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扑面而来,她并不觉得难受,只觉得好玩。
红衣白雪,俨然若画。
姬暄回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幅画面。
韩听雪远远看见他的声音,眼睛一亮,戴上兜帽向他走了过去。
她刚行数步,就见太子大步向她走来。
距离不远,他很快行至她面前,执着她的手,快步重回廊下。
头顶有了遮雪之物,太子抬手拂去她兜帽上的雪花,温声问:“怎么不撑伞?”
“就那么一丁点路,不要紧的,再说,我有帽子。”韩听雪不以为意。
这点雪算什么?又不是下雨。以前在平江伯府时,她还跟表妹一起团过雪球呢。
太子笑笑,没多说什么,捏了捏她的手,感觉冰凉凉的,干脆将她的手塞进了他袖中。
宫女就站在不远处,眼观鼻鼻观心,仿佛什么都没看到。
韩听雪却因为这举动在人前太过亲密而有些不好意思。
她试着挣脱了一下,没能挣开,小声道:“我的手不冷……”
这话说的比较心虚。
因为她的手掌贴着他的手臂肌肤,体温的对比太过明显。
暖意沿着手心很快传至四肢百骸,她心里也暖暖的。
“嗯?”太子似是没听清。
韩听雪笑了笑,改口道:“我说我下次带手炉。”
她方才是一时兴起来看雪,自己也不觉得冷,所以没带手炉。
要是带着手炉,肯定不至于手凉。
“嗯。”姬暄略一颔首。
说到手炉,他记得有个青花纹的铜手炉,穗穗非常喜欢,可以让人找出来。
这是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
张尚书的夫人温氏邀平江伯夫人方氏到家中赏花。
——张家暖阁里有些花开的正艳,在冬日里更是罕见。
不过,方氏心里很清楚,名为赏花,实则另有事情商量。
果然,你来我往寒暄了几句后,温氏提起了两家儿女的事情。
“他们年纪也不小了,兜兜转转的,不如挑个时间,把婚事办了吧。”
过了年,张逊就十九了,长子在这个年纪,妻子都已经怀孕了。温氏免不了着急。
本以为板上钉钉的事情,没想到方氏竟道:“什么婚事?嫂子糊涂了,咱们两家的婚事不早就取消了吗?”
方氏一脸茫然不解之色,和前几次大不相同。
温氏愕然:“弟妹,上次你不是……”
明明之前提起时,周家也默认了啊。
“什么上次?”方氏干脆装傻充楞,“嫂子说什么?”
“就太子妃出嫁前啊。你当时不是没反对吗?”
方氏笑了笑:“你说这个啊,嫂子你有所不知。虽说我也是做娘的,可这女儿的婚事,也不是我一个人就能做主的。我也觉得俩孩子很好,这不是没缘分吗?出了这么多波折,也没成,可见是天意。咱们何必要逆天行事?”
那天与女儿谈心之后,方氏就悄悄使了力,带着女儿去寺庙求签。用了点小手段,得了个“下签”。说宝瑜和张家二郎没有缘分,不可强行成亲之类的话。
这种事情,人们往往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何况二人亲事确实一波三折。
老太太没多说什么,平江伯到底也心疼女儿,禁不住夫人软磨硬泡,终于改了口。
反正他们之间早就没了婚约束缚,另行议亲也不违道德。
方氏这才松一口气。
此时方氏又煞有介事,说起寺庙求签一事,末了连连叹息:“可惜他们没有缘分……”
温氏深吸了一口气,心中颇觉恼怒。
张逊和周大小姐早年定下婚约,也曾合过八字,从未有人说过二人没缘分。
平江伯府祖上确实不错,但现任平江伯空有爵位,没有实权。甚至周家上下都找不出一个在朝中说得上话的。
她丈夫是当朝尚书,儿子进士及第,这是两家长辈定下的亲事,因为特殊原因才被迫取消。所以张家不计较之前丢了那么大脸,想着重提婚约。
没想到周家竟不愿意了。
若不是表小姐做了太子妃,哪能轮到周家对着张家挑三拣四?
