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按照原计划,他回来后就和小妹结婚的。
只是没想到这一去就杳无音信,甚至整个寨子里,就好像从来没有他这个人存在过一样。
寻他,没有半点线索可言。
“不。”韩允之听到韩书记的话,双手温柔地捡起那半截苗刀,好半天才态度坚决地回了这么一个字。
然后下一瞬,她便晕死了过去。
韩书记吓得不轻,好在温四月和萧漠然一旁急救,片刻后,人才缓缓醒过来,却是抱着那锈迹斑斑的半截苗刀不松手,整个人就像是染上了一层死气一般,直勾勾地盯着韩书记,“大哥,你刚说的,都是假的,对不对?”
韩书记别开头,他实在没有办法去回答妹妹这个问题。
倒是那刀,又发出铮铮的声音,于是温四月的声音响起,“他这么多年,唯一放不下心的便是你,此番是特意来看你,顺便……让你,别等他了。”温四月实在没有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会被别人的爱情而感动。
哪怕蚩言毫无音讯,却依旧一心一意等着他的韩允之,是她让蚩言这一趟没有白来。
温四月和萧漠然是晚上九点左右才从韩家告辞的,萧漠然虽然是作为一个背景板一般的存在,可是他能感觉温四月因为这件事情的情绪变化。
两人漫步走在空荡荡的街上,耳边是冷肃的风声。
西南潮湿的夜空下,寒冬腊月里这风向是能刮骨一般,刮得人皮肉刺痛。“你打算怎么处理那蚩言的残魂?”
萧漠然不大适应这样沉默寡言的温四月,开口打破了这片寂静。
温四月叹了口气,“这才是真正的苦命鸳鸯,唉。”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话,不知不觉间竟然已经到了,然就在要开院门的时候,旁边的黑暗阴影里忽然跳出来一个人影,狠狠地朝着温四月撞过来。
她整个人都还沉浸在韩允之和蚩言的悲惨爱情中,根本就没反应过来,好在有萧漠然将她一把抱住躲开。
然后只听一声沉闷的撞击声,那个人结结实实地撞在了旁边的石墩上。
也亏得这是大冬天夜深寒气重,那人头上戴着雷锋帽,不然估计得撞破。
“妈的,温四月你这个扫把星,看小爷今天不打死你。”一个略有些熟悉的声音从那个摔倒的人身上发出来。
萧漠然将温四月护在身后,“是王卫国。”
来人的确是王卫国,今天他妈刚给二姐买了件呢子大衣,二姐才穿上,家里忽然来了一群人,不由分说就将二姐身上的呢子大衣脱下来拿走了,还说妈根本就没有付钱。
当时惹得不少邻里看笑话。
爸妈都是要脸面的人,本来也算是有头有脸,应着这事儿一闹,如今闭门不出,二姐也颇受打击。
他不服气,问明原因,晓得是售货员一定要塞给妈妈的,于是跑到百货大楼质问,也就晓得了温四月当时也在,还同时瞧中了这一件大衣。
于是就坚定地认为了温四月从中作梗,害得妈妈和二姐丢了脸面,叫人笑话,所以跑去图书馆找温四月。
没有找到,但打听到了温四月的住处,也就蹲在这里等着。
方有了眼下这一幕。
第24章 四合一
他这骂声不小, 在空旷寂静的夜里,显得特别的震耳欲聋,一下就将院子里的人给惊醒。
很快丁榕山他们几个就披着棉衣出来。
大门一开, 王卫国看着这几个被他定义为混子, 且又比他高大的丁榕山他们还是十分惧怕的,下意识地退了两步,一脸防备地看着他们,“你们想干嘛?小心我报公安。”
温四月没理会他, 只抬起手示意丁榕山他们先进去, “这里没事,你们先进去。”也劝萧漠然进去, “桔梗估摸也马上出来了, 你帮我跟她说一声,别担心。”
萧漠然当然不愿意走, 但是面对温四月坚定的目光,也只能听话,“那好,你小心些。”
温四月冲他露出一个微笑,不是很明显的小虎牙微微露出来,瞧着十分无害,“嗯。”
等着众人进去了, 那原本有些害怕挨揍的王卫国顿时又胆大起来, 挺直了胸膛朝温四月看去, “你别以为这样,我就会放过你。”
温四月撩了一下额前垂下来的发丝,回头看了看院子里几朵亮起的灯火,方指着前面黑暗的巷子, “有什么话,咱们去那边说,别在这里惊扰大家休息。”
这正中了王卫国的下怀,他正想好好收拾温四月一顿,最好让她怕到连夜收拾包袱滚回乡下,一辈子不要再来这城里祸害家人。
如今温四月自己主动要去那巷子里,到时候也不必担心院子里那几个混子朋友出来给她出头了。
“好。”因此痛快地点头答应,一面吆喝着让温四月走快一些。心中那个得意,想起出门时二姐的满脸的泪水,想到自己即将给她报仇,心中那叫一个爽快。
两人一前一后,很快到了巷子里。
别的地方这个年头乡下通电了没有,温四月不知道,反正他们乡下还没通电,就是这城里,许多地方也没有路灯。
可见这西部还是落后啊。
就如同这小巷子,黑漆漆的,温四月依稀记得白天瞧见里面放着几个板车,住附近几户人家的男人就是靠着在城里拉板车卖力气谋生的。
走在前面的王卫国频繁回头,似乎生怕温四月没跟上来一样,如今见着她竟然还真敢跟自己来这里,不禁有些后悔,该抓两只老鼠来吓唬吓唬她的。
只是还没等他动手,忽然觉得膝盖弯被人狠狠踹了一脚,膝盖也就条件反射性地跪下来。
也是同时,头上的雷锋帽被掀掉,他四寸长的头发居然被揪住了,顿时头皮炸裂,挣扎着破口大骂,“妈的,你敢跟小爷玩阴的?”
