻。
舌尖有些吊儿郎当地抵了抵后槽牙，时庭周再笑：“对了，厉总和你前女友慕暖的事解决干净了吗？还有桐城孟家？”
“就厉总如此不干净，还有脸找我妹妹？当我妹妹什么？”
时庭周的不待见表现的明明白白。
厉憬衍沉默和他对视两秒。
“进去了，闻哥，欢欢还等着你呢。”时庭周嗤笑着，勾过江闻的肩膀带着他往里走，再没有看厉憬衍一眼，“杨婶，关门。”
杨婶看了厉憬衍一眼，说：“厉先生，您请回吧。”
说罢，她听着时庭周的转身进入庭院，随即当着厉憬衍的面关上了门。
像是两个世界被隔绝。
厉憬衍站在原地，没动。
莫远看在眼里，不知道该劝还是怎样。
末了，他低声说：“厉总，不如您给太太打电话吧？”
手机就在大衣口袋里。
无论是她江城的号码还是平城的，厉憬衍都能倒背如流。
他摸出，低眸。
许久，长指动了动，他按下那串数字。
“嘟……”
是通的，出乎意料。
没有感情的机械音等待，一秒两秒，仿佛无比的漫长。
然而直到自动挂断，那边也没有接。
不知是不愿接他的电话，还是没看见。
“我回来了。”末了，厉憬衍打出这行字，想要发送，却不知怎么回事迟迟按不下发送键。
像是僵持住。
直至他转身回到车上，他依然没发出那条短信。
唐遇的电话适时打来。
他接通。
唐遇问：“见到她了吗？”
厉憬衍沉默。
唐遇亦是。
其实是明知故问，但他仍保有最后的一丝奢望，明明当初老厉生命垂危时她也不愿见他，如今又怎么可能说见就见。
唐遇微微叹息，难得劝道：“给她点时间，毕竟你们之间发生过太多事。”
厉憬衍没有作声，只握着手机的力道悄悄地变重了些。
察觉到他的心情，唐遇转而又说：“黎烟今年会去平城陪她过年，时家很早就邀请了她。”
言外之意，慕时欢会回到平城时家。
现在是十二月底，即将跨年，而今年农历新年也很早。
“知道了。”厉憬衍沉声应下，很哑。
唐遇知晓他心情不佳，便没有再说其他：“其他事等你回来再说。”
“嗯。”
……
时庭周和江闻一起进入餐厅时一眼就看到了慕时欢。
“欢欢。”时庭周朝她笑笑。
慕时欢放下手中的杯子：“四哥，江医生。”
时庭周啧了声，不满的样子：“不是说了和我一样叫闻哥？他不是你医生了。”
“还不习惯。”慕时欢一时改不过来，如实说。
江闻见时庭周还要说什么，温和笑笑，阻止他：“称呼而已，叫什么都一样。”
时庭周睨了他一眼，意味深长。
江闻只当不觉。
上前一步，他将手里一直提着的东西放到餐桌上，看着慕时欢说：“庭周说你喜欢，就买了。”
是一份甜品。
有段时间开始，慕时欢格外喜欢吃甜的。
她看着，眼里溢出笑意：“谢谢江……”顿了顿，想到时庭周的话，她改口，“闻哥。”
较轻的一声，却像电流，蹿过江闻心尖，拂过别样感觉。
喉结微不可查地轻滚，他说：“不客气。”
时庭周看在眼中，想说什么。
“是阿闻来了？坐吧，吃早饭。”时老夫人从一旁走出来。
慕时欢听见声音，连忙去扶她。
“时奶奶。”江闻礼貌打招呼。
时老夫人脸上尽是和蔼的笑：“好。”
时庭周凑近，一贯吊儿郎当地开着玩笑：“奶奶，你没看到你的宝贝孙子我吗？我活生生地站着呢，你看看我。”
时老夫人作势拍他肩膀：“你有什么好看的？”
时庭周委屈，拉长了音调说：“我不好看，闻哥好看。”
“臭小子。”时老夫人瞪他。
闹够了，四人坐下。
时家向来没有食不言的规矩，只是慕时欢和江闻话不多，时老夫人年纪又大了，所以餐桌上一直都是时庭周的声音。
气氛很是温馨热闹。
等快吃完的时候，时庭周抬头问慕时欢：“都收拾好了吗？”
今天他们是要一块儿回平城时家的，马上就要新年，时家早已提及准备好了宴会，准备公开慕时欢的身份，让她正式地认祖归宗。
之后她也会回到她最开始的名字——时欢。
她和时老夫人在这住了这么久，也是时候回去了。
“收拾好了。”慕时欢答。
