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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华柔嘉先前被柔止当众下了面子,这也就罢了,后来孙家又相继出事。孙元思如今虽然死罪可免,可事情一旦闹大,孙家都还不知道何去何从。如今华庭也算看清了时势,强硬地要求杨氏去孙家退亲。落井下石,总比把整家都带进沟里去要好。
    可是华柔嘉却不明白父亲的一片苦心。
    她还沉浸在做侯夫人的美梦中不肯苏醒,如今被打了一耳光,被迫醒过来,便对现实充满了怨恨。
    于是她看着华柔止,阴恻恻地道:“太子妃如今春风得意,又怎么会顾忌自家亲姐妹的死活呢?”
    凭什么她的婚事这般饱经磨砺,而华柔止却可以稳坐钓鱼台,来看她的笑话?
    柔止知道她心怀怨恨,倒不觉得是坏事,只是说:“孙元思并非良配,大伯父如此,也是为了姐姐好,”
    华柔嘉嘲讽地道:“谢过妹妹关怀。”
    柔止至此,都没有觉得有什么问题。
    林氏虽然奇怪为什么今日宫中会起宴,可却也如柔止一般想,孙绿竹这些时日夹着尾巴做人,内外都没什么人手,谅她也不敢做出什么事情来。
    柔止便拜别了母亲,同余燕雪一道坐上了宫中来的马车。
    第67章 太子在去往京郊途中遇刺……
    柔止匆匆进宫,方才发觉了古怪之处。
    孙贵妃这宫宴办得着实是太盛大了一些,朝中但凡是有头有脸些的人家,也不管女儿成没成家,一口气都被召进了宫里。京中人家大抵沾亲带故,这个是那个的表姑母,那个是这个的姑奶奶,一时间攀亲认故的交谈声不绝于耳。
    连柔止都被人喊了好几声表姐。
    她定睛一看,是林次辅家的小孙女。
    林次辅先前被太子抄了家,可是今年秋天,却又被人翻案了。太子奉了皇帝的旨意抄家,可其实林次辅虽然刚愎自用,却也是个直臣诤臣,先前是弹劾孙家的主力,孙贵妃一怒之下,在皇帝耳畔吹了许多的枕头风,皇帝便叫太子去抄林家。
    而今林家也算是太子妃的母族,太子自然会看在华柔止的面子上出手去捞一手林家的顶梁柱。
    除了林家,还有许多说不上名字的人,来笑眯眯地同华柔止交谈。
    柔止只觉得耳畔嗡嗡作响,一时间竟是有些弄不清自己的辈分了。好不容易看见个熟人,她顿时松了口气,喊道:“高阳公主。”
    文宜婉走过来,见着太液池边熙熙攘攘的,顿时有些疑惑:“宫人说孙贵妃起宴,召我相陪,这也就罢了,怎么来了这么多人?”
    柔止一怔:“不是说,为温老将军庆功么?”
    “父皇都病得起不来身,”文宜婉皱了皱眉,“我今早想去给他请安,都被孙贵妃的人拦了下来,说是父皇自昨晚起都在昏睡,如此怎么能庆功?好歹也要等父皇好一些了才是。”
    柔止心下有些不安,忽地便说:“那你几日没见陛下了?”
    “也就是从昨夜起,”文宜婉道,“我本来也有些奇怪,今早想去同皇兄问问父皇到底如何了,可是他率人去城外迎舅祖父了,我没见到他的人。”
    柔止顿时有些不安。
    她算来得早的,如今依旧有源源不断的女眷涌入宫中来。宴会所在之地是太液池畔,而今秋日,放眼可见蒹葭苍苍,廊榭曲折,横越水面,许是未免有人不甚落水,每隔数步,便有卫兵站岗。
    她心中顿时生出一个荒唐的猜测。
    这不像是要举办宴席,反倒是请君入瓮。
    她扭头便要走,却被人叫住了。
    “华四姑娘,”孙贵妃笑了笑,在她后头问,“你要去哪儿?”
    柔止道:“我身子不适,想先回家去休息一番。”
    孙贵妃瞧着有些憔悴。她本来的确是个风情万种的大美人,若不是生得美,也不会从先皇后的侍婢变成如今掌管后宫、离皇后只有一步之遥的贵妃娘娘。可如今她瞧着却很是疲惫,也不知道是因为侍疾的缘故,还是有其他原因。
    她平日里还是很爱穿得鲜妍明媚的,如今却是一身素色,同一众梳云掠月、韶颜稚齿来赴宴的女眷们,好似两个不同世界的人。她轻轻地咳嗽了一声,慢条斯理地道:“你是未来的太子妃,这等重要的场合,怎么可以不出席?”
    所有人都发觉了不对劲。
    身边的女眷们骚动起来,彼此之间窃窃私语一阵,也有胆小慌乱的,脱口道:“这是要做什么!”
