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陈嘉措消失的身影,她抱着孩子站在原地,环顾四周,来来往往的人。怀里的孩子已经没有了任何反应,一次又一次的失去,让她原本就千穿百孔的心理防线彻底崩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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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医院都忙到了半夜,陈嘉措从抢救室里出来,身上的衣服都汗湿了。
简单收拾了一下,他看了眼走廊上电子时钟的时间,已经半夜了。护士站里值班的护士,还在准备紧急送进来病人的盐水和药物。
外面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他下班的脚步也尽量放轻。
路过几个病房的时候还能听见病人的鼾声,前脚路过一个病房,突然一个人从病房里尖叫着冲了出来,尖叫声都快要将整层楼的人都吵醒了。
穿着病服,头发也乱糟糟,赤脚踩地砖上,护士闻声立马从护士站冲了过来。四周病房里被吵醒的人纷纷从病房里找出来。
陈嘉措离她最近,将人拉住:“沈阿姨。”
被叫的人,痛苦地看着四周,两只手似乎在抓什么东西:“我孩子呢?我的孩子呢?你们把我的孩子藏到哪里去了?你还给我,你快还给我。”
说着伸手扯着旁边人的衣服和口袋,像是在找东西。
“沈阿姨,你冷静一下。”陈嘉措和护士钳制住她,四周因为动静来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几个值班室里的值班医生都过来了。
江承航对着护士说:“蓉蓉,打镇定。”
说着他站在蓉蓉的位置配合陈嘉措将那个疯癫样子的女人控制住,耳边是那个女人尖锐的呐喊声:“你把我的孩子还给我,你还给我。”
手臂乱挥,脚乱踢。仿佛呐喊和尖叫可以抚平她的伤痛一样,那是丈夫、女儿还有大儿子相继离开她后,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这一辈子虽然清贫但是儿子争气丈夫勤劳女儿也贴心,但是老天跟她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丈夫在外打工,落得一个残废,老板锒铛入狱,他们家只拿到几万块钱的赔偿。几万块在丈夫的治疗上就是往大海里丢小石头,最后死在了床上,死的时候身上没有一处是好的。
大儿子争气考了一个好大学,未来前程光明,却因为救人牺牲了。
还有她那个只养到七岁就不见的女儿现在生死未卜不知所踪。
最后好不容易她又有了一个孩子,才十岁就又没了。
想到这里她一口气没有缓过来,镇定药物还没有注射就昏了过去。
陈嘉措和同事合力将她抱回了床上,走廊上被吵醒之后看热闹的人也已经散去。看着病床上泪痕未干的人,陈嘉措想到了当时她抱着孩子来找自己的时候,那个已经离开的孩子。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做了爸爸,虽然面对了很多次生死,但是陈嘉措这回还是有些难以接受。
也可能是因为知晓他们一家人的坎坷。他站原地有些出神,江承航走出来时拍了拍陈嘉措胳膊,发现他还杵在原地:“下班了还不走?”
陈嘉措临走前又看了一眼病床上苍老的人,敛了眼眸从病房里走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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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医院离开的时候周摇也就预估到陈嘉措今天可能不能准时下班了,晚上七点多了他没来一个电话和短信,估计现在还没有忙好。
她现在还不算孕晚期,满打满算七个月还差一些。
怀孕后期,她睡眠就变得不太好。
什么睡一整个晚上都是奢望,后半夜醒来,她自己翻身有些困难,费了好大力气才爬起来上了个厕所。
人坐在马桶上都昏昏沉沉,上完厕所她又觉得肚子有点饿。
扶着腰低头夜看不见自己的脚,只能看见一个圆滚滚的肚子。
双手扶着楼梯扶手慢慢下楼,楼下的‘吃饭啦’听见周摇也下楼的声音,从它的狗窝里跑出来,通人性地没有叫,而是站在台阶的最下面朝着她摇尾巴。
周摇也走得慢,它急得在下面转圈圈,直到开门的声音把吸引走了。
是陈嘉措下班回家了。
陈嘉措在门口换鞋,看见了楼梯上下来的人。慌忙将手里的东西放下,他快步走到楼梯处,朝着周摇也伸手:“怎么起了?”