时家那边什么都不缺，收拾的也都是一些习惯用的东西。
时庭周点头：“行，那等会儿就出发，大家等着一起吃午饭。”
慕时欢点点头。
时庭周看着她平静的面容，忽然说：“厉憬衍应该走了。”
慕时欢准备拿起杯子喝豆浆的动作微顿。
只有短暂一两秒。
但时庭周还是捕捉到了。
他说得随意：“进来前看到他了，我让他别再来打扰你，你有新生活，往后也会有新感情。”
长腿随意撑着地，他笑得有几分不正经，叫人分不清他话中的究竟意思：“妹妹，哥哥告诉你，破镜难重圆，要找，就要找个好男人，不会让你伤心难过的。”
慕时欢抿了下唇：“嗯。”
听着很乖巧的语气。
时庭周闻言没再说什么，就算还有，此刻也说不出来。
他这个妹妹啊……
“他和我无关。”就在他内心感慨之际，他听到慕时欢说。
两人对视。
慕时欢低声但坚定地说：“不用担心我，我明白四哥你的意思。”
她不会再傻第三次。
时庭周嘴角漾出笑：“明白就好。”
于是厉憬衍的话题就此揭过。
休息了会儿，时间差不多了，他们准备出发。
依然是慕时欢扶着时老夫人，慢慢地走出庭院，上了车。
不远处，似乎有辆黑色的车停在那里。
但，谁也没有在意。
时庭周看得清楚，那是厉憬衍的车，他扯唇笑了笑，直接站在慕时欢身旁挡住了他的视线。
上车，关门。
没一会儿，车子启动。
时庭周亲自开车，江闻坐在副驾驶，慕时欢和时老夫人坐在后座。
从始至终，慕时欢都没有回头。
厉憬衍没有看清她的脸，只看到她的侧影。
她似乎比照片上更瘦了不少。
他坐在车内，视线盯着那辆车久久没有移开，哪怕没一会儿再也看不到。
他也没有让似乎跟上。
很久之后，他才低声说：“去机场……咳……咳咳！”
他咳嗽了声。
莫远担心：“厉总？”
“没事，”厉憬衍只吩咐，“走吧。”
莫远应下，而后递给他一杯温开水：“厉总。”
厉憬衍接过。
但他没喝，仿佛依然在出神。
……
慕时欢一行人很快回到了时家老宅。
自从她被时老夫人带走，就再没回来后，一年多的时间，时老夫人很少让家中其他人来探望，此时再见，以时夫人为首的女眷都红了眼。
一个个地拉着她的手嘘寒问暖，哪怕知道她很好，但仍忍不住问。
又是给她准备礼物又是准备红包。
慕时欢一一回答。
之后到了午饭时间，一大家子人又前往餐厅，江闻也被留了下来一块儿吃饭。
众人说说笑笑，很是热闹。
饭后闲聊时光，虽然大家都想和慕时欢多说说话，但考虑到她回来路上会累，又催她去午觉休息。
时老夫人是需要午觉的，慕时欢将她送回房。
正要走。
“想好了吗？”时老夫人突然问她。
没头没尾的一句，慕时欢明白她问的是什么。
“嗯，外婆您放心。”她低声回答。
时老夫人看了她片刻，再问：“这一年多，心静下来了吗？”
慕时欢想要说话。
“午睡吧。”时老夫人打断她。
慕时欢最终点头。
扶着老夫人上床休息，盖好被子，她转身离开回到自己在老宅的房间。
带回来的行李早有人送上来。
慕时欢打开，将里面的衣服拿出来一一挂在衣帽间中，到最后，她后知后觉地看到了被自己随手放在其中的手机。
她怔了怔，拿起来。
已换了居家服，她并不困，于是在沙发上坐下。
手机屏幕一直暗着，但有闪烁灯在闪烁，提醒着她有未读消息。
指腹慢慢地屏幕上滑过，她到底没有打开，只是到了最后想放下手机时，烟烟突然发了微信消息过来，说她有点事，飞机改签到了后天。
慕时欢回复了句好。
既然打开了手机，难免，她也看到了未读消息，确切地说，是未接电话。
一串归属地为江城的数字。
熟悉而又陌生。
哪怕没有保存，慕时欢的脑中竟还是第一时间有了匹配，仿佛本能的，又仿佛那串数字早已深深刻入，过目不忘。
是他的。
睫毛扑闪，慕时欢闭上了眼，想起身上床午休，手机却突然振动。
还是那串数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