温氏脸颊发烫,心中怒火翻涌,感觉受到了极大的羞辱。
她咬了咬牙,冷声道:“既是没缘分,那就算了。”
逊儿又不是娶不到媳妇,人家不愿意,没必要硬巴着不放。
气氛有些尴尬,方氏也不好久坐,匆匆离去。
一回平江伯府,她就将此事告诉了女儿,让其放心。
“真的不可能了吗?”周宝瑜怔怔地问。
“真的,张夫人脸色很难看,肯定不会再提了。张家也要面子的。”
周宝瑜轻轻点一点头:“嗯,这就好。”
不知道为什么,经过这么多波折,在得知自己和张逊大概再无关系时,她放下心的同时,竟还有些怅然若失。
她阖上眼睛,眼前不自觉浮现出前世两人相处的一些画面。
曾经,她真的以为自己很幸福。
可惜那也只是她以为的。
“你放心,娘以后会给你找个更好的夫君。你如今是太子妃的表妹,还愁找不到好人家?”方氏含笑安慰女儿。
听到“太子妃”三个字,周宝瑜只觉得一阵烦躁。
好端端的,为什么又要提太子妃呢?
她宁愿从来都没有这个表姐,也不想生活在其留下的阴影里。
可是,一想到表姐会死于流放途中,她并不觉得多快意,反而有种说不出的烦闷。
她不希望表姐过得很好,也不希望表姐就此死去。
这场雪洋洋洒洒,下了两个多时辰。
下午雪停了,韩听雪收到了云安郡主的邀请。
云安郡主昨日哭得眼睛红肿,肚子还咕咕直叫。
这狼狈模样,在小叔叔面前也就罢了,被这个小婶婶看见,她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一心想扳回局面。
因此今天眼睛消肿后,云安郡主穿上自己漂亮的狐裘大衣,打扮一新,邀请小婶婶做客。
韩听雪正好无事,收到帖子后,欣然前往。
有前车之鉴,此次她穿的很厚,还特意带了手炉。
成婚后的第一天,太子就给她新派了宫人和女暗卫。
她之前曾在舅舅家里被人掳走过,因此对自身安全这一方面看得极重。
连去赴云安郡主的邀约时,韩听雪也不忘带人。
东宫与尚云宫颇有一段距离。
韩听雪不乘轿辇,晃晃悠悠前去,顺带欣赏途中风景。
一路上时不时地会看到扫雪的宫人内监。
韩听雪心情不错。
待见到小郡主打扮齐整,容光焕发后,韩听雪心情更好了几分。
看样子,应该是从孟书杰一事中走出来了。
“小婶婶。”云安郡主福身施礼。
韩听雪抬手去扶,声音轻柔:“郡主不必多礼。”
她简单了解过这个郡主的身世,对于太子的亲人,也难免会因爱屋及乌而生出好感。
“小叔叔没一起过来吗?”小郡主随口问。
韩听雪笑笑:“殿下有事要忙,没法过来。”
小郡主只是随口一问,并不十分在意,闻言只“哦”了一声,抬手轻抚了一下头上的发簪。
韩听雪不由地看了过去,见是一枚凤衔珠金簪。
乌发金簪交相辉映,异常鲜亮。
韩听雪轻声夸赞:“好漂亮的发簪。”
小郡主闻言,眼睛一亮:“你也觉得漂亮是不是?”
这可是她精挑细选出来的。
毕竟昨天太丢人了。
“是啊。”韩听雪点头,大方承认,还多评价一句,“跟你的宝石玲珑耳坠很配。”
一看到耳坠,不免想起耳朵。
一想起耳朵,戴狐狸面具的怪脸人登时闪现在她脑海。
小郡主不怎么喜欢这个小婶婶,但此刻感觉其眼光还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