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是个背影,陈嘉措一开始还没认出来:“九点了,爸,我想回……”
周摇也只是因为声音耳熟回头看了一眼。四目相对,陈嘉措改口很快,脑袋缩回门口:“没事了,我去药房等药。”
周摇也拿着药单过去的时候,陈嘉措正站在药房门口,等她那帖药。
跟着陈嘉措去煎药的时候裴絮来了一个电话,周摇也气若游丝:“要煎中药,不知道要多久,你先把饭兜溜了吧,等我这里好了我再给你打电话。”
中药的味道已经熏进了墙壁里,那是陈嘉措身上的味道,不苦涩。像是晾晒完成的草药,没有泥土味没有霉味。
煎药房在后院,里面除了药炉还有一张桌子一把椅子和几张小板凳。
陈嘉措问她要不要喝水,她只是摇了摇头。
一抬头就能看见周摇也,月光透过窗户照进屋子里,她的面容在月色的映照下显得更加苍白,更像个瓷娃娃。一张脸上五官的比例位置都长在了美这个字上,差一点儿都不行。
但最后还是因为无事可做,让身体在感受疼痛时格外得明显。他似乎知道,找着话题帮助周摇也分散注意力:“你月考考得好好啊。”
周摇也坐在小板凳上,下巴搁在膝盖上:“嗯。”
这声嗯,让陈嘉措不得不继续想其他的话:“但你看着好像不开心。”
周摇也否认:“考第一没有人会不开心。”
陈嘉措不太信:“但你当时直接从公告栏前面走开了。”
周周摇也用手按住腹部:“我高兴她们会觉得我显摆,我不高兴她们也会觉得我装腔作势,她们每个人心里希望我做出的表情都是不一样的,但那是她们想的,她们算老几来告诉我应该怎么表达情绪?”
可能是因为身体不适,她说这些话都不似之前那么尖酸刻薄,甚至陈嘉措脑海里蹦出一个词——帅气。
炉子上的火苗成了她眼睛里的星星,她扭头看向自己:“她们都不喜欢我,但是她们都想有我这个成绩。”
药炉前摆着一张小板凳,陈嘉措托着腮坐在火炉前的小板凳上,守着给周摇也煎药的小火炉。
世界就此缄默,她浸在月色的帷幕之中,窗外是漫天的繁星,星光月色落在房间里,灰尘在光中跳舞,上帝在他的感知世界中按下了零点五倍数。
他喜欢这样的周摇也,自信,自命不凡。
她对待一切从容不迫。
她仿佛生来就是和默默无闻这个词毫无关联的。有那么一刻,陈嘉措无可救药地觉得她比阳光折射涌动的海面还要耀眼。
这里的人不喜欢有人与众不同,不喜欢有人脱离轨道,不喜欢有人特立独行。
但周摇也就是绚丽又鲜艳、大胆又前卫。
她这副样子成为了陈嘉措对她最大的认知,那是之后多年不见她,依旧记住的她的样子。
沸腾的中药慢慢用热气顶开了盖着的药炉盖子,清脆的陶瓷碰撞声音意外地安抚人心。
疼痛消磨意志和精力,四下安静没有多久,周摇也一手按着腹部缓解疼痛,一条胳膊放在膝盖上,她的脸埋在臂弯里。
周摇也不知道自己趴了多久,睡眠是最好的缓解疼痛的办法,她以前不会肚子这么疼,可能是因为国庆去游泳了。
她迷迷糊糊间感觉到了旁边有动静,但是疼痛感让她动作变得缓慢,她听见瓷器的声音,微微睁开眼,只看见一抹身影站在门口,一手拿着碗,一手扇着风。
夜风将药的温度吹低,等药端到她手里的时候,温度正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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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
第16章 、十三棵树
◎感冒◎
熬煮好的中药装进耐热的袋子里以后,陈嘉措手脚很快。
那头周摇也还没有打通裴絮的电话。
裴絮的电话一直正在通话中,周摇也放下手机后准备自己回去了。
