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如今清醒了许多,也意识到了自己刚才同文琢光的行为有些不妥,便悄悄地往角落里躲了躲,把自己缩成一团,脸颊埋进膝盖,只露出通红的耳朵尖尖。
文琢光叫人送走了大夫,回头便看到她这个模样,不由有些好笑,问:“扇扇?”
小姑娘不理他,只是努力地把自己缩成一团。
文琢光失笑,哄道:“不是说喜欢我么?这便不好意思了?”
柔止的耳朵尖尖似乎动了动,想抬起头,旋即更懊恼了:“不行!”
文琢光:“怎么不行?”
“阿娘说女孩子不可过于主动!”
她方才还对他投怀送抱了,这何止是主动啊!
她懊恼得简直要哭出来,不管他怎么哄,都不肯抬头,只用一个倔强的背影对着他。
文琢光笑得不行,又哄了她几句,见她似乎打定了主意不抬头,便只好曲线救国,转而道:“……你不想去余家看看么?”
柔止似乎有些意动,她悄悄抬头,看了他一眼:“可以么?”
文琢光道:“嗯。”
……
余家。
余燕雪将手插在袖子里,她平日温婉恭顺的神情全都消失不见了,只是紧紧地盯着堂上几人的背影。
余燕景正在与父亲哭诉,说柳秦彦做出如此丑事,自己倘或还要嫁给他,便会成为全京城人的笑柄。柳家的长辈也被请来了,柳夫人面上满是羞愧之色,不断地拉着柳秦彦叫他给余燕景道歉。
白芙云跪在一边,见柳侍郎要去打柳秦彦,便哭着上前阻拦,磕头道:“都是我!是我没能忍住,是我搅了姐姐的好事!只是我与柳郎是真心相爱……只要柳郎无事,我愿意以死谢罪!”
白家家世平平,如今出了这种事,也半点动静都没有,徒留白芙云一人面对。
余燕景见她还敢出来说话,便愈发想到昔日自己如何待她掏心掏肺的好,冷了脸,上去便是一巴掌:“……贱人!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
白芙云挨打后,便凄凄切切地道:“我知道姐姐恨我,可我也没有选择!姐姐你不喜欢柳郎,几次三番与他争执,柳郎满心满意都是姐姐你,那一次便吃了些酒,误将我认作了姐姐……一切都是我的错!”
余燕景被她抱住腿,刚要不耐烦地伸脚去踹,那木头一般的柳秦彦却忽地扑了过来,挡在了白芙云跟前,他盯着余燕景,冷笑着反问:“余二姑娘瞧不上我,从来就不想嫁给我,芙云待我一片真心,如今还怀了我的孩子,你既然已经打定了主意要退婚,难道还容不下她们母子么?!”
此言一出,四座皆惊!
柳家几代单传,这个孩子自然是不能打掉的。
可是柳家余家几代世交,只怕交情便要到今日为止了。
柳家人狼狈地走了,只说改日再上门来赔礼道歉,连带着带走了哭泣不止的白芙云。
可外人一走,余祭酒便抬起手去,猛地给了余燕景一巴掌!
“啪”得一声,余燕景的脸被打得偏了过去。
余祭酒怒道:“先前你千般笃定说柳秦彦与你妹妹有染,家中好说歹说劝你留下这门婚事,为此,不惜将你妹妹远嫁给榆阳侯当填房!事已至此,你为何还不依不饶,非要去撞破柳秦彦的私会?!你可知今日之后,我们余家要丢多大的人!”
余夫人见丈夫动怒,连忙哀声劝解,可余燕景却只是冷笑反问:“我凭什么不能撞破?!他私会余燕雪也要,私会白芙云也好,这门婚事我都不想要了!错的是他,阿爹你凭什么打我?!”
“凭你是余家女儿!”余祭酒胸口怒意顿起,“你以为你那点儿小心思,我不知道么?!我告诉你,我余家几代清贵,绝不可能把你嫁给一个商人!就算与柳家婚事作罢,哪怕把你送到庵堂里做姑子,你也别做梦想嫁给他!”
