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长英小心收起血样,飞快下了楼,在楼梯口见到陈功的时候,脸上洋溢起愉悦。
“任务完成。”她说。
陈功也笑了笑,变魔术似的从车上抽出十九.瓶崭新的合格血样,直把祝长英都给看愣了。
“哪来的?”她端详着小小的血样瓶,脸上充满了震惊。
陈功转过脸去,指了指不远处十几条人影。祝长英看去,一个个捂着胳膊,煤黑的脸上洋溢着笑,憨厚地表情里却满是骄傲和得意:“俺们别的没有,血,管够。”
陈功解释起来:“他们跟很多患者待在一起,没有防护,很多人也感染了新冠,但是自己不知道,现在化验出来,体内不少都有抗体,我就想,他们的血或许管用,一抽血化验,果然不错。”
祝长英瞠目结舌:“这么说,一百二十瓶,这就够了?”
陈功点点头,两人相视笑起来。他们把满满的成果装上车,准备凯旋,谁知道车还没有发动,身后就响起了尖叫声。
“喂!喂!你们等等!”
陈功停了车,下车见到,门洞里一个女人往外急急跑来,手里端着手机。
一旁的社区服务人员见她冲关,连忙阻止人手把她拦在门里,气氛顿时紧张了起来。
“等等!”祝长英一下子认出女人来——这不正是刚才那户人家么?她急忙跟社区人员解释起来,拉着她回到门栋下面。
“怎么了?”祝长英问她。
女人气喘吁吁,说:“我家那口子听说……听说陈功来了。”
“陈功?”祝长英愣了。
“对,就那个,上电视,自己来武汉支援的那个老板。”女人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
祝长英转脸看了看陈功,把他叫来。
“我那口子有话要说。”女人捏着手机,递到陈功怀里。
陈功满脸疑惑,接过女人的手机,听到电话里的声音:
“陈先生!”
“是我,”陈功纳闷儿问:“您是?”
“我是谁不重要。”男人的声音继续说:“你消知道,我们是外贸航运的员工,不是什么大人物。陈老板,你的事我晓得了,感谢你对我们武汉拐子的支持。”
陈功扁扁嘴,没吱声。
男人又说:“我们都是平凡人,搞不了什么大事,但是我听你单位有人在网上问,关于航路转运的事,心里想你肯定是遇到麻烦了,没想到屋里女人正好碰到你们。”
“您说。”陈功眼睛一亮。
“说来赶巧。”男人清清嗓子:“今天国家把我们刚接回来,我就联系到俄罗斯经商的一个老同学,他们是走临界运线,专门走国内外调货渠道的——你的货要是卡在老美那里,我想他应该能想到办法!”
陈功一听,眉飞色舞。
两人交换了联系方式之后,女人又看了一眼祝长英,忽然肃然起敬,说道:“刚才……我,我丢丑了。”
祝长英摆摆手。
女人问:“至少把你的名字告诉我,要不是你们奋战一线,我只怕屋里这娃……你,你们是我的恩人!”
女人鞠了一躬。
祝长英连忙扶起她来,摆摆手说:“没必要留名,你只要知道我是中国人,解放军的人就行。再说了。”
祝长英笑了笑:“我也不想出名,要是家里人知道,他们该担心了。”
陈功听到两人的话,心里波澜壮阔。
血清采集成功后,几人回答金银潭医院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到这天,医院的墙壁上照例贴满了不同地区牺牲医务人员的讣告。
每天见到这些报道消息不断涌出,陈功的心里就很不是滋味,他咬着牙,回到医院。
一回到医院,陈功愣住了,他见到一辆挺拔巨大的急救车呼啸冲来,顺着路面驶入医院内里。车上,一张他再熟悉不过的脸孔浮现在眼前。
贺东?
陈功愣了愣,见到贺东憔悴的脸色一闪而过。陈功刚想追上去,电话响了起来。
他舔舔嘴唇,甚至来不及喝上一口水,赶紧接通电话。
“陈总!好消息。”电话是丁磊打来的:“您老班长的那批物资送到了,这次还把滞留在纽约,好几万留学生捐的口罩试剂,一并寄了过来!”
