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是小舅舅的风格。周江撇撇嘴,想想自己的来意,不由笑得讪讪的,他想了又想,问:舅舅啊。
宿郢抬眼看了看他。
周江掐着自己的手指玩,嗯了半天:那什么,我就想问问你你知不知道我妈和我爸的事儿?
什么事?
就是他们要离婚的事儿,周江挠挠头说,你应该知道吧,我爸说你已经知道了。
那你还来问?
周江道:我这不就是想来确定确定吗?
那你现在确定了。宿郢说:他们要离婚,跟我又没什么关系,你来找我,是为这个?你不是早就想劝他们离婚了吗?
闻言,周江沉默了一瞬,说:我知道他们俩迟早得离,只不过,我妈说要让我爸给她分一半的财产,我爸不同意。
哦,然后呢?宿郢拿了块点心,喂给一旁眼馋的蝉蝉。
昨天他们吵起来了,吵的时候互相揭老底,还硬拉着我让我评理,然后我听见我爸说他说我妈周江表情有些纠结。
怎么。
周江说:他说我妈在偷偷转移财产,好几处的房产、工作室都已经转到外婆名下了,还有一些珠宝和我爸的存款,反正转了不少。
宿郢逗狗的手顿住了。
确定?
周江点点头:虽然我支持他们离婚,但是我妈这也做的太过分了,他虽然是我爸先对不起她,但是前些年我们在国外十年没回来,一直都是用的我爸给的钱,我妈后来创办工作室,也是我爸他出资的,现在这样他沉默了几秒,继续道,我觉得这次是她做的不对。
闻言,宿郢有些惊讶地看了周江一眼。没想到这二傻子还有这觉悟。
周江从小是周家的小宝贝儿。虽然宿芩云跟周建平二人关系冷淡,分居多年,但两人却一直没有离婚,这里面多少有为了周江的意思。
不说别的,看看周江那幅爱说爱笑不学无术的样子,就知道他从小没受过什么父母关系的负面影响,基本是被溺爱着长大的,就算父母离了婚,估计这夫妻俩对他也不会减少半分的爱。唯一的影响,也不过是周江知道他有个私生子弟弟罢了。
向来脑子里不进事儿的周江能说出这样的话,不能不让人觉得欣慰。
宿郢这个世界的母亲是个彻头彻尾的文盲,素质不行脑子还笨,也就是宿郢他爹人品好,发达了还要带着糟糠妻,换个人早就成了陈世美。
要说他妈有什么优点,那也就是足够自私,从来不管孩子,任其自由发展。自由发展的结果就是,宿芩云成了个活在自己世界的艺术家,后来还是他爹看不下去,刚好政策开放,就让生了二胎,有了宿郢。
宿郢把一口气把水喝完,看了看时间,说:行了,就这样吧,这件事你与其跟我说,不如去找你外公说,我跟你妈的关系还不如跟你的好。
周卑一觉醒来时,闻到一股食物的香气。他从床上起来,愣了半天,下了床顺着香气找到了他想找到的人。
太阳透过玻璃照进客厅里,屋子里亮堂堂的暖洋洋的,几盆绿植精精神神地搁在窗台。厨房边趴着一只三条腿的白色土狗,盯着厨房内一动不动,见他过来了,吓得一瘸一拐地往厨房里拱。
他来到厨房门口,看见了站在灶台前忙活的男人。骨汤的香味浓郁地漫开在这一小片空间里,温吞的火苗突突地冒着,把锅里煮得咕噜噜地叫。
男人见他来了,转头看了他一眼,无比自然地说道:醒了?接着,他从挂钩上取下来个汤勺,从锅里舀了半勺放在嘴下吹凉,然后将汤勺递到他嘴边。
尝尝看淡不淡。
周卑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停了一秒,又退了一步。
男人举着勺子挑眉:过来。
周卑没动,头发乱糟糟地愣愣地看着他。
举了一会儿,周卑还是没过去,宿郢便自己喝了一点尝了尝,稍微淡了一丝。他关了火,稍稍加了点盐,汤勺在锅里搅了搅,然后从抽屉里拿出一个两个碗,分别舀了一碗汤。
我连着几天没去公司,有一堆事要等着我处理,明后天我就不能在家给你做饭了,你需要自己解决。
嗯。
会做饭吧?宿郢把饭盛好,递给周卑,不会做的话就在学校吃或者点外卖。
周卑点点头,看见他将买来的凉菜倒在一个盘子里,道:不分开盛吗?
什么?