余燕景捂着面颊,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她向来受宠,实在是不明白,为什么一贯可亲可敬的父亲,宁可要她嫁给一个朝三暮四、沾花惹草的纨绔子弟,也不愿意叫她嫁给自己喜欢的人。
她扭头便走。
路过了余燕雪的身侧,她冷笑着说:“现在可如了你的意了?”
余燕雪面容略过她红肿的面颊,并不觉得有快意。
她只是静静地站着,见着堂上的父亲将视线投过来。她忽地便明白了,自己的下场也不会有变化,只是主动上前,跪下请罪:“女儿不顾父亲禁令,擅自出了院子,还请父亲责罚。”
余祭酒向来知道这个女儿乖顺温婉,也怜惜她姨娘身世,总是在力所能及的地方对着母女俩多些照拂。可是即便如此,当余燕景指着余燕雪的鼻子,污蔑她不顾廉耻与自己的姐夫有染,又说倘或余燕雪不被处置自己就不嫁人的时候,余祭酒还是选择牺牲了这个他曾经偏爱过的庶女。
余夫人不喜余燕雪久矣,见他松动,便给余燕雪定下了做榆阳侯的填房。
榆阳侯年近四十,岁数同余祭酒都差不多了。余燕雪要嫁给他做填房,先夫人留下的长子都比她要大一岁。
即便如今真相被揭穿,柳秦彦并非与余燕雪有染……
这门婚事也绝对不能作罢。
否则,余家一天内退两门婚,面子要往何处放?
余祭酒心怀愧疚,又见余燕雪乖觉请罪,便缓了缓声音,只说:“你比你姐姐懂事,今日之后,禁足就不必了,却也别出门去,待在家中,好生绣嫁妆罢。”
余燕雪低着头,什么话也没说。
“还是说,你不愿意?”余祭酒皱眉问。
余燕雪刚要无奈应下,便听见后头有个声音道:“我不同意。”
她诧异地回头望去,便见向来总是没个正形的许国公世子走了进来。余家明明早就把各处门都给封住了,以防消息走漏,也不知道许修明是怎么进来的。
直到看到后头太子与华柔止也出现,余燕雪方才松了口气。
……只要太子能够看在柔止的面上,说上一句话,她的婚事便兴许还能有转机。
柔止安抚地看了看她,旋即看向许修明。
许修明方才被余家的人拦在外头,几乎暴躁得要破门而入了,见她同文琢光一倒过来,便说要与他们一起进来,自己有办法救余燕雪。
柔止知道许国公世子向来灵活多思,还以为他有什么妙计了。
结果,他却说:“……余三姑娘已经同许某私定终身了,所以她不能嫁给榆阳侯。”
众人:“……”
第53章 腰肢弧度纤细迷人,身上……
室内气氛凝滞。
被“私定终身”的余燕雪表情有些呆滞,看了看许修明,后者得意洋洋地给了她一个“你看我帅吗”的智障眼神。
余燕雪:“……”
她虽然见惯了大风大浪,但是实在是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会遇上这种场合。
可是她很快就明白了过来——余祭酒就算嘴上说得再清高,可眼见着就要背靠太子东山再起的太子母族,与一个除了爵位外没有任何实权的榆阳侯,二者孰轻孰重,他又怎么会分不清?
于是,她沉默了片刻,由着许修明同样跪在了自己的身侧。
“我心悦燕雪久矣,”许修明说,“还望祭酒成全。”
余祭酒虽然大感惊讶,可是看了看自家柔弱美貌的小女儿,很快就明了——余燕雪生得似生母赵姨娘,容貌十分美丽,只是因为她总是一副恭敬柔顺的样子,便叫这种美丽蒙了一层薄尘,并不打眼。说来,她这性子,也一直比余燕景要更适合高嫁。
余祭酒没有开口,边上的余夫人却没忍住。她冷冷地扫过地上的余燕雪,语气轻蔑,只说:“果然是赵氏教出来的好女儿。”
余燕雪面色稍凝,她背脊挺直,刚要开口去反驳,便听余祭酒呵斥了妻子:“你休得多嘴。我不来问你你怎么教的女儿,你难道心中不清楚么?”