可是他越是挣扎,就觉得被揪住的头发连带着天灵盖都要被揭开一样,疼得龇牙欲裂,哼哼唧唧叫起来,嘴里的叫骂声也变得不连贯起来。
这个时候,他以为温四月找人埋伏在这里暗算自己。
却不知道一脚踹他跪下,揪住他头发,还一脚压在他后背上的人是温四月。
直至此刻温四月蕴含怒火的声音响起:“什么玩意儿?还小爷,你特么弄清楚前因后果了吗?一次次找老子的茬,当老子是没脾气么?还有你家那什么破烂垃圾,谁稀罕啊?”
她每说一句话,另一只手就往被她压着爬不起身来的王卫国一巴掌扇去。
那王卫国听到她声音的时候,就傻了眼,自己居然被一介女流压着打,还反抗不得?心中满是屈辱。
至于温四月,从小在乡下吃苦受累,当初没恢复记忆的时候为了抢工分,什么重活脏活都干过,也练就了这身强硬的体能。
加上最近修那黄粱集,身体素质越发见好,这王卫国当然不是她的对手。
此刻王卫国耳边除了温四月气恼的骂声,还有阵阵的嗡嗡声,一度让他觉得自己已经被温四月打得失聪了。
天晓得温四月心里憋着一口怒气,王家她摆脱不了这血脉牵连的关系,这些人不避开些,还一而再再而三找上来挑衅。
说实话,她已经忍了很久,只是想着这是城里,打架斗殴不好,还影响萧漠然他们的名声。
只是刚才她才发现,一味地忍让并没有毛用,既然生恩父母她动不得,那打这个小兔崽子出出气,没什么问题吧?
如此一想,下手也就不犹豫了。
那王卫国起先还能鬼哭狼嚎地叫几声,到后来就只剩下微弱的求饶声。
温四月才将他给放开,警告道:“下次再来我面前晃,看我不捶死你,给我滚。”
王卫国早就想迫不得已地滚了,奈何他现在脑子里嗡嗡的,双腿也不知道是不在这湿冷的地上跪得太久,怎么也站不起身来,就一直发着抖。
好半天,他才勉强挣扎着爬起身来正要从这黑暗无边的小巷子里走出去。忽然听到温四月的声音又从黑暗里响起,顿时叫他有些毛骨悚然。
“你今年才十六,好好做个人吧!虽然我并不愿意承认,但生物学上来说,我的确是你的亲姐,你以后能不能多动动脑子?仔细想想,我到底做过什么伤害过你或是他们的事情?犯得着你一次又一次跑来讨打?”温四月打过后,发泄完了,这心也跟着软了。
王卫国还小,面相来看,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人,还是有救的。
所以她还是忍不住出言告诫。至于能听进去多少,全看王卫国自己。反正如今自己该说的都说了,将来他真走上邪路和自己没什么关系。
而此刻的王卫国哪里听得进去?现在他悔他恨,为什么要答应温四月一起来这巷子里?这乡下长大的野丫头跟蛮牛一样,竟然打得他一点还手能力都没有。
他想要去找公安同志报案,但是一想起温四月的模样,只怕是没人相信她能把自己打成这样。
另一方面,他也丢不起这脸,叫人晓得自己连个村姑都打不过。
于是打碎牙往肚子里吞,心里骂骂咧咧地拖着疼痛的身体回家去了。
已经很晚了,但是因为他是个男孩子,家里今天又出了事,也就没人多管他,拖着疼痛的身躯回家,悄咪咪地进了房间,躺在床上那一瞬间,觉得骨头都要散架了。
不多会儿,就听到轻轻的敲门声,王卫国晓得,是王卫红来了。于是忍着身体上的剧痛去给她开门。
王卫红一进来,就熟门熟路地坐在他的书桌旁问,“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爸问起的时候,我说你给朋友过生日去了。”
房中并没有开灯,只有屋外路灯微弱的灯光晃进来,所以根本看不到此刻的王卫国是有多么的狼狈。
而才被打了这么一顿,正憋屈着,现在王卫红一点都不关心自己的身体,反而怪他回来得晚,这话好像还要自己感谢她,是她替自己打掩护,心里不由得有些委屈起来,还生出了一个疑问,她到底是不是真关心自己?忍不住问道:“你就不问问我为什么回来得这么晚么?”
