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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饮反驳:请我和逼我是两码事。
    我当然是在请你啊。白逸南一脸自然,随你来不来,不来的话我正好去把工作解决了,轻轻松松去你妈的应酬局。
    说得风轻云淡,却让方饮听得咬牙切齿。
    方饮这样的出身若没意外,够他张扬肆意一辈子,之前没养成欺负别人的陋习算是好的,现在和方母断了关系,性格变得愈加收敛理智,但也不可能让人欺负。
    他瞥了眼病房,破罐子破摔道:滚吧。
    看着白逸南的背影,他冷冰冰地补充:我奶奶如果被赶出医院有个三长两短,我把灵堂摆你公司门口去。
    白逸南没想到方饮会这么说话,被唬住了,诧异地回头看了一眼。
    方饮带着点狠,字字清晰地说:我说到做到,劝你别乱来,否则把你家公司门口的广场扫干净点。
    其实白逸南是不信方饮做得出这种事的,觉得方饮骄矜了二十多年,不可能不要脸面。
    可他碰上方饮的视线,他又迟疑了。
    这些年他和换了个人一样,方饮也变了不少。印象里被众人簇拥着讨好的少年,不再心浮气躁地嬉笑,一副没经过风雨也经不了风雨、生来被偏爱的样子,此刻他直直地立在走廊中央,目光沉沉地落在自己身上。
    和那哭哭啼啼猛灌洁厕灵的人不同,他看着问心无愧,也不怕别人无理取闹,谁也威胁不了他。
    这一刹那,白逸南甚至怀疑要是病房里的人有个万一,方饮能提刀冲进他办公室。
    白逸南不肯落下风,接话:我会让人扫干净的,好好等着你。
    他走了几步,却听到身后有手撑在墙壁上的响动,下意识又驻足。回头看去,方饮脸色惨白地弯下腰,没撑墙的那只手捂着胃,挪动了两三步要往护士台走。
    白逸南记得方饮有胃病,就是不知道具体情况怎么样。反正娇气得很,据说方饮以前是随身带药的。
    他看方饮这种反应,下意识以为他做戏,毕竟刚才没发生过什么能搞坏胃的事情。别说进食了,只是跑了几步路。
    他皱眉:我可什么也没做,你少装可怜。
    可方饮的模样不像是装出来的,痛得像是走不了路。方饮低着头,缓慢地踉跄着,和过来巡房的护士比画了一下,指了指自己疼痛的部位。
    随即,他再也支撑不住似的,一边干呕一边蹲了下去,双手前撑在地上,几乎是以狼狈的姿态半跪着。
    白逸南一头雾水地僵在原地,无措于下一步该做什么动作。
    护士跑去护士台打电话联系了医生,见到白逸南要走,立即跑上去,及时地握住白逸南的手腕,不让他这么离开。
    她道:麻烦您联系他的家属,以及在手术室外等待一下。
    白逸南心说,方母来了看到自己和方饮在一块,会想些什么?横竖想到的绝不会是好事,事实也的确不是好事。
    他甚至默默地骂了一句,自己真他妈倒霉,居然会发展成这样。他计划没办成,反而被方饮害了。
    白逸南辩解:我和他没什么关系,不熟。
    护士道:你有家属在这层楼养病吗?
    白逸南摇摇头,他没有。
    都来探望他奶奶了,还说不熟!护士说,留下,你先把他的基本资料卡给填了。
    白逸南道:那我也找不到他家属啊。
    怕什么来什么,白逸南不懂自己今天怎么那么点背,话音一落,方饮那屏幕碎得四分五裂的手机亮了。
    屏幕上是个外貌英俊到有压迫感的青年,不仅白逸南眼熟,护士也眼熟,之前陆青折陪过方饮来这里,和她聊过一会天。
    而来电显示是妈妈。
    护士见白逸南愣神,等不及了,把电话接通,简单直接地说清楚了现在的情况。
    和方母说完这些,她扫了眼白逸南,道:你叫什么名字?
