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拿杯子接了杯温水递过来,那纸袋里迭得整齐的衣服已经不再是重点。芙提双手接过,道谢。
“是的。”
“哦,签公司了吗?”
“还没有。”
“还没有?”他挑挑眉,“是在接触还是根本没有?”
他问得轻松直白,芙提却越来越紧张,放在杯壁上的手指都有些打颤。
“……根本没有。”
段昱时笑了一声,“很好。”
“啊?”
“考虑一下吧,来当《雪顶》的女主角。”
“啊??”
芙提杯子都快拿不稳了。
*
“无论是你面容的亲切,光彩如一个节日
无论是你身体的恩宠,仍旧神秘而缄默,一派稚气,
还是你生命的延续,留在词语或宁静里
都比不上如此神秘的一个赐予
像注视着你的睡梦,拢在
我怀抱的守夜之中。
奇迹一般,又一次童贞凭着睡梦那赦免的功效,
沉静而辉煌,如记忆所恢复的幸福,
你将把你生命的那道岸滨交给我,你自己并不拥有。
投身入静寂,
我将认清你的存在那最后的海滩
并且第一次把你看见,也许
就像上帝必将把你看见,
被摧毁了的,时间的虚构,
没有爱,没有我。”
……
冯鹭站在满天的飞雪里,霜点爬满了她的围巾,寒气从间隙里爬入,纠缠到筋骨都发痛。
这是她在学校看的最后一场文艺汇演,她爱了一整个青春的少年被聚光灯围在舞台的中央,四周黑压压的都是人群,而她是大海里的一滴水,默默,无声。
那是她夹在课本里像信仰一样的博尔赫斯,而朗诵他的人,是她的第二宗教。
满怀悲戚的少女垂下了眼,对这突如其来的暴雪天气不似他人一般有所怨言。
她该庆幸,冷风吹醒自己。
镜头里,她铺满碎雪的眼睫正在哆嗦着颤动,里面盛满的滚烫眼泪即将下坠,她狠狠埋头,企图让它垂直掉落。
滴答。
一瞬间就消失在脚下的茫白之中,变成一滩没有深刻痕迹的水渍。
她缓缓蹲下来,缩在暴风与雨雪之中。镜头慢慢拉远,直到她白色的校服外套被卷进天气的漩涡里,一切都消失殆尽。
段昱时咬着糖果的塑料棒,牙齿之间满是酸甜。他咔吱咔吱吃得作响,视线却一直盯着不远处的少女。
副导坐在取景器前,任由风机轰鸣了十几秒,才缓缓喊停。
“各部门收拾一下。”
芙提如获大赦,伸手扯下脖子上的围巾,羽绒服也跟着落下,还好工作人员来得及时,替她接住。人已经浑身汗津津,这样余热未消的天气,演冬景实在有些强人所难。
她一片一片摘着头发上沾着的人工雪沫,心想,难怪人人都感慨钱堆品质,段昱时的电影一个分镜就经费过百万的传闻也并不仅仅是传闻。
芙提正忙着清理头发,不远处的副导看着她的表情可谓是一言难尽。
镜头里回放着刚才的戏,他看了半段,抬头问,“……真定她了?”
“不知道。”
“不知道?”
其实还是不太满意的。
这段戏的背景是男女主各自填完高考意向书后,因为意见不一而产生的分歧导致两人出现裂痕,既要面对学业的压力又要兼顾情感上的参差,敏感的女孩分身乏术,心里已经做好了最坏的猜测。而这场汇演,更是让女主冯鹭对他们之间的差距产生了更清晰的认知……
芙提是有演技的,够生动自然,但不到位。
这就是新人的缺点了。没办法很好地投入到角色当中,很难产生代入感,所以成果就囫囵。这张脸蛋和不浅的功底放到市场上随便填一个傻白甜的位置都足够适用,只是段昱时要的可不仅仅是这些。
她的眼泪掉得不够及时,因为是掩面,所以取不到眼部特写,情感的抒发全靠躯体的小细节。但很显然,芙提没能做好。
“要不还是敲打敲打伏玥吧。”副导说,“你去说的话她总会有时间的。”
段昱时不以为然,“有这个时间我还不如给她拟一份经济合同。”
“那是,她今时不同往日了,等今年电影节一过,片酬又得涨两倍……”
副导碎碎念着,说到一半发现身边的人早就不见了。他懵了半晌,才反应过来段昱时说的不知道,是不知道芙提愿不愿意参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