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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大哥家有四位都中了攻下药,除了小孩子。吃着同一口锅里的食物,而孩子却相安无事,那是因为孩子不喝酒。
    阿辞说罢,众人喧哗了良久,直到店中再次安静,她才继续悠悠道:聚仙楼生意红火,往常每日都要五十坛酒,这么多年来只多不少。但昨日却声称卖不掉,退掉了三坛酒。我本不以为意。却没料到这三坛早已被掉了包,下了药。
    以往承蒙大家照顾,也承蒙林掌柜和玉树哥的信任;而阿辞却因为自己的疏忽,把被下了药的酒送去了点绛唇馆子里,害得馆子被迫关门阿辞说着,抄起桌上酒坛又给自己哗啦啦地倒了一杯,因为动作太鲁莽,还洒了一地。然而女子并未在意,豪饮一口后又转回身,抱拳向孙掌柜道:阿辞知恩,所以也不敢问罪。不过方才这杯酒,就当散伙酒,日后再不往来。
    说完,手中的杯子落地。阿辞转身走出了门外。
    被拆穿真相后的馆子早已乱作一团,众人一顿哄吵。
    而林瑯就坐在哄吵的人群间,面无表情地看着孙掌柜。那眼神不是恨不是悲,倒像是落入圈套后却绝地反击而致胜,尽是骄傲且不屑。
    深深换过一口气,孙老板察觉到自己微抖的手终于平静下来了。他抬起周遭遍布沟壑的眼皮,还给了林瑯一个眼神。
    那个眼神太复杂,让刚打赢胜仗尚在轻浮的林瑯突然失了些力气,心头一怔。
    只见孙掌柜扬了扬手示意众人安静,然后很坦然地作了一个揖:我对此事一无所知,容我调查片刻,再作答复。说罢便绕去了后院。
    林瑯有些心慌了。方才那一眼,他就知道孙掌柜已经有了对应之策,可是明明自己已经将他逼进了死局之中,对方怎么可能有破解的招数?
    一刻钟后孙掌柜拎着方才那个伙计走进了堂中来,向着那缩成一团的小孩一声怒吼:说解释给陈滩各位父老乡亲们,你是怎么做出此等下流之事的。
    原来是甩开了黑锅。
    林瑯皱起了眉头。
    世事险恶,棋高一着的反派角色更是横行天下。
    林贵公子突然有一丝念头,想回家。
    那小伙计被孙掌柜一声怒吼之后,立刻挤出了两滴泪。
    抽噎着搬出了一段台词,大约是自己因为喜欢阿辞很久了,阿辞从来不为所动;但见阿辞近日和唐掌柜交往过密,一时糊涂吃了飞醋,于是想了这么一招,想赶走唐掌柜
    而孙掌柜又吵吵着这下真相大白了,说什么给几两银子打发这小孩儿滚出陈滩再也不许回来
    如此云云。
    林瑯全然听不进去。只感觉自己像是刚从吞人的澡泽里挣扎出来,又被人推向了下一个泥坑。脑子里什么都装不进去,站起身来,像是要逃一样,冲出了聚仙楼。
    原来真实的世界和那些高台上咿咿呀呀的传奇话本里讲的,一点都不一样。
    恶霸终不一定会被打败,好人一生也总难平平安安。
    一点都不好。青砖黛瓦被晕成一片一片,飞速地甩在身后。真的一点都不好。
    金陵城比较好。
    有无尽挥霍的银两,好看的锦衣白裳,秦淮河上的浮灯,银杯金盏玉露琼浆。
    想不起为什么当初自己要丢掉那一切溜到这么远的地方来,以至于此刻坚定地想要跑回去的路途漫长得让人无力。
    林瑯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跑到了哪里。耗掉最后一点力气的时候,双腿失了力的林瑯跌跪在一棵大柳树下。像极了丧家犬的姿势,狼狈地倒在草地里喘着粗气。
    午后的荒野安静的吓人。
    林瑯突然想起了顺儿,那个从小到大一直围绕在自己身边的家伙;似乎在他的世界里,没有任何人,只有少爷。
    林瑯喜欢那种感觉,或者说林瑯太奢求那种感觉。
    想到这里时,林瑯又笑了出声。是意识到自己的自私面目之后,一阵对自己的嘲笑。
    顺儿是从小买来的下人,他这条命都是林府的。可一旦褪却了主仆契约,没有千金作抵,可还会有人愿意追随你身前身后,替你挡风遮雨吗?