    胃疼是在和陆青折分手后,方饮就隐隐约约感觉到过的。自己当时吃了药,立即缓和了不少。
    接下来的半个多学期,他过得不算规规矩矩,但也没胡吃海喝。天气越来越热,嘴馋了会吃一根冰棍,或者来一盘烧烤,一个月顶多碰两次忌口。
    在陪奶奶走路走到头晕耳鸣时,他有即将胃疼的预感,可是被炎热和烦躁给暂时压了下去。虽然那处开始翻江倒海地作痛,但他一时没有在意,注意力完全集中在唬住白逸南上面了。
    怎么可能在白家的公司前摆灵堂呢?如果真出了什么事情,他能不要脸,可也肯定会让奶奶以体面的方式离开。
    他装模作样,好在估计吓住了白逸南。白逸南还是不够了解自己,要是对面的人是陆青折,那绝对不会信他说的每一个字。
    在确定白逸南不会轻举妄动后,他已经疼得几乎迈不开步子了。
    和上次吐血不同,上次来得猛烈,几乎是几分钟内的事情,而这次如海水缓慢上涨,最开始他甚至能克服住不适感,挺直了腰板放狠话。
    意识模糊着,方饮差不多是被疼醒的。他倒吸一口凉气:嘶
    他感觉到自己躺在手术室里,灯光笼罩着他,那熟悉的仪器声又来了,只不过这回是用在了他身上。
    被果断地用了麻药,他短暂地清醒了一会,继而再度陷入昏睡。
    手术室外很安静,唯有护士和医生偶尔进出。方母面无表情地坐着,不像其余焦急的家属,会拦着工作人员问情况,她甚至看了一会财报。
    白逸南见方母不说话,他也不搭讪。在外人看来,他表现得还比方母紧张些,然而他并不是为手术室里的人紧张的。
    这种难熬的气氛使得他坐立难安。过了会,方母道:我第一次来医院陪他,不太熟练。
    白逸南很想说一句:我看出来了,岂止是不熟练,您简直不像他亲人。隔壁一床流产手术都急得哭天喊地了,您这儿气定神闲,连大气都不带喘的。
    可是他不敢,唯有点点头。
    方母说:和别的父母不同,我对孩子并没血缘之间的彼此牵挂感。他要走,我让他走,反正看了也糟心。今天我睡了个午觉,梦到方饮又当着一众人的面,轰轰烈烈出柜了,我思来想去实在气不过,打了通电话过来。
    还以为他有种继续挂我电话呢,想不到,竟然还是我来出这手术费。她道,造孽。
    白逸南道:阿姨
    你给纪映发一下消息。方母说,纪映那边不来人,你就在这里待着,一直给他发消息,直到我想见的人来了为止。
    这场手术做了很久,等方饮醒过来也等了很久,久到白逸南去家里睡了一觉再回来。
    方母意外地始终守在病房外面,助理过来和她交代了些事情,她板着脸吩咐了几句话,接着助理恭恭敬敬地应声,抱着电脑与白逸南擦肩而过。
    与他回家睡觉前的情况有所不同的是,房外多了一个男生,估计下了飞机就赶来了,行李箱摆在身边,正站在方母的对面。
    方母的手里捏着屏幕碎掉的手机,她摁了一摁电源键,淡淡地扫着设置为屏保的照片。
    照片上面的那张脸能和对面那人对应起来,也就是曾经在饭店里遇到的同学。方母冷笑了声,好像觉得荒谬,把手机丢到自己的铂金包里。
    她终于见到了想见的人,开口打发道:你走吧。
    陆青折冷冰冰地看向白逸南,白逸南呆住了,不确定这是不是对自己说的,一时等在原地不敢乱动。
    白逸南,这里没你的事了。她语气严厉得不带感情。
    虽然是在和白逸南说话,可她的视线落在陆青折那里,毫不掩饰地上下打量着,并毫不掩饰地抵触着。
    白逸南发自内心地松了一口气,后背冷汗涔涔。他忐忑地和方母告别,自己心里有鬼,这时候还在害怕方母猜出自己找方饮的大致来意。
    随便猜测下都能有个轮廓,他与方饮不算好友,方饮甚至在饭局上排斥他,不愿在他这里实习。这时方饮已经没了家里依附,却被自己寻上,能有什么好事?
    方母迟迟不说,他不由得安心了点,生出了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感,以为这女人对此并没那么敏感。
    可在他要离开时,方母问:我还没死呢,就算死了,有的事情也不是你可以想、可以做的,你说对不对?