    有人要往外跑,却很快就被拦了回来。孙贵妃皱眉,挥了挥手,便有两个身着甲胄的卫兵上前来,拖了那意图逃跑的女子离场。她身边有人去拦,却三两下被卫兵推倒在地,昔日一个个尊贵无匹的贵妇人们,而今却嚎啕大哭,毫无形象:“孙绿竹!你这个贱婢,你要把我的女儿怎么样?——”
    孙贵妃眼神一冷。
    她一字一句地道:“太子在去往京郊途中遇刺身亡,皇上病重,拟旨传位于九皇子,封本宫为太后。诸位好生地待着,等前头改朝换代罢了,自然能够平平安安地回家。”
    她们……居然都是人质!
    “孙绿竹!”
    忽地有一妇人爆喝而起,怒道,“你这贱婢,你是要造反!”
    孙绿竹闻声望去,瞳孔微缩。柔止也看过去,见说话的正是许国公夫人,许修明的母亲,文琢光的舅母。
    许国公夫人面容柔美,可说出的话却犹如刀剑般铿锵,她也的确能够骂孙绿竹。
    昔年孙绿竹还是个与兄长四处流浪的小丫头的时候,是孝懿皇后把她捡回家里,教她读书识字,最后甚至进宫也带了她。而许国公夫人当时作为一家主母,要不是由她在,孙绿竹早就饿死在多年前了……
    孙贵妃半晌,冷笑了一声:“许夫人,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说罢,望着许夫人的眼神渐渐冰寒。
    柔止见状不对,连忙站了出去,看着孙贵妃道:“谋逆之罪,当诛九族,孙贵妃,你本来已是后宫位分最高的女人,又何必掺和进男人们的斗争?”
    她一面说着话,一面摆手,示意一侧的余燕雪上前去,将许夫人拉下。许夫人乃是将门虎女,没有那么多的弯弯绕绕的肠子,听见孙绿竹说太子遇刺,俨然怒极,可柔止却知道文琢光必定没死。
    要是他死了,照孙家人的行事作风,这里头与孙家不对付的人家早就被杀了,哪里还会留着她们做人质。
    文琢光必定没死,却也许是被困住了。
    柔止对他很有信心。
    她如今想的,乃是如何在孙贵妃跟前护住许夫人,于是趁着孙贵妃沉默,又反问说:“杀人的是你侄子,私开盐矿的是你兄长,你得陛下眷顾,等九皇子封王,就能够安安心心地离开皇宫,随同他前往封地……你又为何要反?”
    她平日里瞧着柔柔弱弱,可在这等场合之下,却是出人意料的冷静沉着。孙绿竹有些诧异地看着她,又像是哑然。她冷笑说:“眷顾?——你真以为我得陛下眷顾?”
    柔止心下一沉。
    虽然她也并不喜欢皇帝,可是听如今孙绿竹的话,只怕文琢光遇刺身亡是假,可皇帝病重却是真。皇帝身边有金吾卫,可如今金吾卫的人显然是被把控在了孙贵妃手中,不然以孙贵妃一人能耐,如何能在太液池旁布置下层层防卫?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事情就往最坏的方向去了。
    孙绿竹懒得同个小姑娘啰嗦,吩咐了人将她看好,便转身离开了。过了一会儿,她身边有一人跟上。孙绿竹回头看了一眼,漫不经心地道:“原来是华家三姑娘啊。”
    华柔嘉笑笑:“姑姑叫我柔嘉就好。”
    孙绿竹道:“你是来给你那妹妹求情的?”
    “恰恰相反,”华柔嘉见她待自己不冷不热,便有些着急着表现自己,热切地道:“我听说,太子的人马还在同刘燚的人马僵持着。太子一日不死,只怕娘娘与庆云侯的大业便一日难成。”
    孙绿竹挑眉:“那你是什么意思?”
    “太子视华柔止如性命一般,”华柔嘉急切道,“依我愚见,娘娘不妨用她来要挟太子投降。”
    孙绿竹不由诧异。
    对自己这个侄媳妇,她一贯是不怎么正眼看的,华柔嘉不管从哪个方面讲,都比华柔止欠缺太多,可孙绿竹却没有想到,她能够如此狠心。为了自己一人前途,而将自己的堂妹作为一块踏脚石……虽然蠢了些,却胜在够狠心,是能够做大事的人。
    “那你所求是什么呢?”
