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乐手上挥杖, 想在上跳台前,再加一次速度。
但克劳斯没给他机会。
就像脑袋后面长了眼睛似的,比余乐还要早上些许地挥动了雪杖。
细长的雪杖刺入压得平实的雪面上, 尾端的圆盘固定了深度,在手臂用力拨动的时候,一坨冰雪裹着雪雾飞溅。
有细小的雪块落在余乐前方, 被弯翘的板头撞的四分五裂,蓬蓬雾雾地落下。再被余乐那疾驰而下的速度裹挟着, 汇成了一缕白色的烟环绕在他的脚边上。
很漂亮。
但对比赛成绩毫无作用。
余乐加了速,克劳斯也加速。
两人错开半米上了跳台, 弹压间卸去了飞起的力量,紧贴着坡面落在了雪坡上。
身体一沉, 稳稳立住,继续往前。
再看距离,几乎没有变化。
余乐对自己跳台有自信,他完成的很好。
但克劳斯也不差,就算比余乐差那么一点点, 作为这个项目的头部运动员,绝不可能有明显的弱点。
余乐再想像其他比赛那样, 以为通过一个跳台就能追回半个雪板的距离,绝不可能。
或许是拉近了一点吧。
但这么点儿距离, 估计只能在高速摄像机下面才能看见了。
没用。
和这样的优秀运动员竞争,想要赢他, 就必须在一开始的寸步不让,抓住机会就把优势扩大。
余乐一开始, 浪费了太多。
想凭借两个跳台就把距离追回来, 怎么可能!
好在余乐心里没有气馁, 他早就知道这个结果,看见落地后自己和克劳斯的距离并没有拉近,心态依旧稳定如常。
紧随其后,冲上第二个跳台,依旧完美地完成,不骄不躁。
只是在落地的瞬间,悄悄观察了一下距离。
似乎,是有稍微拉近一点。
余乐的心里顿时更稳。
有优势就好,不是完全没有战胜的机会。
红色的终点线横在白雪上,非常醒目。
克劳斯率先冲过红线,余乐紧随其后,赛道两侧的旗门被呼啸而过的风拉扯着,骤然招展开来。
余乐在掌声中,往另外一个方向滑去,随后稍稍停下。
第二名。
够了。
不过是1/4赛。
他还有半决赛,还有决赛。
这次世锦赛,他给自己定下的主要目标就是进入大决赛。
一个赛季了,只能在小决赛里滑着注定拿不到奖牌的比赛,时间长了对心态不好。
下一场比赛,必须发力!
余乐停下来,对着呼喊自己名字的观众挥手。
随后脱下了手套。
滑障碍追逐和滑他的主项不一样,他参加这个比赛特别容易兴奋,所以手从手套里拿出来的时候,滚热的,潮乎乎地裹着汗。手指冷不丁沾上冰冷的空气,只觉得一阵清凉。
头盔也戴不住。
余乐第一时间摘下了头盔,但帽子没有取,他头发有点湿,紧张让他心跳加速,汗水分泌。比赛的时候还没觉得,反倒是停下来,就能感受到头皮发丝上的热腾腾的潮湿。
难受。
余乐将雪板从脚上取下来,一边往分数显示器的方向走去,一边将雪板背靠背地扣在了一起。到了屏幕前,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将雪板往地面上一戳,立好,取下帽子开始梳头发。
直播间里。
【又梳了又梳了!】
【大背头美!】
【乐神究竟知不知道,自己滑障碍追逐特爱梳头啊?】
【嘻嘻嘻,不知道正好,我就爱看,这小动作别改了吧,超级苏。】
余乐当然不知道自己有这不知道什么时候形成的小习惯。
主项让他淡定,一颗佛心四平八稳的都快脱离低级趣味升天了,自己看着都捉急,所以到了障碍追逐的赛场,他就特别喜欢这种刺激紧张的兴奋度。