周摇也被他拉着手,慢慢从楼梯上走下去:“肚子饿了。”
冰箱里的饭拿了出来,陈嘉措卷起衣服的袖子,让周摇也等一下。
从冰箱里找出剩下的食材,他手脚麻利地开始洗菜起锅倒油。
一道简单省事的蛋炒饭出锅了,他考虑到荤素搭配往里面加了几根青菜。
他没吃,将碗筷拿给周摇也之后,去冰箱里给她拿了杯橙汁。
将水龙头拧到热水的方向,用大碗接了一些热水之后将瓶身放在了里面。
稍微让橙汁没有那么凉,从医院一直忙到现在,浑身的肌肉和骨头都应该长时间的高强度工作而酸痛。
他靠在厨房的料理台旁,看着餐桌边慢慢吃饭的人。
一楼没有开特别亮的灯,悬在餐桌上方的灯照亮了周摇也,怀孕本来就怕热,她将头发扎了起来,略微宽松的睡衣下面,是隆起的肚子。
她垂着眸吃着饭,脸上没有了平时的攻击性,多了成熟的韵味。
因为都睡了一觉,马尾有些乱了,几缕头发垂在肩头。
似乎是感应到了陈嘉措的目光,她抬头看向靠在厨房料理台边的人:“你要不要现在去洗澡睡觉?”
他摇头,笑容也有一些倦怠:“等你。”
一整碗都吃掉了,两个人偷了个懒,碗筷放在水池里没有洗。
陈嘉措走在后面关灯,上楼的时候一手扶着她,一手拿着给她拿的橙汁。
今天旁边的人身上传递的疲倦感很强烈,也不像以前一样着急洗漱,而是进了卧室之后,呆呆地坐在床边。
周摇也打量了他一眼,走到他面前,戴着婚戒的手揉了揉他的脑袋:“怎么了?”
“今天出了特别大的事故,有点忙,有点累……好几个抢救无效死了。”陈嘉措没有躲开周摇也的手,而是享受着她掌心的抚摸。
医生总会在第一次抢救失败的时候特别无措,以及感到自我的渺小和无能为了。虽然这不是他第一次面对死亡了,但他还没有练到对这一切都坦然面对的强心脏。
“我曾经碰到过一个案子。”周摇也伸手抱着坐在床边的人:“对方是一个精神病,还是一个少年犯。明明一切都证据确凿,但是因为法律规定,那个少年犯逃脱制裁,我当时也质疑怀疑过自己。”
“那后来呢?”
后来的发展没有一个完美的结局,周摇也没有机会再把那个人绳之于法。她能做的就是在下一次这种情况发生的时候努力避免得到同样的结局。
周摇也手指穿过他的短发:“后来,我继续努力。”
“今天我其实……”讲到这里陈嘉措顿了顿,他想到了沈阿姨怀里那个被车撞得血肉模糊的孩子。
一抬头就能看见她的肚子,手臂很酸痛,但他还是抬手摸上她的肚子。
一股不小的力量跟着睡衣和皮肉撞击在陈嘉措的掌心,胎动打断了陈嘉措的话,他有些惊讶和新奇,掌心轻轻地隔着睡衣摸着孕肚的其他地方,但肚子里的小孩没再来第二下。
周摇也看他似乎状态好一些了,手从他脑袋上拿下来:“快去洗澡吧,今天累了一整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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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周摇也比他早醒,看着他眼底还有乌青,原本想不吵醒他,今天自己给他做一个早饭。
但是怀孕之后‘轻手轻脚’这个词就和她没有关系了。
自己刚费力从床上爬起来,旁边的人就醒了。脑子估计都还没有开机,但一看见周摇也起身的动作他本能地就要伸手去帮她。
清晨的阳光从窗帘缝里透了一些,他眼睛都不太睁得开,但还想着关心她:“几点了?今天早上想吃什么?”