    确实,方饮现在不要方母的钱财,可方母人一走,以她的个性,不会愿意把遗产分给外人,所有东西全都是方饮的。
    令白逸南倍感难受的不仅是方母的暗示,还有陆青折。
    陆青折的眼神有股狠戾藏在里面,看上去不像是会让自己就这么全身而退。八成是方饮正躺在不远处,动手会吵到方饮休息的缘故,令陆青折生生忍住了。
    白逸南干涩地从嗓子里挤出一个字:对。
    第72章
    最开始,陆青折是和纪映一起来的, 纪映打他电话, 支支吾吾地说方饮的情况不太好。下了飞机赶到这里, 纪映被方母一个眼神给镇住了, 识趣地把方饮的随身物品一放, 离开了医院。
    陆青折站着,身旁的行李箱上摆着方饮的背包。他个子高,身形比较瘦小的方母站了起来以后,需要扬起下巴去看他。
    虽然我之前做了点心理准备,来的人不管怎么样,都不应该觉得太奇怪。方母说,但看到是你的时候,还是惊讶了下。
    在此之前, 她对陆青折的印象不错。她鲜少有看得入眼的小辈,陆青折成绩优异, 言谈举止处处沉稳, 自己曾为方饮与这样的同学交好感到放心。
    现在再细想之前那顿饭,估计在对方看来,是第一次见家长。她变得不仅不放心,还心里堵得慌。
    她说完话, 转过身看了眼病房里的方饮。透过门上的那扇窗, 她见到她的儿子戴着呼吸机,还没有要苏醒过来的迹象。
    陆青折道:我没想到会和您在这里见面。
    我倒是觉得在意料之中。方母说,他没照顾好自己, 你也没照顾好他。
    从这出发点继续往下讲,能上升到你俩果然不合适,也能轻飘飘一句下次要注意点。方母态度轻蔑,显然属于前者。
    她道:或者你自以为照顾好他了,他在背地里和你反着来。
    这正戳眼前情况,方母看陆青折表情变了下,说:别见怪,他就是这样的。
    她以为陆青折会诧异到无话可说,可是陆青折淡淡道:您觉得他为什么会这样?
    因为他性格如此,天真到想做什么就去做,又脆弱得承担不了后果,养成了习惯性撒谎。方母答,我和他在他父亲的问题上,吵了那么多年,对他的了解程度肯定比你高,被他骗过去的次数也绝对比你多。你因他生气是正常的,我已经被他气到以为自己再也不会起波澜了
    她道:然后他在我一堆老朋友面前出了柜。
    陆青折道:他性格有问题?您去问问他的同学,没人觉得他哪里不好。您会这么看待他,是因为他在亲近的人面前,根本不敢正确地处理这种事情。难道不是他的监护人更有问题一点?
    别人有什么想法,会先商量,商量不行就缠着吵闹,这些全都行不通的话,最后要么放弃,要么撒谎。陆青折道,他会和您商量吗?这么问没抓住重点,应该说,您愿意和他商量吗?
    方母说:我努力纠正过他。
    如果在他脸上留一巴掌,让他滚,这算纠正的话,我觉得他长到这么大还能保持最基本的身心健康,够厉害了。陆青折道。
    前几次发现方饮隐瞒自己,陆青折确实是失望的,以至于某段时间里有些心烦意乱。
    在他曾经的想法里,这种事情应该发生在分手前夕,厌倦了和自己谈恋爱的方饮会选择敷衍了事。比起面对自己,方饮更乐意痛痛快快吃点不该碰的忌口。
    后来他发现,事实并不是这样,方饮还是喜欢他的,只是不懂事。
    方饮在这种估计会惹人生气并被反对的事情上,不会商量,也不会缠着吵闹,他警觉地直接跳到最后一步,放弃或者撒谎。
    在养成这种潜意识的行为前,方饮肯定有过很多次的试探,这种试探无一例外有了差到不能更差的下场,让他习惯了闭嘴。
    即便他面对的人不是方母,是陆青折,也是如此。像是挨打挨多了,常常捂着头,之后不管是谁走近他,都让他飞快地捂住头。
    哦,如果你觉得他这样很好,那我也没什么可说的。方母道,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陆青折说:阿姨,我能理解他这样,和我认可他这样,是两码事。
    方母意识到自己强词夺理了,可一个小辈在自己面前那么强势,这让她烦闷。
    他会改的,我陪着他改。就算他的观念和我的有冲突,我也会倾听他。没人喜欢藏着掖着,他只是暂时不敢分享。陆青折道。
    方母不以为意地牵了一下嘴角:真的?
    陆青折说:您放心。
    方母嗤笑:我疑惑的是方饮到底会不会改,不是你能不能陪。你放心些什么?
    陆青折也笑,笑得如同稳操胜券的赢家:就凭他愿意为我出柜,我该对他有这份底气。
    医生和护士进监护室给方饮换药和检查,出来时,和他们说病人醒了,但精神状态欠佳。
    医生神情严肃,问了几句以往的情况,陆青折一一答了。他对方饮的过往病史了解得很清楚,接下来医生制订方案也能比较明确。
    医生提醒:接下来要下决心调养的啊。
    陆青折感谢完医生,问:什么时候可以进去看他?
    医生看他和方饮这么熟,又是一脸焦急,心里有了几分猜测。他问:你姓陆?
    陆青折点点头,医生道:进去吧,没什么事情的。刚刚他问起你在不在呢。
    得到医生的同意,陆青折转头看向方母。
    方母盯着对面行李箱上方饮的背包,神色难得恍惚。她在这里待了许久,就算坐着椅子,也坐累了,身影看上去有些疲倦,没再挺直着腰杆,还伸手揉了揉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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