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灼华又怀了身孕,还不满三个月,欢颜也是前两天才听定安王妃说起。
林灼华听欢颜问起自己肚子里的孩子,面上露出幸福的神色,可眸中却也隐隐藏着担忧和不确定。
她知道,如今许多人都在盯着自己的肚子。自己头胎生了个女孩儿,已经有人在蠢蠢欲动,再加上新人入宫,自己的处境确实尴尬。但幸好,这两年的时间里,那些新人之中并未有一人怀上身孕。她知道,这并不是因为自己幸运,而是皇上刻意为之,且不说皇上临幸后宫次数之少,就算是宠幸哪个妃嫔,也都是在她们不易受孕的日子。若是一次两次还可以说是巧合,时间久了,谁还能看不出皇上这是有意为之。
皇上这是在维护自己作为一个皇后的尊严,力求皇长子是从自己这个皇后的肚子里出来。如今自己终于又有了身孕……
但是,若是自己这次还不能诞下一个皇子,那就算是皇上也不能执意而为了。皇上除了治国之外,身上还有另外一项重任,那就是为皇家开枝散叶。若是自己这一胎仍未能诞下皇子,就算皇上还坚持,怕是太后心里也不愿意了。莫说是以后,就是眼下,众人也都是在背地里议论纷纷的,朝中的那些大臣们虽仍未上奏说什么,但是只怕也不会耽搁太久了。
对于眼前的局面,林灼华想得很清楚,若是这一胎自己再不能诞下个皇子,这皇长子只怕真的要从旁的嫔妃的肚子里出来了,皇上也总不能这样一直冷着她们,这么多的嫔妃,总有一个能怀上皇子的……
所以林灼华的压力很大,比当初怀头胎的时候还要紧张。而更重要的是,她不想辜负了之前那些日子皇上的用心。
时隔这么久未见到欢颜,太后自是留了欢颜和定安王妃一起在皇宫里用了午膳。
午膳后又用了些茶点,欢颜这才和定安王妃一起出了皇宫。
马车上,定安王妃颇有些感慨地开口道:“看样子,皇后这次怀胎,身上的压力不小。这种无能为力的事情最是恼人,连个能努力的余地都没有,只能听天由命,实在是无可奈何。”
“希望这次皇后娘娘能诞下个皇子吧。”欢颜轻声道。只是这种事情从来都是说不准的,若是能诞下皇子,自然是最好,可若是不能,那也只能怪上天了。
不过在欢颜看来,这皇长子究竟是不是从皇后的肚子里出来的,也不是多要紧。大顺向来是立贤不立长,更何况还是个庶长子呢。不过要说一点儿影响也没有,那自然也不是,长子终于还是跟其他儿子有些不同的,而且长幼有序历来是古训,长子受到的注意更多一些,也是人之常情。
皇长子由皇后诞下自然是最好,可若不是,其实也不是件多大的事情,只要将来生下儿子之后,好好教养就是了。占个‘嫡’字,到底还是比占个‘长’字要有厉得多。
不过身处在皇后这个位置上,这般担忧也是无可避免的。
离开了皇宫之后,马车由皇城驶入内城,迎面一辆马车驶过来,两辆马车都往旁边避让了一点。欢颜撩开车窗的纱帘,朝着前面看了一眼,喃喃道:“前面这辆马车看着好眼熟。”
定安王妃闻言,也是撩开另外一边的纱帘,朝前面看了一眼,“这是林府的马车。”
也是凑巧了,她们刚进宫见了皇后,出宫来就正好撞见了林府的马车。
欢颜见那马车的车轮上满是泥土,显然是出了远门回来的。像是林府这样的门第,他们府中的马车每日都会有人擦洗,怎么会任由车轮上沾这么多泥土载着主人出门。这么说来,那就只有是因为出了一趟远门,才会沾了这么多泥土。
而此时坐在对面马车上的林夫人也是朝着欢颜她们这里看了一眼。只一眼便匆匆放下帘子,对身旁的老夫人道:“是定安王府的马车。”
“听说世子妃醒过来了,改天要亲自上门去看望一下。世子妃跟皇后娘娘也算是关系不错的。真是万幸,昏睡了这么久,竟还能清醒过来,也算是老天保佑了。”
林夫人听了之后,微微点了点头,“世子妃是个有福之人。”
“希望我们华儿也能受老天赐些福气,这一胎一定要是个皇子啊。”
林夫人宽慰地道:“一定会的。”
母亲这两年也是操了太多的心了,一日老过一日,精神已经大不如从前了,这次还坚持要跟自己一起去……
两辆马车错身而过之时,欢颜透过微风撩起的帘子,无意间瞥到了坐在林家马车里的两个人,不由十分诧异,“马车上竟然坐着林家的老夫人,她这么大年纪了,林家竟也愿意让她长途跋涉去出远门?”