“赶紧把钱折过去。”这是陈功第一句话。
丁磊那的声音顿了顿。
“陈总,还有两件事。”他的语气忽然沉重了起来:“留学生不收钱,他们说,这是他们的家。”
陈功还来不及感动,丁磊的下句话就让他愣在了原地:“而且。咱们拿不出钱了,现金流断了之后,除了几个原厂和店面,还有囤在仓库里的囤货,不仅没有明账,咱们还欠兑好几千万的贷款。”
陈功沉默了很久,问:“甜甜她……”
“陈总,夫人和小姐都好着,只是公司……”
陈功声音有些嘶哑哽咽,说道:“这些你不用管,尽力往下撑,我来想办法。”
说完,他挂了电话,手指弹起灰,两眼无光。
这时,电话又响起。
陈功眯着眼,这个电话是……?他并不熟悉,接通。
“陈功同志。”电话那头响起的声音十分熟悉,陈功想了想,这是疫情指挥中心的指挥秘书的嗓音。
“首长好。”陈功立刻答道。
“客套话我就不多说了。”对方的语气十分紧迫:“陈功同志,我只想知道,如果现在让你拿出一个集体供应的日用品和食物的后勤补充,你能拿出来么?”
陈功哑然。
现在?
见他沉默,对方又说:“陈功同志,你要知道,这件事是完全自愿,我们有困难,但不会强迫任何一个群众,如果你有余力,我们希望你鼎力支持,如果你也拮据,一句多的话,我们都不会讲。”
陈功咬咬牙,问:“首长,我需要知道具体的情况。”
对方也沉默了片刻,说:“这本来应该是机密,但组织认为你不是外人,这些话就直说了。”
“食物供应出现问题,现在武汉第二女子看守所里发生了疫情病变,内部已经乱了套,伙食和后勤医疗都无法保证,我们正急着想办法。”
陈功听了,说道:“首长,我想想办法。”
对方听懂了陈功的语气,安慰道:“陈功同志,量力而行,不要太勉强。”
陈功说了句“我知道”,对方便挂断了电话。
除了应承下来,似乎没有别的办法。陈功心想,如果监狱内出现大量疫情患者,医疗资源如此紧张的当下,势必会冲垮防线。
然而陈功并没有太多时间去想这些事,他刚放松下来,金银潭医院外响起了高亢的警报声。
陈功疑惑望向外面——除了湍急的人流涌动,他看见从拐角的街边涌来一条撞击白色的人潮,朝着医院的方向涌来。
“怎么回事?”陈功眯着眼,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这时,他在人丛里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唐颖,她正火急火燎地挥动双手疏散人群,手里捧着一个试剂盒。
“唐大夫,这怎么了?”陈功一边拨开人群,一边来到唐颖身边。
“监测试剂刚上市,现在他们都争先恐后要来测试,必须疏散——医院的防控一旦破了,不知道有多少人会交叉感染。”
陈功立刻组织起后勤人员,在医院大门口形成防线,汹涌的人群这才散去。
唐颖呼出一口气,抹掉额头上的汗,说:“亏得你了,大叔。”
陈功摆摆手,这倒是举手之劳。唐颖叹了口气,说:“如果疫情的拐点再不到,恐怕,整个武汉的医疗系统都撑不下去。”
陈功问:“我们能做什么?”
唐颖看了陈功一眼:“能做什么?现在所有人从业人员都疲惫到了几点,我好几个同事几宿几宿没合眼,在这种局面下……唉。”
唐颖话说到一半,就急着回到自己的办公室。
“陈先生,我建议你关注一下医护他们,我们不能再有人减员了。”唐颖离开前,留下这句话。
2月23号,这天,习近平总.书.记发表重要讲话,对以武汉为中心的新冠疫情做了最高指示。同时,中央提出的几项医护人员福利政策出.台。
但情况在陈功看来,仍旧杯水车薪。
他接到丁磊的电话,海外运来的新一批物资已经进城,但是堵在了入城的北关口,那里堵了车。
陈功心里很清楚,无论是金银潭还是雷神山,现在的防护资源十分紧张,每一个医生都是正面用完用反面,所有的救护设施都已经到了临界点,稍有不慎,就是灭顶之灾。
所有人的精神都极度紧张,紧绷着神经在重症室里穿梭来去,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出现新的牺牲者。
在这样的氛围下,陈功的这一批新物资无疑是一针强心剂,他说什么也要尽快尽早地安全运输回来。
“快,给我备车。”陈功二话不说,要刘章国给他准备了一辆五菱宏光,两人合车到了郊外。
这天阴云密布,虽然没有下雨,但天空压抑,几乎让人喘不过气来。十点不到,陈功就到了城际边,他远远见到运输的大卡停在郊外,怎么也进不来。
“怎么回事?”陈功问。
刘章国正在咨询交通局那边,过了好一会儿,才算是问出个所以然来。
“外来车辆进城在办手续。”
“办手续要办多长时间?”陈功问。
刘章国吞吞吐吐道:“这……不好说。”
陈功愣了,质问起来:“一就是一,二就是二,什么叫不好说?”
“他们说……”刘章国脸色沉痛:“很多人想要冲关,整个高速被一堆的哥给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