    林瑯揉着酸痛的腿脚摇摇晃晃地站起了身。
    远处天光拉扯出一圈一圈的光晕,刺得林瑯睁不开眼。
    低头揉眼的间隙,他听到了一个熟稔又陌生的声音。
    林瑯!
    明明是那个浑厚的口吻,却因高喊,被情绪拉扯出了三分并不熟悉的稚嫩音色。这个口吻的主人,平日里向来沉稳安然,从未透露出过这种慌张情绪。
    林瑯抬起头,远处摇摇晃晃地人影被逆光勾勒出一道毛茸茸的金边。
    他撑着棍子,却因太焦急,受伤的那条腿频频点地,向林瑯所在的方向赶来。
    笨蛋!林瑯大吼:你站住你等我过去。
    得令后的人影乖乖停下了脚步,却在林瑯冲过去的时候又赶上前来几步。一张笑脸迎着林瑯的痛骂:你腿是不想要了吗?!
    受训后的唐玉树微微垂下头,却挑起皎洁的眼神含着笑意看向林瑯:我没事儿我不是着急吗。
    你就这么一路追过来的吗?
    是嘞。唐玉树点点头:你咋了嘛?
    我没事。林瑯搀起唐玉树往回走:一会儿找大夫来看看,腿伤还没好,你倒是敢跑。念着,林瑯突然有点鼻酸。
    你是不是怕我扔下你跑了。
    咹。
    抛出自己也应对不了的问题,林瑯分外后悔,只强行又骂了几句:你要是腿废了,馆子里可不养你。把你扔出去,自己爬回锦城去。
    一拐一拐的行途中,唐玉树扬起脸几分嘚瑟:不说了我当年,肚子上挨了刀,还背着人跑了五里地!
    背着人?林瑯突然很在意:谁?
    细琐闲谈,且不赘述。
    再说距金陵城两百里外,有座扬州城。
    今日城下有一老乞丐,衣衫褴褛地坐在地上。隔着两丈外,一个小乞丐啃着硬块馒头。
    喂老乞丐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你了半晌才把话努力地说出来:你还有多余的吃的吗?
    那小乞丐眼神明亮,望着老乞丐瞅了半天,把嘴边的馒头掰了个大半递给了老乞丐:我我也就这半个了。您老人家饿成这样,我也于心不忍。
    千恩万谢地接过小乞丐赏的馒头,两人沉默地吃了几口,那小乞丐突然咿咿呀呀地吊了几嗓子,幽幽唱道:
    清秋冷月,枯叶残菊,皆付了寒江东去吁~
    ☆、第十九回
    第十九回恢弘院楼出高墙外幽怨郎人比醋壶酸
    唐玉树体质好,自扭到脚到如今不过半月,已经拆了绷带。但还是被大夫叮嘱过要小心,不能随便跑动。于是早上去市集买食材的事儿就由林瑯带着陈逆一起接管了。
    但唐玉树是个闲不住的虽然火锅的底料前一晚都已经准备好,桌椅板凳也早就擦抹干净,偏偏一大早便一瘸一拐地在院子里来回拾掇。
    院子里最北边儿是一个大高坡,坡上拔地而起的才是这个院子的正堂;但介于两人各自的活动范围都大不到哪里去,用来摆桌子的院子也够大,所以几乎没有上去过。
    唐玉树以前没见过这种大户人家的宅子,也不晓得如何消受这些宽大宏伟的空间。只一脚一脚迈上台阶去,仰着头望着大正堂发呆。从底下望上看去正堂是个小楼,二层和一层一般大,二层之上还有一个小楼,是第三层。
    第三层已经高出了墙头去约莫有一丈。
    好高哦唐玉树感叹:站这个顶顶上能看见整个镇子!
    唐玉树想上去瞧瞧。
    于是推开了沉重的雕花门一面推开一面还感叹于有钱人家的门板板儿都啷个起辣(那)么漂亮蒙尘的空间重新涌入新鲜的空气,扬起的尘埃带着一股酸腐的味道迅速蒸腾而起,唐玉树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等落定了烟尘才迈进步子去,绕过粗壮的房梁,顺楼梯上去,在拐到二层时,去处被铁打的栅栏挡住了。
    诶?唐玉树透过栅栏张望向里面,各种家具一应俱全,只是乱堆在一起。
    似乎有一柄剑,被斜斜地丢在地上。
    很面熟。
    唐玉树还没转过脑子来,只听见楼下院子里有人呼喊:唐掌柜唐掌柜?