听得欢颜这话,定安王妃轻轻摇了摇头,“能让林老夫人这么不辞辛劳出远门的人自然不是一般人。”
不是一般人?以林家如今的地位,能得林老夫人舟车劳顿去拜访的能有这个?欢颜默然想了片刻,突然轻叹一声,她醒来之后,神智渐渐清醒,就曾想过也许那个人没死也不一定,现在看来自己的猜测有可能是对的。
林府的门前,林夫人先行下了马车,随即又伸手去扶老夫人。守在门口的下人们连忙迎上前来,将二人迎回府中。而马车夫则赶着马车从后门进了马厩。
林府的下人见夫人和老夫人回来了,端茶的端茶,拧帕的拧帕,都是忙碌起来。可见夫人和老夫人对皇后娘娘肚子里的这一胎有多重视,去寺庙里拜佛茹素不说,连个伺候的人都不带,就是为了以示对佛祖的恭敬和诚心。
瞧老夫人这神情倦怠的样子,想来这些日子过得很是辛苦。不过若是老夫人的这般诚心真的能打动佛祖,赐给皇后娘娘一个皇子,那这样的辛苦也是值得了。若是皇后娘娘生下皇子,林家和皇室的关系也就会更密切了。
“好了,你们都退下吧,我要去歇息一会儿。”
林老夫人这一路舟车劳顿,身子确实有些吃不消,如今终于回到家中,也想好好歇一歇再说旁的。
老夫人这一歇便是歇到了晚上,醒来的时候,林府的其他人都已经用过晚膳了,知道老夫人醒来了,伺候的下人这才赶紧吩咐厨房再另做一份晚膳来。
饭菜上桌,林老夫人坐下,将屋子里伺候的下人都给屏退了,只余下她和林阁老两个人。
“妍儿她……还好吗?”
林阁老犹豫了许久,终于还是问出了这句话,只是语气难免有些别扭。
听自己的丈夫提起这个,林老夫人再没有了吃饭的胃口,放下手中的筷子轻叹一声,“人都已经疯疯癫癫的了,还能再坏到哪里去?”
“既知如此,你又何必折腾着去看她。当初送她走的时候,就已经说好了,就权当她死了,若是被人现了……”
不待林阁老说完,林老夫人就打断了他的话,“那好歹是我的亲孙女,自小在我身边长大的,我明知道她还活着,怎么可能不去看她?不过,估计这也是最后一次了。我这身子已经再行不了远路了。”
“做错事的是她自己,就算当初皇上真的处死了她,那也是她应得的,能活下来已经是她的幸运,你们也莫要强求太多。”
说着,林阁老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整个人肩膀都塌了下来,老态毕露,开口时声音里满是怅惘,“妍儿也是我的亲孙女,打小活泼开朗,我难道不喜欢她?不心疼她吗?可是她酿下的可是弥天大祸,皇上并未追究我们林氏满门已经是格外开恩了。她帮的可是谋逆之贼,差点就害死皇上了!”
当初林阁老知道这件事之后,几乎要五内俱焚,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养出了这么一个孙女。林阁老身处官场这么多年,自然知道此事何等严重,妍儿一死是免不了了。重要的是,皇上会不会将这件事牵连到林府头上来。
正在满心忐忑之时,却听闻妍儿在牢中自杀了。那时间,他不知道自己心里究竟是个什么滋味儿,作为皇上的臣子,他知道自己的孙女该死,死得一点儿都不冤。而作为一个祖父,虽然自己的孙女做错了事情,但……一想到自己的孙女还那么年轻就葬送了性命,心里也难免要悲痛难抑。
可是没几日之后,皇后却密诏他入宫。进到寝宫之后,他看到皇后娘娘正躺在床上,面色不大好,当时还以为她是因为妍儿的事情太过悲伤了。可是林灼华开口之后说的话,却把他给吓了一跳。她让自己两日之后去城外的一间客栈见一个人,并且带封信给她。而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已经在牢里‘自杀’了的妍儿。
而他也是那个时候才知道,华儿之所以躺在床上见自己,是因为她根本就没法下床,她的两只腿都动不了了,因为跪得太久,膝盖已经肿得不成样子。
林灼华虽然也恨自己的妹妹竟做出这样的事情,不仅差点害死自己,更是准备要害死皇上。刚得知这件事真相的时候,她也恨不得狠狠将林灼妍给打一顿。然而清醒过来之后,她却明白自己妹妹犯下的这个错是致命的,她肯定要被处死的。
安静下来的时候,她跟林灼妍之间从小到大的一幕幕都在眼前闪过。她虽然也恨,可却无法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妹妹去死,不管怎么样,她觉得自己都要试一试。所以她就在自己寝宫里跪着,请求皇上给自己的妹妹一条活路。她知道自己的这个请求有点无理,有点过分,可是那可是自己的亲妹妹啊,从小一起长大的亲妹妹,虽然她做了无法饶恕的错事。但是林灼华扪心自问,若是此时自己什么都不做,将来肯定会后悔一辈子的。
她就那么跪在自己的寝宫里,每日里只喝点水,饭也不吃。她心知肚明,自己这样做,着实太过分,可是她自己也没有办法。
一连跪了数日,眼见着她就要倒下去了,皇帝终于松口答应。可以留林灼妍一条性命,但是从此世上再无‘林灼妍’这个人。他会派信得过的侍卫押送林灼妍离京,从此以后将她看守起来。
其实这样与坐牢无异,但是能得到这样的结果,林灼华已经是十分意外了,当即磕头谢恩。
就这样,虽然对外宣称林灼妍在狱中自杀,但其实她是被秘密带离了京城。
她被皇上派去的侍卫关押在一个宅子里,没多久之后就开始有些疯疯癫癫的,到如今,她已经近乎完全疯了,时不时就大吼大叫,表情十分痛苦。
林阁老不知道对于现在的妍儿来说,当初若真的死在牢里,会不会好一些。现在这样的日子,对她来说,也只是折磨而已。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