真的关心自己,应该今天自己说去找温四月麻烦的时候,她该拦住自己才对啊。反正王卫国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这明明嗡嗡响的脑子现在变得特别清晰,所以他开始对王卫红的关心产生了怀疑。
如果真当自己是亲弟弟,今天不能让自己出去才对,打赢了没准自己要进公安局,没打赢就是现在这结果。
王卫红闻言,这才担心地问道:“是不是她让身边那几个知青动手打你了?”
“她没有。”王卫国这话不假,温四月的确没叫人动手,她是自己亲自动的手。
不想王卫红听了,就以为王卫国没被打,便觉得他矫情,一面站起身来,“既然如此,你早些休息,明天妈请假,咱们陪妈妈去外婆家,也许她心情会好起来,至于我的话,唉算了。”
王卫红一直给自己营造的形象,都是个孝顺善良的女儿,温柔的姐姐,自打温四月出现后,她就显得更为善良体贴了。此刻的话语中,也一直在强调明天要专门去陪妈妈散心,至于今天同样被人笑话的自己,没什么关系。
只是后面那一句叹气和算了,让王卫国觉得她一直受委屈,却一直隐忍着,下意识地想要开口安慰她,说帮她出头的话。
可是他觉得自己的脸很肿,牙龈也疼,疼得他不大想开口说话。
也是这迟疑的功夫,脑子里又忍不住蹦出个念头,她哪里可怜了?就算发现她不是亲姐姐后,家里最好的资源还是给她,今天说起来妈丢人,还是因为她的缘故。
本来按照王卫红的预料,接下来王卫国会义愤填膺地帮自己找温四月报仇,这样一来他们姐弟之前的感情就永远不可能被修复,温四月就算以后用什么手段回到王家,那只要跟着两个亲兄弟中间视如仇敌,也不会威胁到自己的。
哪里晓得,她等了半天,王卫国都没有说话,叫她很是奇怪,忍不住又说了一句:“反正大家都在笑话我不是王家的亲女儿,再多一件被笑话的事情,也无所谓了,只是妈不一样,她一辈子要强,今天受了这样大的侮辱。对了,温四月知道拿走大衣的是妈妈后,有什么反应么?”
王卫国觉得自己脑子里还有那嗡嗡的声音,听着王卫红的话也就觉得有些不耐烦起来,此刻只巴不得她赶紧回去,不要影响自己休息。
至于她说的温四月有什么反应?他只记得温四月提起王家的时候,口气里满是嫌恶厌恶。
她好像一点都不想回到王家。
王卫国越想越烦,好不容忍着牙龈上的剧烈疼痛开口说了一句话,“不早了,先睡觉。”
这才将王卫红劝回去。
王卫红只觉得今天王卫国有些奇怪,但也没多想,总觉得今天受的委屈,不能就这样算了。又想着温四月和自己真的是天敌,自打她出现后,自己身边就没有一件好事发生,甚至还被她逼得退出了文工团,不然只差一点,自己能成为文工团的台柱子了。
可是因为温四月,自己现在被人暗地里嘲笑,尤其是李红旗,她一想到当时回城后遇到李红旗,对方那嘲讽的嘴脸,就更恨温四月了。
这一夜很快就过去了。
第二天王卫国没有起来,他一向喜欢赖床,又是在叛逆期里,所以王忠强他们就没管他,夫妻俩带着王卫红,就一起去了外婆家。
王卫国快到中午的时候才爬起身来,身上仍旧酸痛得厉害,但是去洗漱的时候在镜子面前一照,居然没有什么明显的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