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
太后被素云搀扶了出来。
她毕竟上了些年纪,身子骨本就比不得年轻人,身心受挫之下,整个人都萎靡了下去。
被那浓烟呛得咳了好久,她才终于缓过劲儿来。
只一抬眼,就看到长宁长公主呆呆愣愣的跌坐在地上的模样。
太后一怔,下意识快步走了过去,只是此时她的身子也虚弱得很,明明就几步的距离,却走得跌跌撞撞。
“阿芙!你怎么样了?”
好不容易走到了长宁长公主跟前,看清楚了她的神色之后,太后双眸一红,转头对外面杵着的禁卫军怒斥道:“还愣着做什么,快传御医!”
她在气急之下,已经拿出了十足的气势,然而那些禁卫军士兵,甚至连外面候着的宫女太监,却没有一个人挪动半分。
太后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现在已经今非昔比。
她转头看向在不远处从容站定,清冷的目光居高临下打量过来的萧玉宸。
只见萧玉宸微微抬了抬下巴,这才有人转身飞快的去了。
血早已经将长宁长公主的裙摆浸透了,此时还在不断的往外流着。
太后是过来人,哪里会看不出这样的情况已经不大好了。
她蹲下身子,抱着长宁长公主的肩膀,转头冷眼盯着萧玉宸,一字一句,带着刻骨的恨意道:“萧!玉!宸!”
那森冷的语气,几乎恨不得要将萧玉宸千刀万剐。
然而,对面的人仿似并没有受到半分影响。
他轻启唇瓣,语气泠泠道:“皇祖母还有何吩咐?”
太后双目发直,死死盯着他,却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她还能说什么?
萧玉宸故意绕了那么大个弯子,在这里设计好了等着她往里面钻,大势已去,她还能说什么。
偏偏,刚刚在那种危机的关头,他也没丢下她,反而还要让人救下她,留她一命。
至始至终,他都站在尽责尽孝的制高点,让人无可指摘。
所谓杀人诛心,也不过如此。
此时,他已经占尽天时地利人和,她还有什么可说的。
暴怒过后,太后也不得不强迫自己迅速冷静下来。
她转头看了一眼不远处已经被带出密室姜家众人,以她的兄长平阳侯姜威为首,跪了一地。
她和长宁长公主今夜所行之事,已经将姜家牵扯了进来,萧玉宸甚至不需要找其他的理由,光是这一条,就能对姜家进行清算。
她原先盼着姜家的荣华能更盛一层,如今看来,也不过是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宸儿……这一切都是哀家的错,跟姜家无关,你能不能放姜家一条生路?”
说到最后,向来高高在上发号施令惯了的太后,几乎将自己的身段放到了泥泞里,踩在了最低处。
“还有阿芙……她也是被萧玉言所迫害,不得已而为之……你能否念在她还是你姑母的份儿上……”
只不过转瞬的功夫,认清了形势的太后,眸中哪里还有半点儿凌厉,此时她满目哀求。
“还有驸马,当时若不是他挺身而出将萧玉言带远了些,我们即使藏在密道里,也未必不会被波及,你就看在他救驾有功的份儿上……”
说是刘陵救驾,实在有些牵强。
当时的刘陵分明是为了救长宁长公主才会奋不顾身。
然而,现在太后却顾不得了,只要是能抓住的由头,都是救命稻草。
只是,她才提到刘陵,萧玉宸这边都还没有吭声,倒是她怀中刚刚还呆愣的长宁长公主突然惊了一下。
她蓦地睁大了眼睛,声音颤抖道:“母后,刘陵?你刚刚说刘陵怎么了?”
太后瞧见她这般模样,想要开口,却怎么也说不下去了,最后只得摇了摇头。
“刘陵……刘陵呢?”
长宁长公主反复念叨着这个名字,念到最后,她身子一怔,突然凄声尖叫了出来:“刘陵怎么样了?!”
那声音穿过深深夜色,几乎要刺破所有人的耳朵。
然而,却没有一个人上前答话。
同时,长宁长公主一把攥紧了太后的手腕,转头盯着太后的眸子,想要从她眸中看出端倪。
“阿芙。”
太后叹了口气,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什么好。
长宁长公主转头看向不远处还在清理残垣断壁的禁卫军,脑子里蓦地掠过刘陵最后消失在她眼前的画面。
经过了短暂的失忆之后,她才终于意识到——刘陵死了。
他们的第一次见面,是他着一席素白锦袍,骑着高头骏马,穿过杏花纷飞的百福大街,容貌俊俏的探花郎,本就带着一抹风流写意,似是从水墨画里走出来那般,引了半个城的百姓争相追逐。
当时的她分明并没有放在心上。
但没有想到,哪怕时隔多年,如今她也连当时的所有细节都记得一清二楚。
他消失在她眼前的最后画面,他也着了一身素色锦袍。
不过,比起初见时的清雅唯美,最后那一刹,血色漫天,就在她眼前,他被炸得血肉横飞,尸骨无存。
惨烈恐怖的画面再一次掠过脑海的一瞬,她胸口一窒,钻心的疼从心底最深处蔓延了开来。
往日里从未放在眼里的一些旁枝末节,突然间在她脑子里无限放大且清晰了起来。
他也曾是意气风发的少年郎,也曾揣着梦想要靠自己的能力在朝中争得一席之地。
可是,最后却放弃了更高更好的前途,自请去了一个对他来说不能施展抱负的翰林院,任了一个不甚要紧的闲职。
为什么?
以前她从未想过这些,如今这些问题连带着答案却一并自她脑子里跳了出来。
幼年时,母后不得宠。
甚至有一次,因为言语上得罪了父皇最疼的宠妃而被构陷打入了冷宫。
那时候,他们母子三人相依为命。
而她的皇兄,无论受到任何欺压都会将她护在身下,在饿肚子的时候也会将仅剩的半半馒头都给了她。
那时候,皇兄对于她来说,便是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