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他梦寐以求的是,能跟孟鑫这样朝夕相对。
现在,两人真得朝夕相对,吃喝玩乐,陈凡却越来越觉得没有安全感。
这种忐忑难安的感觉,随着时间的积累,渐渐变成自欺欺人。
每次孟鑫接电话、回微信的时候,陈凡都十分配合的沉默。
他在心里无数次的告诉,什么结果都不要期待,不要关心,不要看,不关自己的事。
可人生里,永远有一个巨大的bug叫做墨菲定律,越不想什么越来什么:
又打电话,孟鑫跟那个野男人说话真特么的温柔?
我靠,野男人居然还撒娇?多大的人了?
聊聊聊?一个微信有那么多好聊的吗?
孟鑫每次挂了电话,都能感受到陈凡情绪明显的变化,隐隐带着努气。
他不善长处理自己的情绪,更不擅长处理别人的情绪,于是,只能默默的低头,装做什么都没有看到。
又是这样的一个晚上,两人并排坐在公交车上。
时间迈过了元旦,向二月份靠近,这是全冬天最冷的时候。孟鑫和陈凡都穿着厚厚的羽绒服,远远看去,像是两只熊。
孟鑫合上手机,一抬头就看到陈凡脸上的温度似乎比这天气还要再冷上几度。
隔了好一阵,孟鑫知道陈凡不打算理他,这才抬手用胳膊肘推了陈凡一下,说:这周末海贼王巡展,你要去看吗?
海贼王?陈凡这才扭头,眼角眉梢都带着抑制不住的喜悦,所有的表情一闪而逝,他努力地控制一下扬起的嘴角,说:真真得吗?你要去吗?
孟鑫看他这副早就按捺不住的样子,觉得特别逗,故意说:在考虑了,我朋友的公司是活动方,给了我两张票
陈凡眨眨眼睛,终于跟海贼王妥协,他拉着孟鑫的袖子说:真的?
孟鑫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打开信封拿出蓝色的票,说:票是这周六的,你休息吗。
陈凡连信封一起拿过来,对着票正面反面仔细看了很久,说:必须得去。他抬起头,说,正好明天我发绩效,周六请你吃大餐。
孟鑫扬起一侧的嘴角,笑笑说:好啊,我知道新开了一家牛肉锅,离得不远,都在王府井附近。
陈凡把票收到信封里,要给孟鑫,孟鑫说:你拿着吧,我这人马虎,别再弄丢了
陈凡犹豫了一下,刚准备说话,一眼就看到孟鑫拿出手机,给那个人回了一句:这两天好好吃饭,要多喝水,记着别再着凉了
嘘寒问暖,还关怀备至。
瞧孟教练这一脸忠犬的样子,哪里像是个马虎人。
界面退出,陈凡看到那个大白头像,顿时心里一股无名火升起来。
他收了票,硬邦邦地说:周六见。
你怎么孟鑫抬头的时候,陈凡已经站起来,向车门走去。
公交车停,陈凡下车,头都没有回。
孟鑫也有点生气,拉开窗户,喊道:你到底去不去?
陈凡没有转身,冲他摆摆手,单肩挎着包,向马路另一边走去。
嗡嗡
孟鑫打开手机,电话里的人,又发来一句:我好想见你,现在就想
.
周五天空虽然有点灰蒙蒙的,陈凡倒是心情不错。
再熬一天就是看展的日子,虽然跟孟鑫闹了点小脾气,但丝毫不影响他期待的心情。
陈凡堵着一口气,这两天都没有理孟鑫,孟鑫也没有联系他。
对这一点,陈凡倒是不担心,依照孟鑫那个脾气,到不了晚上,他肯定会和自己确定行程。
要是他不联系我呢?
想到这里,陈凡不由自主地蹙眉,心里暗暗打定主意,要是孟鑫不联系我,那我就联系他呗!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再说为了海贼王,对为了海贼王
陈凡一路琢磨,下好决定后才稍稍安心。
他一进门,就看到小梅早就换好了衣服,站在柜台边。
他笑笑说:怎么今天这么乖?