    华柔嘉说:“我只求能够继续待在元思的身侧。”
    孙贵妃笑了笑,忽地来了些兴致。她看着华柔嘉,又说:“可是,照我看来,那华柔止虽然瞧着软和,其实内里也是个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人,你要捉她去要挟太子,只怕她宁可死了也不会服软的。”
    “这个我早就想到了。”华柔嘉连忙邀功般叫自己的侍女上前来。
    她的侍女如今抱了个哇哇大哭的孩子。
    这孩子生得极为玉雪可爱,眉眼同华柔止有几分相似,孙绿竹看了一眼,便有些惊讶,半晌冲着华柔嘉意味深长地道:“你是个聪明人。”
    她还只是舍弃自己的主子,这个华柔嘉倒是更心狠些,连还在襁褓里的孩子都不吝拿出来利用。
    这头,柔止被一些人围着说话。
    “你别去同她起争执,”文宜婉有些不安,“哥哥下落不明,万一还在僵持,这些人拿你去做人质可怎么办?”
    也有那等软弱无主见的,哭着说自己是遭了无妄之灾,要太子妃去同贵妃请罪求情,把自己放出宫去。乐安听得心烦,抬手一巴掌扇到那女子手上,冷然道:“且不说她华柔止还不是太子妃,尔等食君之禄,这会儿居然要太子妃去同逆党求情?”
    那人被打了,便缩到一边,只是哭。
    忽地又有人惊呼一声:“有人晕倒了!”
    柔止被她们哭得心烦意乱,可却依旧保持着出人意料的镇定,侧头看了一眼,见是个体弱的女眷,因着受了惊吓,如今软软瘫倒在地。旁人只恐如今惹事上身,都躲在一旁观看,柔止却吩咐道:“把人抬到阴凉处,燕雪会些医术,去给她瞧瞧。”
    太子妃开了口,众人心下一定,倒是齐齐忙了起来。
    如今众人好似有了主心骨,也不再哭闹。孙贵妃并没有为难这些女眷的意思,除了方才的出头鸟被拖走了,旁人都还能安安生生地待在原地。
    柔止几次三番开口呵斥了扰乱人心之人后,便也缄默下来。她裹着出门时罩上的一件披风,坐着看太液池的景色,见着夕阳下白鹭掠过秋荷残枝,荡漾开一池的涟漪。
    几个好友俱都围坐在她身边。
    再是身份高贵,如今也是案板上的鱼肉,更何况她们的父兄亲友,很多都在出城的队伍之中,如今皆是生死未卜。
    乐安同程瑜柏眼见着都要成婚了,却遇上了这一遭,她心里头难过的要命,却还是装着若无其事的模样去安慰身边的伙伴。柔止却笑了笑,温柔地道:“我听说,太子一行,是去城外行宫迎接温将军,太子带着的人也不少,孙家如今手无兵权,想来是因着策反了金吾卫,方才能把持皇宫。”
    那城外能够用来截杀太子一行的,就是另有他人了。
    孙家如今这气势汹汹谋反的架势,足有大半是强撑出来的。文琢光一行最多也就是一开始措手不及,等回过神来,鹿死谁手也未可知。
    柔止对他很有信心,便又继续同众人道:“咱们当下之急,是护好自己,不要给他们增添后顾之忧。”
    众人皆是精神一震。
    可没过多久,华柔嘉却走了过来。
    她下巴抬得极高,瞧着洋洋得意,走到了柔止跟前。边上乐安没忍住,“呸”了一声,小声道:“……小人得志!”
    华柔嘉并没有搭理她,而是走到了柔止跟前。她笑容讽刺,喊了柔止一声“太子妃”,旋即又捂了捂嘴,笑说:“看我说错话了,该是前太子妃了。贵妃娘娘在蒹葭宫等您过去呢。”
    柔止抬起眼皮看她一眼,不紧不慢地起身,一边的红袖连忙要跟上,却被华柔嘉勒令站在原地。红袖不服,刚要上前,却是寡难敌众,被华柔嘉带来的数十个侍卫给围住了。华柔嘉道:“贵妃娘娘只宣你一人,你可别带些闲杂人等,多生事端。”
    柔止道:“红袖,你退下。”
    红袖心中不安,望着自家姑娘,眼圈渐渐发红。她哽咽道:“姑娘——”
    柔止说:“我不过去一趟蒹葭宫而已,你莫慌。”
    孙贵妃既然还愿意请她,就说明她还有利用价值,这可以从另一方面说明文琢光其实并没有如孙贵妃所说那般遇刺身亡。她虽然是第一次遇见这样的场面,可是在文琢光身旁待得久了,到底也沾染了他几分处事不惊的作风,说罢便看着华柔嘉,说:“这些都是贵客,父兄皆是朝中肱股之臣,你要讨好新帝,想来不想得罪所有其他的臣子。”
    华柔嘉冷冷地道:“你还是先顾着你自个儿罢!”
    说着,便命人将一婴孩抱了上来。
    柔止瞳孔一缩,望着那哇哇大哭的孩子,下意识要伸手去接,华柔嘉却一挥手,叫人把孩子抱了下去。华柔嘉盯着她脸色苍白的模样,顿时心生快意,只是说:“你要是不想你的亲弟弟被摔死在你眼前,你就给我乖觉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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