    来喽来喽唐玉树回应道,便再不及回想那柄面熟的剑,就匆忙下了楼来。
    阿婆我们还没开,没得菜能给你吃。一面拍着落在身上的土,一面招呼站在院子里的老阿婆:您晚点儿再过来哇。
    你就是唐掌柜吧!老阿婆喜笑颜开,手里捏着一叠红纸,手腕上拴着一根红绳儿:我不是来吃饭的我是来给你说好事儿的!
    唐玉树对这个阿婆并不面熟,愣了一下:啥子好事?
    你今年多大啦?阿婆不直说。
    过了月底就二十了。
    你瞧瞧你瞧瞧!啧真可怜!阿婆嘴里说着可怜,却扭着腰肢捂住嘴笑,又说:我们这儿啊,十八还不娶就要被人笑话了!
    唐玉树终于弄明白了这个阿婆的身份和来意。
    陈滩的单身男性资源不多;事业小有成色,又人高马大又相貌端正的适龄男青年更少。
    自黑白二财神的典故以讹传讹地在陈滩及附近镇子传开来之后,唐玉树和林瑯这两个资源早已加入媒介圈优质男列表。
    姑且不论林瑯虽没人清楚地知道这个小伙子的底细,但无论是从衣着,还是言谈举止上来看,都能对林瑯的家世背景揣测一二因此寻常人家不敢贸然高攀。因此憨厚老实的唐玉树,便显得更加抢手了一些。
    这厢唐玉树不知所措,只把脸往那儿一红:我还娶不起媳妇儿呢。
    怎么就娶不起!阿婆几步上前来,自觉地落在在一张桌上,一面摊开手里的红帖,一面伸手招呼唐玉树:来来来跟阿婆说说看:你喜欢啥样子的姑娘?
    唐玉树一拐一拐地走了过来,挠着后脑勺良久,落了一句:想不清楚。
    都会害羞嘛,阿婆懂得
    真的想不清
    呆!那阿婆问你,喜欢高的矮的?
    媒婆业务能力较强,引导发问果然换来了玉树的答案:高点?
    喜欢胖的瘦的?我是说身材,你明白我意思吧?
    玉树点点头:瘦吧,没关系。
    阿婆笑笑:和一般男人口味不一样啊那喜欢白的黑的?
    白的?
    打扮俏的还是精干的?
    精干的
    脾性强的还是温柔的?
    有点性子吧。
    阿婆掩嘴笑:早听说蜀地出耙耳朵,今天见识到了。
    根据你的偏好,我这儿大概有十来个人选能推荐获取完喜好信息,媒婆便翻出了一个红皮本子来,一面翻动着一面还嘟囔:想法是挺奇怪不要俏的还喜欢干瘪的和一般男孩子还不太一样
    唐玉树被点评审美取向,一时间脸涨得通红,满脑子只想着快点打发完媒婆送她走;却半晌都想不出一个招儿来,又偏偏想到若是林瑯在场一定能帮我,刚想到这里,就见林瑯从门外转回来,抱着手臂走着悠哉的公子步,后面是陈逆满头大汗地推着载满食材的木牛。
    你脚怎么样这是在干什么呀?注意力迅速转移。
    唐玉树一愣,一时竟有种类似做贼心虚的感觉,迅速用手捂住媒婆的画册,结结巴巴地打发道:阿婆不不然先这样别的事儿就就以后再说吧,我们要要开工了!
    媒婆自然不懂个中缘由,只催促道:以后什么呀我给你看看这十几个人的画像,你今天就做了决定,我这几天好给你跑去说亲呀!你瞧这十来个姑娘都是符合你喜好的,你看看诶?林掌柜!这厢我给唐掌柜说媒呢,你要不来一并瞧瞧?要有喜欢的我也可以给你说当然只要您这边儿不嫌我们陈滩的姑娘门户小
    林瑯刚才的笑脸消失了七成,余下的表情便像是僵在脸上抽着的横肉,干笑着瞥了唐玉树一眼,晃晃悠悠地上前去翻动起了那些画像:这些都是你喜欢的?
    唐玉树不说话虽然想不明白原因,但就是不敢说话。
    只见林瑯还是吊着嘴角,可唐玉树怎么看都觉得那表情不像是笑。只听林瑯道:这个不太行啊,怎么尖嘴猴腮的?这个,这个长得好像男人
    挑三拣四一翻,倒是没个入他眼的。
    媒婆见林瑯尖酸,噘了嘴把红簿子抢回来,塞到唐玉树手里:哎呦果然金陵少爷看不上我们陈滩姑娘不过好歹也不是你挑媳妇儿,还是让唐掌柜自己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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