光顾着品位这难得的兴奋感,哪里注意得到自己的小动作。
其实他不仅喜欢梳头,还喜欢摸额头,会有汗珠从那里流下来,潮气饱满的脸会让护目镜生出雾气遮挡视线,所以余乐滑追逐赛前赛后的小动作特别多。
喜欢余乐的粉丝们,特别爱看余乐这些不同其他时候的新鲜动作。
男神太强,高高在上光芒万丈的固然很好,但有时候距离感太强有点下头,还是这种鲜活的模样最好。
【我又可以了。】
【心脏怦怦跳。】
【姐妹介绍来的,果然很上头。】
【嘶哈嘶哈,又苏又野,爱我乐神的另外一面。】
女友粉激动地尖叫,余乐手指从头发梳过一次,就一片“啊啊”的海洋。
事业粉们,只能艰难的在“啊啊海洋”里挣扎。
【1分05秒33,比资格赛快。】
【乐神又有进步了。】
【发现没,余乐每次跟着克劳斯,好像都能滑出更好的成绩。】
【但我就想余乐赢!什么时候赢了克劳斯啊?】
……
小周是黑省自由式滑雪队的队员,已经退了四年了,如今在一家大型滑雪中心担任教练。
不单是给来滑雪的游客指导滑雪,也会在寒假的时候担任兴趣班的教练,给一些小孩们滑雪启蒙。
他到现在,已经培养,并介绍了三个孩子,成为省队队员。
工作之余,就爱玩个游戏。
但做梦都没想到,自己会和董维随机在一起,还一起打了三场游戏。
对过暗号,在对方说自己是国家队退下来的后,小周就彻底亢奋了。
他们一起登陆了直播间看比赛,又在微信的临时会话保持语音。
董维没瞒着他,等着比赛开始的时候就把自己的情况说了个干净。
去年五月份请来外教博尔顿指导后,柴明开始整顿障碍追逐队,他就被“整顿”掉了。
那时候别提他多难过。
满心的愤恨不甘,最初几天都不相信这个事实,觉都睡不踏实。
但再难过的坎儿,总能被时间打磨掉当初扎人的棱角。
如今再提起国家队的那些事,不再是那般的讳莫如深,虽说胸口还有些钝痛,但也引以为傲。
对面的小周,他还真有点印象,两人又有过共同的事业,很快就聊开来。
一场比赛看完,董维解释说:“余乐跟着克劳斯,是在学习呢。”
小周说:“什么学习?”
董维目光有些空茫,回忆着说:“余乐这人挺可怕的,就是属于给自己定下目标后,断手断脚,爬都要爬过去的类型。
我还在队里的时候,训练量就已经很大了,科研院那边儿经常过来采集数据,所以教练安排的训练,大多都是在我们不受伤的情况下的最大量。”
小周却听的满眼向往:“余乐就经常练?”
董维说:“对,经常练,而且他的承受力比所有人都高。
穿的厚你可能看不出来,余乐的身体线条其实想象中的那么夸张,和欧米那些膀大腰圆的都不同,还不如叶玺呢。
啧,叶玺那身材大概就是亚洲人种里非常漂亮的类型,余乐不如他。”
“嗯,然后呢。”
余乐的比赛结束了,后面的比赛就不需要那么专注地看,小周的八卦之火汹汹燃烧,恨不得董维一口气说个千万句。
他喜欢滑雪,他的工作也需要他对滑雪有持续的知识积累,所以他也爱看各种滑雪类的比赛。
但这些比赛里,他最爱的就是余乐的比赛。
在余乐身上,他是一点感觉不到同性相斥,发自内心的喜欢他为这项运动赋予的新生命,也格外的期待他能够有更加好的表现。
有时候,他都怀疑自己的性向。
怎么会这么喜欢一个同性?
还小小地纠结了一下。
好在董维突然聊到余乐身材的时候,小周才发现自己这稳如老狗的内心,才终于放松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