早饭还是陈嘉措做的,有粥有粗粮,将蒸笼上的小笼包和鸡蛋都放进盘子里。
楼上洗漱的人还没有下楼,摆在旁边的手机就已经响了起来。
是傅沛。
指腹被盛着白粥的手烫得有些红,他捏着耳垂,一手接通了电话:“喂,妈。”
电话那头的人立马应声了:“喂。”
陈嘉措听电话那头的人语气有些着急:“怎么了?”
“今天一大早冯棠老婆来找我,说是昨天有人自称是你们医院的人给她打电话说是冯棠出车祸,抢救了一晚上人没了,是不是诈骗电话啊?”傅沛也是今天一大早出门的时候看见了门口站着一个抱着小孩的女人,觉得有些眼熟,想了想才想起是镇上冯棠娶的外地老婆。
那个女人给她一通解释,傅沛听说是对方自称的是自己儿子的医院所以这才给陈嘉措打电话,一边给陈嘉措解释,陈嘉措一边还能听见电话那头自己老妈似乎在安慰人。
陈嘉措心一沉,他知道大概是真的,但还是抱着侥幸心理问:“昨天冯棠来洵川了吗?”
傅沛转述了儿子的话,大约是觉得这样效率太低,就把手机给了那个女人。
女人说昨天冯棠去帮小卖部进货了,还带着镇上那户姓沈的母子两个。她接到电话之后去沈家找过了,那户人家也没有回来。
昨天崩溃的心情再一次像是洪水一样朝着陈嘉措扑来,他深吸一口气:“去医院认领遗物和遗体吧。”
傅沛也不知道电话那头说了什么,只看见那个女人崩溃了。
接过电话,发现电话那头还没有挂断。来她这里找老公的女人一边哭一边走了,傅沛也猜到了结局,叹了一口气:“前几天听说是沈随还有补贴,她妈妈就想带着儿子再去领钱,办理手续的地方在洵川,冯棠也是好心,听说是在洵川顺道带他们一路,没有想到出了这种事情。冯棠没了,那另外两个呢?”
陈嘉措:“沈阿姨没事,小的……到医院的时候就死了。”
听到这个结果傅沛都眼睛发涩:“作孽啊。”
临挂电话的时候还不忘提醒他们平时开车要注意安全,也叮嘱陈嘉措要好好照顾周摇也。
电话挂断了之后陈嘉措还久久没有调整好情绪,太多的死亡一下子扑面而来,他手撑在料理台上,下一秒听见了沉重的下楼声音。陈嘉措放下手机,抬手拍了拍脸颊,又用力揉了揉脸颊。
走出厨房果不其然看见了扶着楼梯慢慢下楼的人。
他上楼,走过去扶她。
陈嘉措因为工作的原因能给予周摇也陪伴的时间并不多,难得下班和她相处的时间,他就会尽心尽力地照顾她:“早饭好了。”
周摇也对他的依赖在不知不觉中加深。
说这话,突然肚子挨了一脚,周摇也揉了揉肚子,他们的小孩不算个多活泼好动的人,胎动一直都不是很频繁。
陈嘉措伸手过去,掌纹感受着睡衣下孕肚的温度:“还有两个月就能见面了。”
说着,他凑过去,脸颊贴着周摇也的肚子:“叫爸爸。”
刚说完,脑袋一疼。
周摇也白他一眼:“占我便宜?”
作者有话说:
不想看be的可以就看到这里了。稍微要更慢一点了,因为存稿没有了,每天都是先写出来的。感谢在2022-03-04 23:50:21~2022-03-06 19:52: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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