余燕雪先前被污蔑说与柳秦彦有染,如今余祭酒见了许修明站在跟前,心间愈发笃定是余燕景母女二人污蔑于她——
许国公世子虽有些纨绔之名,可到底是京中一等一的世家大族子弟,有他珠玉在先,谁能看得上柳秦彦一个区区侍郎之子?
余祭酒念头转的飞快,旋即便低头,笑着去问余燕雪:“那雪儿意下如何呢?”
余燕雪怔了怔。她本来想的是许修明为了救自己没办法,便随口扯了个说辞……她意下如何?她还能意下如何?
难道她还真能嫁到许家做世子夫人么?
她刚要说自己要再想想,便听一侧沉默而立的太子开了口。
他看完了全程戏,如今算是一锤定音:“既然如此,今日舅父不再,孤也算许修明的家人,今日在场,便擅做主张,为他来讨这一纸婚书罢。”
余燕雪嘴巴张了张,什么也没说出来。
——她觉得这件事情实在是太荒谬了。
偏偏还是件对她有利的好事!
不出片刻,太子亲口为余燕雪与许修明赐婚的事情便如插着翅膀一般,传遍了整个宅院。
余夫人同余燕景那头恼得险些要捏碎茶杯,而本来还在为女儿要嫁为填房而哭泣苦恼的赵姨娘却惊得说不出话来。
余燕雪回到了偏院,见着了在门口处欲言又止的母亲,神情倒并不愉悦,好似被太子赐婚的人不是她。
后头却有个青年温润的声音道:“岳母大人好。”
赵姨娘有些受宠若惊,连忙请许修明进来坐。许修明却故意站在外头,似叹非叹地感慨说:“……我今日莽撞,说话急了一些,贸然说出自己的心意,倒是叫三姑娘骑虎难下了,也难怪她不悦。”
余燕雪脸皮抽了抽。
她自诩是个心思深沉之人……
可是向来瞧着脑仁不过核桃大的许修明怎么这么能装!
她脸色微微扭曲,似乎很想翻脸骂他一顿。
赵姨娘有些不知事情原委,甚至未曾听过余燕雪提起许修明。她是个没有什么心思的妇人,要不然这些年也不会被余夫人那般拿捏磨搓。这会儿,赵姨娘瞧出了女儿的不悦,可却也知道她并非真的动怒,思来想去,只是笑着说:“世子与雪儿有话要说罢?我恰好今日还没喝药,便先回房去了。”
她路过余燕雪的时候,轻轻地搭了搭女儿的肩膀,仿佛是希望借此抚平她的愤懑。
余燕雪叹了口气,注视着母亲回房,方才回头看许修明:“许世子要不要同我解释解释?”
“啊?”许修明眨了眨眼,似乎有些迷茫,“我方才在祭酒跟前,说了那么多我心悦你的话,我自己都要害臊了,难道你还想再听一遍么?”
余燕雪彻底破防,拿了个杯子砸他:“……你快滚!”
许修明单手接了那杯子,只是望着她笑,忽地又压低了声音说:“……我知道今天这样鲁莽,你放心,回头我会同我父母说清楚,然后挑个好日子,上门正式提亲的。”
她本来就大的眼睛因为惊讶,又睁大了一点。
许修明今日见了她许多面,见到她这般只觉得可爱,趁着她不备,抬手去捏了捏她的脸。
余燕雪的脾气又臭又硬,脸颊倒是香香软软。
许修明赶在她砸下一个杯子之前,笑着离开了偏院。
徒留余燕雪一人站在原地。她摸了摸自己的面颊,只觉得有些发热,半晌,她微微舒出一口气,像是有些恍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