把菜分开盛两份。周卑接过米饭,直视宿郢,之前都是分成两份饭。然后各吃各的。
宿郢抽筷子的手顿了下,道:不用分开,就这么吃。
之前
之前是之前,现在是现在。宿郢微微皱起了眉,似是有些不悦,嗤笑一声,怎么,嫌我口水脏,还是怕把病传染给我?
他向来不喜欢猜人心思,但偏偏轮回过无数次,见多了人和事儿,猜人想什么一猜一个准。之前分开吃,只是单纯不习惯跟人交换口水,可是眼下要解决周卑的心结,他不习惯也要习惯。
对付周卑这种什么事儿都闷在心里的性格,婉转的方式起不了作用,只会让他自己胡思乱想,倒不如直接说开。
只见周卑脸上一白,不自觉地抿了抿下唇,然后端着饭到了桌子上:还是注意一点比较好。
不用注意。看着脸上已经苍白到无法掩饰尴尬的周卑,宿郢难得有些心软。
他让周卑先去洗漱,等人洗完回来后才动筷子。他用自己的筷子给周卑夹了一筷子菜,又给自己夹了一筷子:不会传染,吃吧。
你真的不怕吗?周卑看着自己的碗,低声道。
不怕。
怕什么,反正从某种意义上,他是死不了的。如果不是为了有一天能够真正地死去,他不会浪费这么多时间在周卑这样一个可有可无且没有丝毫趣味性的人身上。
情绪是会传染的,与快乐的人在一起你会高兴,与悲伤的人在一起你会低落。宿郢不喜欢这种氛围,便几口吃了饭,把碗筷丢下让周卑慢慢吃,吃完把碗洗了。
周卑慢慢吃完饭,洗了碗,正在擦桌子时,宿郢从书房里出来,手里拎着个袋子,他把袋子放在了桌子上。
这是给你的。
什么?
你手机不是没了吗?我早上去给你买了个,我也顺便买了个新的,一个款,办了连号,你的尾号是6666,我的尾号是6667,你那号可贵着呢。宿郢拆开盒子把手机拿出来开了机,然后将自己的联系电话输了进去后递给他,以后要是还碰见那个人就直接报警或者给我打电话,知道吗?
嗯,多少钱,我
宿郢摸摸他的脑袋:不用你还,我不是说了吗,我既然把你领回来了,那你就是我家的孩子,我的钱就是你的钱。
周卑哪里敢把这话当真,但也不反驳,他已经领教过了宿郢的霸道。想着大不了以后要是被赶出去的话就把钱还给宿郢,尽量不欠他的。
谢谢宿先生。他一边说一边翻开联系人目录。
唔。
打开的一瞬间,他愣住了,连忙扭过头去看宿郢。宿郢已经转身去自己的书房了。
他再次看向手机屏幕,只见联系人目录中只有一个人的号码,那个号码备注着一个字:哥。
第11章 超级接盘侠(十一)
【宿芩云跟周建平马上离婚了,你还是叫我哥比较好。】
两个人的同居生活确实比一个人时麻烦了许多。
为了让周卑活够十年,宿郢不得不严格地监视周卑的生活日常。上到饮食锻炼,下到日常出行,他都无微不至地揽到手里来控制着,以确保这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小子不会在哪天一不注意就死了。
作为一个男生,周卑只有一身排骨了,长得是好看,可脸小得只有巴掌大,将近一米八的个子却只有一百二十斤,就算换个性别也得让人说营养不良。身上没有二两肉,手上也没几分力气,被宿郢拎出去跑圈才跑了四百米就喘得不行,娇气地说不跑了,气得宿郢一脚就踢他屁股上了。
之后,宿郢就跟周卑计较上了。
他列了个表单,上面写了几十条详尽的家规,其中包括了大大小小各个方面的要求。大多数规定都很普通,比如按时吃药、一天吃五种蔬果、不准挑食、做一小时的运动、看半小时课外书籍、每天晚上几点回家。
还有一些奇葩要求,例如出门跟任何人约会都要带上他、十年内不许谈恋爱、不许跟人有过密的肢体接触、必须要叫他哥等等
周卑看到家规的时候整个人都不太好了。他一个人自由自在了二十年,没有人这么管过他,觉得宿郢实在操心得有点多,不是很习惯。光是看见这些规定,他浑身上下就有一种被紧紧束缚住、无法喘息的感觉,每根汗毛都在排斥。
因为相貌的缘故,他成了一个习惯拒绝别人的人,可现在明明拒绝的话都已经到了嘴边,但不知怎么始终都说不出口。
不说话就当你同意了。宿郢也发觉了周卑的表情不太好,但他权当做没看见。他拿着家规,准备贴到某个角落里作为提醒。
宿先生,我
宿郢一边从抽屉里拿出胶带,一边淡淡地扫他一眼:宿先生?
