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病断断续续的,一直不见好。入了夏,不知怎的,皇帝的病情严重了起来,这些日子,已经没有力气起身来。日常的起居生活,都要宫女内监伺候。
太医院院正章协死后,接任太医院的是章协的弟子慕丰。慕丰虽然年轻,但早已杏林春满,颇得皇帝信任。
这一日,周元宁得了空,特地寻了慕丰来问话。
慕丰到的时候,周元宁还在批阅奏折。彼时,周元修雷厉风行,军队已经驻扎在了北疆,周承广不日就要押解回京。
等到周元宁看完奏折,这才看见殿内站了一个人,“慕太医,孤不知你来了,坐吧。”
周元宁这般和善,慕丰也被吓出满头的汗,“微臣不敢。”
章协是慕丰的师父,师父是因为什么被赐死,他知道得一清二楚。自己现在的情形和师父那时一样,夹在陛下和太子中间,稍有不慎,就会落得万劫不复的境地。
周元宁道,“慕太医,孤传你来所为何事,你应该知道。”
慕丰稳住了心神,“微臣知道,殿下是为了陛下的病情。”
周元宁道,“前些日子,父皇有些好转,怎么这几日,反倒加重了?”
慕丰斟酌着语句,“回殿下,陛下本就经气不足,入夏后邪热郁肺,这才加重了病情。”
“慕丰,你是太医院院正,你给孤一句实话,父皇这病,你有没有把握?”
周元宁问得直白,慕丰整个人都颤抖了起来,“微臣,微臣……”
周元宁冷冷道,“慕丰,你要知道,父皇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这条命,可就要像你师父一样了。”
慕丰的腿都软了,一下子就跪在了地上,他哀求道,“殿下,微臣不想死啊。”
周元宁道,“说吧,早点说出来,孤还能留你一条命。”
慕丰深吸一口气,“殿下,《黄帝内经》有云,脉至浮合,浮合如数,一息十至以上,是经气予不足也,微见九十日死。”
周元宁熟读医书,怎会不知?《灵素节注类编》内云,脉至浮合者,如浮萍之浮于水面而合,其下全空,是必死之兆。
周元宁道,“慕太医的意思,是父皇命不久矣?”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慕丰逐渐冷静了下来,“殿下,陛下已经病入膏肓,微臣才疏学浅,实在无法救治,还请殿下饶恕微臣。”
皇帝的身体,早在一年前,周元宁就有准备。可当她真得从慕丰口中得知,心里还是不好受。
看着跪在那里的慕丰,周元宁道,“慕太医,父皇的病情,只有你知我知,孤不想其他人知道,你可明白?”
慕丰拼命地点头,“微臣知道。”
周元宁闭上了双眼,不再看向慕丰,“行了,你先回去吧,父皇那边离不了太医的。”
“微臣告退。”
慕丰挣扎着好不容易从地上爬起来,急匆匆地谢了恩,就往勤政殿去。
见慕丰走了,佩秋这才敢进殿。看到周元宁疲惫的脸庞,佩秋不由得心疼,“殿下,您可要注意身子啊。”
周元宁缓缓睁开眼睛,“人走了。”
佩秋道,“慕太医刚走。”
见周元宁不说话,佩秋问道,“殿下,可是慕太医说了什么吗?”
周元宁的声音很轻,像是一阵风,轻轻拂过竹叶,“佩秋,我也不知道怎么了,我是料到了,这是早晚的事,可是孤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佩秋走近了些,压低了声音,“殿下,是不是陛下那边?”
周元宁没有反驳,两行清泪顺着眼角一滴一滴的滑落下,又落在了地上。
佩秋吓得手忙脚乱,不知如何是好,“殿下,您别吓奴婢。”
周元宁笑了笑,“别怕,孤没事。”
佩秋安慰道,“陛下那边,太医院所有太医都在,那可是天底下医术最高明的一群人了,您就放宽心吧。”
周元宁道,“佩秋,有些时候,不是人定胜天,天意如此,父皇这病,是好不了了。”
佩秋一惊,“殿下,真到了这一刻吗?”
周元宁擦掉了自己眼泪,也彻底擦掉了自己的软弱,“佩秋,最后一步,重华宫不能松懈,你是司闺,更要管好手下的人。这句话,维夏和孟冬那里,也要让他们明白。”
佩秋道,“奴婢知道了。”
周元宁又道,“云来呢?让他来一趟,有些话,孤要问问他。”
云来到的时候,周元宁已经恢复往日的面貌,一点都看不出哭过的样子。
云来道,“殿下,可是为了北疆的事?”
周元宁道,“不错,三皇兄这封奏折写的简单,孤要听听北疆传来的消息。”
云来道,“回禀殿下,据手下人来报,三殿下刚到北疆,就宣读了陛下的圣旨。一开始,穆王不肯交出兵权,还是因为有世子在场,没有造成过多的损失。”
周元宁道,“如罗奕呢?这些天,他可有异动?”
云来道,“三殿下把北狄使者团都带到了北疆,如罗奕顾忌名声,暂时不敢进攻。”
“有如罗彰在,如罗奕不敢轻举妄动。”周元宁话锋一转,“穆王的兵,景略可收服了?”
云来道,“三殿下是守信之人。明面上,三殿下是昭勇将军,是领兵的人。实际上,那些兵,已经编入世子手下。”
周元宁大喜,“好,景略有了这些兵,再加上原先那些兵马粮草,和如罗奕一战,胜利的希望就大了。”
云来道,“殿下可要下令,击杀如罗奕?”
周元宁道,“不急,再等等也不迟。”
云来不解,“为什么还要等?”
周元宁道,“你没看如罗奕,只收回十城就停手了,不仅仅是为了等孤杀了如罗彰,更是因为,他再打下去,大周和北狄可真就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了。”
云来更糊涂了,“大周和北狄不早就是死敌吗?”
周元宁道,“云来,两国之间的关系,岂会这样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