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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竞赛班第一次考试定在中秋节之前,考完以后,学校放了两天假,放周末两天,周日下午七点赶到学校上晚自习。
    周六早上许沅难得睡到了八点,早上起来,妈妈正在准备早餐。
    她看见许沅有些惊讶,“沅沅你今天不上课吗?”
    许沅点点头,“中秋节放两天假。”
    她看向餐桌旁的男人,叫了声“叔叔”。
    男人正在喝粥,不是很热络地“嗯”了一声。
    许沅洗漱完出来,男人已经出门了,她坐下来安静地喝粥,妈妈坐在她对面,看上去有话说,但又不知道怎么开口。十年前,她爸妈离婚,妈妈又再次组建了家庭,她跟着妈妈一起住到了叔叔家。
    妈妈的重心倾斜到她的新家庭上,对她难免疏忽,母女俩也不知不觉变得没有太多话好说。
    “沅沅,妈妈有件事要和你说。”妈妈终于开口,脸上难掩喜色,“妈妈怀孕了,你很快就要有一个弟弟了。”
    许沅手一顿,又若无其事地将勺中的粥送进嘴里,她笑了笑道:“挺好的。”
    他们想要一个孩子很久了。
    见她似乎不抗拒,妈妈松了一大口气,许沅觉得她的紧张挺没必要的,她真的不在意这些,也不会干预她的任何选择,毕竟她也没有什么资格。
    妈妈搓了搓手,试探道:“你最近和你爸有联系吗?”
    许沅抬头看她,“怎么了?”
    “嗯……”妈妈犹豫片刻,为难道,“是你叔叔,怕我怀孕了身体吃不消,想接奶奶来家里照顾我……”
    这个奶奶自然不是许沅真的奶奶,家里只有两个房间,总不能让老人家睡客厅,而且这本来就是叔叔的房子,他妈来住天经地义,最好的选择就是让许沅这个外人让出客房,但这话确实很难说出口,像是赶人一样。
    难怪她妈妈这么纠结。
    许沅点点头,识趣道:“我知道了,我搬到我爸那儿去住一段时间。”
    见她这么懂事,妈妈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不用很急,她国庆节才来。”
    妈妈很快又安抚她,“奶奶不会住很久的,等她走了你就搬回来。”
    许沅心想怀个孩子要十个月,生了还得带,那可不是一年半载的事,但她却没有戳穿她,妈妈这些年没生个一儿半女,在这家过得也挺不容易的,她理解,同时也觉得搬不搬回来无所谓,她心里盘算,离国庆还有一点时间,足够她租个房子,她这些年做家教攒下的钱应该足够。
    吃完早饭,她就出门去学校学习,她很少待在这里,虽然已经住了很多年,但这里不是她的家,只是临时借住的一个地方,她一直都有时刻搬出去的心理准备,所以真到了这个时候,她不会失望更不会怨恨,因为确实也没有立场。
    时间还早,才早上九点,她悠闲地晃到教室,一开门,愣住了。
    偌大的教室里本该空无一人,但事实上却并非如此。
    许沅和严锐对视片刻,她在“早”和“好巧”之间选择了“早”。
    “早。”严锐道。
    严锐情绪好像不高,虽然他平时就没什么表情,但心情一般和心情差之间,还是有点些微的区别,他不开心的时候,声音会更沉一些。
    她忍不住想,都放假了,他为什么会来学校?来偷摸用功吗?
    许沅走向座位,越靠近烟味越浓郁,她眉头微皱,这是抽了多少,都腌入味了。她看向他的桌子,干干净净的,没做题,什么都没干,许沅有些诧异,他就这样干坐着?多久了?
    好像有点……寂寞。
    这让她本能地想找点话说。
    “考试的成绩应该出来了吧?”许沅问,“你有问过老师吗?”
    严锐手里转着笔,道:“没有。”
    许沅微微瞪大眼睛,“你不好奇吗?”
    严锐停下来,笔磕在桌子上,轻轻一声脆响,许沅想她有点过于敏感了,否则人家放个笔,她抖什么。
    他看着她,视线凉飕飕的,语气冰凉凉的。
    许沅后悔了,她干嘛要多嘴一句,严锐的嘴里什么时候说出过好话,他一张嘴就跟枪林弹雨一样。
    他拿眼睨她,气定神闲道:“我为什么要好奇,是你能考赢我,还是其他那叁十几个人能行?”
    她无言地看了严锐半响,我日哦。
    你丫开学考比我低五分你忘了?!
