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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教辅纸张大声翻飞在桌面和上空时,相比安静许多的是紧闭的嘴唇,往常鼎沸的学生噤声,集体静音的感觉尤为奇妙,原子笔划过尺面上方,试卷被毕恭毕敬地递过来。
    宋婵面无表情地接过,在侧面填上姓名,她从不填写准考号与学号,如果是机改学校会发条形码会更好,她会连名字也略去,只剩下一张贴纸撕下后有些油腻的薄纸片揣在校服口袋里。
    避免除此之外的任何麻烦。
    班主任不是个多事的人,当他意识到宋婵对任何事情都兴致缺缺以至于做什么都不认真时,只不过装作积极地找她谈了一次话。
    面对她淡漠的神情和平静的语气,他却声噎不止,他能感受到面前学生身上一股浓稠的阴郁气质并不是天生使然,但程度深到还没剥开外皮,就能透露出碎裂的皮肤缝隙看见流出的黑气。
    他自此多有留心,但无从获知到底是什么致使她的冷漠阴郁,直到一次推脱不掉的教师交流,几杯橙黄的啤酒杯相撞,碰见过去的同事。
    “你们学校……有哪些人我不知道,但你教高一,新生里是不是有个叫宋婵的?”桌对面的老师用纸巾擦掉额间流下的水,无意间问到的事让他心下一跳。
    “是……我们班的学生。”他规矩地回答道,并没有对此进行多余的调侃分说。
    “那她肯定是你的班长了,或者,学委?这姑娘特出色,怎么样,到了高中是不是也是年级前几?”
    周围的喧闹裹杂着饮料倒进玻璃杯里的声音奏鸣,他摇摇头,眉间清醒了几分:“我们说的好像不是一个人。”宋婵的成绩总是在及格线低空飞过,实在算不上好。
    “大宋的宋,貂蝉的蝉,我也记不太清了,不是这俩字?”
    “字不一样的,人也不是同一个。”
    “这样,那就不是一个,我说的那个是因为没升去一高,年级上的老师都觉得可惜,后来风声透露,说是家里出了事……你说这整的。”
    “你说的宋婵是怎么样的宋婵。”下意识地,他问。
    “我操,这该怎么形容……”满腹啤酒的生物老师涨红着脸,憋了半天:“漂亮。聪明。”
    “挺适合她的。”他趁着酒劲嘀咕着好像说了句不入流的话。
    “你说什么?”
    “我说,你不觉得吗,家道中落的剧本多合适她,这种女生书读多了都挺装的……上次我那个相亲对象……”
    徐煦之看着眼前丑态毕露的同学,好像才经别数年,两个人之间就已经逾越了不可理解的鸿沟,他放下手里的啤酒,面对一桌丰盛的菜肴,转了转手上的腕表,倍感恶心。
    今天是班主任监考语文,他抱着保温杯坐在讲台上,一脸来做慈善的样子。
    前十五分钟巡视完考场后就坐回讲台上带好眼镜继续看书,这个温文尔雅的年轻男老师,教师的威严并不在平时的疾言厉色里体现出来,但月考时,班上学生并从不敢在他监考的场次悄悄递传纸条。
    原因是有次他从书里抬头,正巧看到一对学生在传小抄,却一句话也没说,继续翻开另一本书笑眯眯地看。最后是和他最早眼神相接的学生脸色惨白着去他办公室主动认错道歉,自己申请取消了那次考试成绩。
    宋婵很欣赏这样的老师,倒不是他有多优秀能干,也不是因为他身上总带有一种被书本浸染经年的学生们所期待的精英特质,而是因为他从不多管闲事,从不去做干扰任何学生的命运轨迹的事。
    了解之后大概也能直到他实际上被安排做班主任也是无奈之举,从他每次班级活动的无所谓态度中感受得出来。
    除此之外,徐煦之长得好看,举手投足都确有优雅的气质,宋婵评价是适合坐在讲台上当菩萨的类型。和别的男老师不一样的是,虽然都一样拿着私立学校高昂的工资,别人拿来投入进房车贷款家庭事业,而他总是在自己生活质量上表现出极其强烈的优渥感。
    刚见面时他就一身正装,像是旧有时期留洋归国的先生,但却不掩奢侈,那时的他戴着江诗丹顿的蓝盘表,宋婵没太在意具体型号,大约够他在这所费用不菲的私立教书一年的工资。
    他最喜欢的应该是那只逆跳,佩戴次数超越所有大小不一的蓝盘,有时会戴略显高调的陀飞轮,金色的羽翅轮转在象牙白的盘上,讲课时写板书时会一闪一闪,和佩戴在他领带上的哑光夹相称。
    今天他戴的是逆跳。
    之所以知道,是因为他事出反常地在最后五分钟捏起她放置在桌面上快四十分钟的试卷,上面早已没有书写的温度,一直看向窗外的宋婵,目光被他纤细好看的手腕吸引,她抬头看了看他的脸。
    平和的面容之下,他的眼神像是在问她:为什么每次都故意计算,作文永远只写到标注字数800的那一行。
    他们对视了一会,周围的学生还在为写不完作文结尾的最后五分钟而感到焦灼,笔尖磨损卷面的声音清晰可闻。
    没人注意到他们,学生的眼神都默契地聚焦到自己的语文试卷上。
    几秒的瞬间像是被倍速放慢般不断拉长,最后他的手背抵住表盘边缘,在桌面上摆正了她的试卷,就像是要极力矫正什么回轨一般。
    宋婵抬头看他,再次低头的时候已经是她被轻轻敲了桌面,被要求到他的单独休息室里说话。
    这可不是一般教师的特权,矜贵的子弟是这样的。她感叹。
    那些她曾经认为理所应当的事物,在现在看来,再也无法用原有的视角去看。
    他脱下外套,用擦得锃亮的咖啡机煮熟碾透的日晒瑰夏豆,宋婵毫不关心地站在一旁,没有兴趣地冷眼旁观,不想看他在做什么,最后不得不四处打量他的休息室——一间干净无尘的房间。
    桌子,沙发,桌子,柜子。点缀物只有一幅帕尔默的初雪复制品。
    他回头正好注意到她对那幅画感兴趣,开口解释道:“朋友画的。”
    “嗯。”她其实也不感兴趣,只不过视线无处安放,但她并不有意解释自己的局促。
    “你坐,我这边还需要一些时间,你就坐着听我说就行。”徐煦之转动机器上的旋钮,背对着她手上不停忙碌着。
    “老师您说。”
    “你有没有兴趣搞物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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