陈哥,那个小梅神色慌张地看着他,似乎有很多话想跟他说。
高跟鞋的声音渐起,店长迈着步子走出来,冷冰冰地说:你迟到了。
陈凡抬起手打完,道:嗯,路上有点堵。
店长从上至下扫一遍陈凡。
陈凡被这巡视的目光看得特别难受,赶紧说:我去换衣服了。
店长幽幽地说:这就是你工作的态度?
陈凡转身,说:迟到而已,想扣钱就扣吧。
小梅远远看了陈凡一眼,使劲冲他摇摇头。
那人冷笑一声:我看这个店是放不下你了这样也好
陈凡疑惑地抬头,看着女人老鼠一样的门牙一开一合,听着她嗓子里压着石头般挤出的几句话:我本来还对你有些愧疚,正好也不需要了,从明天开始你不用来了?
陈凡吃惊地看看店长,又看看小梅。
小梅红着眼睛冲他摇摇头,说:李姐,我们规定
陈凡强忍着心里的不满,盖过小梅的声音说:我们规定,辞退需要提前一个月通知,你没有权力
我为什么没有权力?总部的通知已经下发到你邮箱了,按照你的年限算,多补一个月的基本工资。多出来这一个月的钱,是因为我一天都不想看到你了。
可是陈凡还想说什么,但这个消息来得太突然,把他脑子都炸懵了。
他从上大学的时候,就在这家德克士做兼职,从普通的服务生,转到副理,整整四年时间。
他负责的帐、进货清单没有出过一点错,为什么对,凭什么
你凭什么辞退我?
店长走到柜台前,推开小梅,从桌子下面拿出一个笔记本,扔在台子上,说:这是我给你记的帐。她走近陈凡,低声说,因为你监守自盗。
我监守自盗?毫无疑问,这是陈凡这辈子听过最大的笑话。
女人点点头,说:是啊,这店里的人都可以作证,加上这个账本,只做内部处理,没让你赔偿算是仁至义尽了。
陈凡扭头看着小梅,眼里的不解、疑惑、沮丧、绝望相互交织在一起,让小梅惭愧地低下头。
店长轻描淡写地说:对,包括她,每个人都可以作证。
小梅,到底怎么回事?陈凡的语气不再理直气壮,只有不解的委屈。
陈哥,我小梅似乎想解释什么,却一句话都没有说出来。
女人看了小梅一样,小梅立刻闭上嘴,含着眼泪再一次冲陈凡摇摇头。
她的表现仿佛是最后一根压垮陈凡的稻草,陈凡抿着嘴,嘴唇已经开始瑟瑟发白。
女人难听的声音在耳边嗡嗡作响:你要是不满意,可以申请仲裁,不过你可是考虑清楚了,一旦进入仲裁,你多出的那个月就都没了。而且就仲裁那个时间,太长了,姐啊,跟你工作这么久,是真的心疼你养家,听姐的话,收了信,算了吧况且也是你不对在先,这个事情闹出来对你以后找工作也不好,餐饮业就这么大,德克士还是有点影响力的
她刻意把养家两个字拉长,说完话后,把信塞进陈凡的手里。
陈凡低下头,红着眼睛低下头,沉默好一阵,才说:各位再见他背起包,向店外走去。
小梅红着眼睛,眼泪一直流。
她看看店长,再看看身后的其他人,咬着牙,说了一句:你们太过分了
店长转身看一眼小梅,脸上带着虚伪的假笑,说:就他那些破事,要不是我上次拦着,早就被辞了
小梅低下头,说:所以,上次没处理的原因,就是准备让陈哥背你的黑锅吗?
女人走过来,拉住小梅的手说:我也是为了大家嘛!毕竟她抬起头,环视一下四周,说,这屋里,有几个干净人呢?
哼哼小梅冷笑一声,说,是啊,我们反倒成了异类。
小梅说完抬起头,望着门口。
大门空荡荡的,早就没有了陈凡的影子,可是她就这么一直望着,始终没有收回目光。
第29章
从店门口走到公交站,陈凡的大脑一直都一片空白。
站在马路边看着车来车往,他突然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
僵硬的感觉从指尖开始,一直蔓延到全身。恍惚间,一个人影擦肩而过,那人的肩膀狠狠地撞在陈凡的胸口间,一阵剧痛瞬间传来。
真特么的,挡什么道!男人匆匆留下一句咒骂,就上了公交车。
陈凡捂着胸口,倚着栏杆,皱着眉头,半天说不出来一句话。隔了好一阵,他才缓过这股劲,放下手,低着头站在原地。
他拿出手机,找到孟鑫的电话,犹豫了一下,拨了出去。
嘟嘟嘟
电话一接通,他就觉得自己的心提了起来。
人生里,他从来没有一刻,这么像现在需要倾诉。电话拨出去的时候还不觉得,可是随着时间的流逝,他越来越想听到那个人的声音。
他想装作若无其事的告诉孟鑫:呵,狗日的,居然冤枉老子!