周卑咬着下嘴唇:哥哥
后面那个哥字说得格外轻,几乎不可闻。他以为他会排斥这种强迫式的行为,却不想哥哥这两个字从口里吐出时,他的心也跟着剧烈地跳了起来,好像要脱离身体,直直飞奔到宿郢怀里去。
有一股热气从后颈冒出来,他心慌得极了,完全忘记了自己要说什么,脑子一片空白。随后,在看到宿郢对他的反应一无所觉的样子后,一种莫名的耻辱感又冒上心头。
这样的反应令他感到羞耻,他并不想对着宿郢心跳,好像自己条哈巴狗,只是一点点小恩小惠就能够抛弃一切尊严去跟随。他想更自尊一点,至少不要像条狗。
他的嘴张了又张,想说一句:你别管我。
但他实在是太磨叽,宿郢先开了口。
不要想着拒绝我。宿郢仔仔细细贴好家规,回过头道,我说过,你没有权利拒绝我,我也不会接受你的拒绝。
是的,又来了,又是这种话,又是这种语气。
无论是宿郢突然找到学校胁迫他让他搬出学校的行为也好,还是之前那夜遇到赵立将之后、宿郢对他说的那些话也好,都是以这种强势、莫名且不容拒绝的姿态。明明周建平生日宴那天,他还说过我不是你的舅舅,我是周江的舅舅这种话。
那么多年,他都没有管过他,不记得十年前的事情,甚至眼里都没有他这号人,那突然做这些是为什么呢?他想从他身上得到什么呢?他有什么值得图谋的呢?是太无聊了,拿他找乐子吗?
总不能是想要他的身体,他已经没什么可给他的了。
不能怪他思想肮脏如此揣度宿郢,毕竟连他的亲妈也说过,他这样的脸这样的身体很多人都喜欢,包括他的继父。
如果这些原因都不是,那宿郢没理由做这样毫无益处的事情。
周卑眼里的困顿和挣扎实在太过明显,宿郢一眼就看了个明白。他当然也知道自己的行为太突兀,会让周卑觉得疑惑,可是他并不打算解释,因为没办法解释。
他不爱说谎。
他总不能说,他也并不想做这些,是任务所迫。一切的行为只有一个目的,就是要让周卑信任他,亲近他,最好爱上他,只有这样,他才能更好地掌控周卑的生活,让周卑满足、快乐、幸福、没有遗憾,然后在期限到时,含笑而终,完成任务。
他不认为他这样的行为是欺骗,就算是,也只是善意的欺骗,毕竟结果是好的。而且他相信,即使周卑知道这是一场骗局,他也会跳下来。
沙漠中干涸饥渴的人,也许可以放弃一切,却永远无法拒绝一滴水的诱惑。这是人的求生欲望,是一种生存本能。
这就是为什么他敢这样强势的原因,因为有恃才无恐。
为什么?周卑问。
宿郢靠着墙,冲周卑招了招手,声音温和:你过来。
这种动作在这段时间里他不知道做了多少回,但无一例外,周卑都没有听过话,而这次却不一样,周卑动了。他犹豫地、踟蹰地迈开了脚步,走一步顿一下,像是在涉险一样一点点了向他走来。
宿郢站在原地等他,很有耐心地看着他一步步地挪。
直到周卑走到离他一米的距离时,他一把拉过这畏畏缩缩的小家伙,张开臂膀将人完全揽在了怀里。
他的怀抱太温暖了,几乎是扑进去的一瞬间,周卑心里竖起来的那道高高的墙就坍塌了。
喜欢吗?
不。周卑用手推他,却被更紧地搂住。
宿郢被他这幅欲拒还迎的姿态逗笑了,贴在他耳边问:是不喜欢我,还是不喜欢我抱你?
都不!周卑羞恼地挣扎,无果。
答案我不满意,再给你一次机会回答。
都不!
继续作答。
宿郢!
谁准你叫我名字了,我大你七岁,你该叫哥。
宿郢你放开我!
你确定?
放开!
宿郢看着他火红的耳朵边,挑了挑眉,蓦地松开他,突然地民主:好吧,不喜欢就不喜欢吧,我不强迫你。
他突然来这么一下,周卑没反应过来,一下子懵了,红着一张脸原地傻站着,手还保持着推搡的动作,呆得够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