从前门离开的时候,陈嘉措妈妈正好看见她,来诊所看病的大部分都是附近的老人,可能是因为经常和那些老人打交道,陈嘉措妈妈是一个脸上总带着若有若无的笑容的人。她看见周摇也一个拎着中药要走,便把送她回去的任务交给了陈嘉措。
周摇也想拒绝的时候听见傅沛恭喜她月考考了一个好成绩。
这是周摇也第一次见傅沛,惊讶于她为什么会知道自己月考的成绩,但想明白之后她扭头看向跟在她身后的陈嘉措。
陈嘉措帮她把剩下几份熬好的中药提着:“我知道了,到时候我送完她直接回家了。”
傅沛嗯了一声:“你到家了也和我说一声。”
回家的路上,只剩下路灯作伴。
周摇也走在里侧,他走靠近马路那边。
船停泊在码头,灯塔的光远看很亮,却怎么也夺不走月亮的光芒。十九道的便利店正准备关门了,服务员蹲在后门抽烟,旁边是三大袋垃圾,他从前是在码头卸货的人力,一个人提着三大袋东西也丝毫不费力。
饭兜一直在院子里等她,远远地就能看见一个狗脑袋从铁门里探出来。裴絮这时候才给周摇也回了一个电话,当时她和陈嘉措已经走到了最后一个岔路口。
饭兜听见了周摇也的脚步声,立马原地转圈,然后将脑袋从铁门栏杆中间伸出来叫了两声。
周摇也将裴絮的电话挂掉,在最后一个岔路口他们需要分道扬镳了,陈嘉措把手里的中药递给了她,然后很耐心地给她讲了一遍怎么热中药。
讲完,陈嘉措没有听见周摇也的回应。只有夜风吹过四周,塑料袋的响动声。
大约是因为身体真的不舒服,她神情有些憔悴。陈嘉措抬手说了声‘再见’,同一时间,她立在月色之中,轻如蚊吟的一声‘谢谢’。
这声本来就理所应当的谢谢让陈嘉措高兴得不行。
他的快乐好像很简单。
隔壁林桥的脚没好透,陈嘉措一连大半个月都承担起了接送的工作。
但他好像不是一个合格的司机,林桥早上起晚了,他就跟着周摇也一起去上学。
周摇也开始每周都去陈嘉措家搭个脉调气血。
陈嘉措对煎药这门学问驾轻就熟,渐渐的煎药房里多了一张小板凳,是每次去等药煎好的周摇也的专属座位。
这周末,煎药的火炉多开了一个,陈嘉措在烤山芋,今年第一批山芋,天还没有那么冷,虽然不甜,但抢先尝个鲜。
他找了一个包中药的纸把山芋包住,防止最外面那层黑炭把她手弄脏烫开,又拿了一把勺子给她。
有煎药的炉子,这间屋子的室内温度低不下来,不过开着窗户,通风散热。
后面有一棵桂花树,树枝桠从窗户外面伸了进来,因为有煎药炉子,那扇窗户常年不关,渐渐地桂花树枝桠就长进了屋子。
煎药房里的那张桌子上摆着陈嘉措的作业,周摇也吃过山芋之后帮他看作业。
休息日她没有扎头发,白色的长袖外面穿了一件扎染毛衣外套,配上一条浅蓝色的牛仔裤,她将头发别在耳后,垂眸看作业的时候没了平时那种攻击力。
素净的脸上更多的还是这个年纪该有的感觉。
最近昼夜温差有些大,尤其是滨城这样倚山靠海的城市,周摇也动笔才算了两道题,手握成拳头放在口鼻前咳嗽了两声。
两声咳嗽让煎药的陈嘉措拉起了警报,回头看她:“被烟呛到了吗?”
周摇也咳嗽完,继续动笔:“有点感冒。”
说完,咳嗽猛地厉害了起来,嗓子也不知道是因为咳嗽咳太久,连带着胸口都是疼的。
陈嘉措看完炉子的火,起身:“我有办法。”
周摇也以为他是要去药房给自己拿盒感冒灵,但没有。而是伸手取下一把挂在墙壁钉子上的剪刀。
一手拿着剪刀一手拿着一个干净的药炉。
周摇也跟在他身后,看着他走出了煎药房。
他将药炉放在户外的水池里,然后走到了诊所和煎药房之间的院子里。
院子里有一棵看起来营养不良的梅花树,那颗梅花树是陈嘉措出生的时候陈嘉措爷爷种下来的。
但是滨城的风水并不养梅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