他想要有个人,能听他念叨几句,不用说话,听他骂人就好
他需要一个支点,帮他托住这不太美好的人生
嘟嘟嘟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
陈凡按了电话,目光却并没有从手机屏幕上面挪开。
一根神经穿过手腕,连到指尖,瑟瑟发抖。
他拿出手机重新拨了出去
嘟嘟嘟
求求你,接电话吧孟鑫我好想见你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
陈凡挂掉电话,这一次,他没有丝毫的留恋 ,转身上了公交车。
.
这是整个冬季最冷的时候。
空气干燥而晦涩,刮在脸上,像是有人拿着塑料片,贴着皮肤蹭。
尤其到了小巷子的口,因为对流,简直吹得的人睁不开眼睛。
陈凡家离着店里近,=因此出门的时候,只穿了一件薄羽绒服,这会儿,凡是在外面露着的地方,从手、到脸、再到鼻头,全都冻得红扑扑的。
巷子口摊着几片水渍,此刻已经结成了冰。
他小心翼翼地踩过去,眯着眼睛看了一眼巷子的深处,走了进去。
如果这世界上,还有一个人愿意听他诉一下苦,也许,就只有自己这个所谓的妈了
半下午的时间,小店敞着门,门口冷冷清清,蒸笼横七竖八歪在台子上。
他疑惑地探头看了一眼,郝桂香提着扫帚,从门口走出来。
妈陈凡一看见郝桂香,就再也控制不住红了眼眶,他远远地喊了一下,声音软软的,低低的,听上去仿佛是一头受了伤的小兽。
郝桂香疑惑地向远处张望,只是,还没有来得及看清楚远处的身影。
就被门口的人吸引了目光,男人手里拿着凳子,气势汹汹地走过来,咒骂到:钱钱钱!每天就知道提钱,嫌我没本事,不要过就好了,我我就是喝了两口酒?你就这么迫不及待要我死吗?
他一边说话,一边张牙舞爪地挥动着手里的凳子,眼看就要砸到面前的女人。
陈凡两步上去,一把拉下来男人手里的椅子,来回推搡间,男人后退几步,坐到了地上!
你你特么谁啊!你看老子今天不打死你!男人显然已经醉懵了,根本没有认出来陈凡。
郝桂香没有料到陈凡会突然出现,紧张地搓了下手,说:小凡,你怎么来了?她说完这句话,整理一下自己的衣服角,埋怨道,你这孩子,来的时候也不提前打声招呼,你看这这她也不知道究竟要和陈凡再说什么?只顾低着头,支支吾吾地说着一句半清不楚的话。
你特么男人晃晃悠悠往起站。
郝桂香赶紧快跑两步扶住男人,男人一把推开郝桂香,抬手就是一巴掌。
啪郝桂香低下头,额前的头发散了一地。
陈凡匆忙拉开郝桂香推开男人,男人后退几步,靠着墙喊叫起来:哪里来来的野鸡崽子,要管老子家的闲事,砖砖呢?你看老子不打死你
隔壁的小卖铺,麻将馆,陆续有人听到响动走出来,三个两个凑成一群,交头接耳,指指点点看热闹。
陈凡拉着郝桂香的胳膊,担心的问:妈,你没事吧?刚刚他没碰到你吧
此刻,郝桂香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
这样的情景,仿佛把她的衣服从头到尾扒了个干净,丢在了人群里,所有的脸面都挂不住了。
可是,在所有的人之中,她最不想让陈凡看到自己过的原来是这样狼狈的生活。
这是一种不言而喻的失败,是抛家弃子的报应。
她甩了下胳膊,匆匆丢下一句:不用你管!说完就快步向男人走去。
妈!陈凡稍稍放大声音,再次拉住郝桂香,说,他正发着酒疯,你先别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