    她在心里骂了几句,转过头做题去了,但一道题的题干没看完,她就听见严锐叫她。
    “许沅。”他的声音被风轻轻地送过来。
    这好像是严锐第一次叫她的名字,这名字从他嘴里打了个转出来,居然让许沅觉得有点陌生。
    许沅惊讶地回头,“你叫我?”
    “这就我们两个人,不然我叫我自己?”严锐竖起笔在课桌上敲了敲,“你想提前知道成绩吗?”
    许沅看着他,你想让我想还是不想?
    她道:“我想。”
    “但应该要开学才能改出来吧?”
    严锐挑眉,笑了笑,“你想就行,拿上笔和纸,跟我过来。”
    他们来到二楼办公室,门锁着,许沅正纳闷严锐要干什么,便见他变戏法般从裤兜里拿出一根曲别针,直接掰直了。
    诶诶诶?
    你往锁孔里戳是几个意思?!
    她不自觉地压低声音,紧张道:“你干什么!”
    “别急,一会儿就好。”
    我急的是你撬门的快慢吗?我急的是你撬门啊!办公室的锁是挂锁,和教室不一样,容易撬。
    “你快点。”眼见阻止是不成了,许沅小声地催促道。
    严锐不急不缓地在锁孔里鼓捣,“全校估计都只有我们两个人在,你慌什么。”
    撬锁啊,能不慌吗?
    大哥你能不能别跟回自己家一样悠闲。
    “我不慌。”许沅目光凉凉地看着她,“我又没动手。”
    严锐哼笑,突然握住她的手腕,他的手心还是那么凉,让许沅立刻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诶诶诶,你干嘛?”
    严锐抬眼看她,没做声,另一只手像整理一个艺术品一样,将她的五指抬起,放在门把手上,然后按着往里一推,门开了。
    “现在动手了。”他凉凉道。
    两人的手交迭在把手上,许沅的手被完全包裹住,皮肤相贴的地方冷热交加,许沅突然想到了一件事,别靠近冰块,会黏住。
    心脏后知后觉地狂跳,她猛地把手抽出来。
    严锐嗤笑一声,闲庭信步地走进去。
    许沅深吸两口气,按着胸口,紧跟其后闪进办公室,她不是第一次来办公室,但绝对是第一次以这种方式来办公室,许沅做贼心虚地关好门,直奔数学组组长的办公桌,竞赛试卷就摆在桌面上。
    全都没改。
    严锐直接坐下来,拿过第一张试卷,“我说,你写。”
    “写什么啊?”许沅一脸懵逼地小声道。
    “写严锐许沅到此一游。”严锐抬眼看她,神情居然有些天真。
    许沅下意识动笔,“写了干什么?挑衅老师吗?”
    严锐认真道,“对,写了就贴门口,待会儿他们要是看不见就算咱们俩白来一趟。”
    “啊?”许沅呆呆地看着他,图啥啊?
    看见她愣住,严锐不敢置信地笑了,他窝在办公椅里,探究地打量她,那目光像是在看一只会说话的猴子,语气神奇:“你还真信啊?”
    许沅被他的语气刺到了,好像全身上下都被他的话侮辱了一遍。
    他突然伸手拿过许沅的本子,撕了许沅写了一半的纸,揉成一团塞进许沅口袋里,指尖在答题卡上弹了弹,无奈道,“让你写分数。”
    “你要改卷啊?!”许沅惊呼。
    “不是你说想提前知道成绩?不改出来要怎么知道?等着菩萨今晚给你托梦?”
    “也不是不行吧。”起码菩萨嘴不会那么毒。
    严锐作势要起来,被许沅一把按下去。
    她写,今天严锐就是菩萨。
    她从答题卡里找到自己的,记下位置,直接抽出来递给严锐,“先看看我的。”
    “行。”严锐手脚麻利地看起来。
    就像是故意的一样,他没有一个部分一个部分报,而是默默就看完了。搞得许沅心里七上八下的,好不容易等到他看完整张卷子,她忐忑地问:“多少?”
    她弯着腰,热气洒在严锐耳朵上,严锐挠了挠耳朵,侧头看过去,许沅今天穿了一件T恤,领口因为她的动作而敞开,他刚好看见了少女修长的脖子,白皙的胸口,和……
    严锐别开眼,愣了会。
    许沅着急地追问道:“到底多少啊?”
    严锐回过神,声音更沉了,似乎还有些诡异的沙哑,“忘了。”
    “忘了?!”许沅惊得忘记了场合,大叫出声,她匪夷所思地看着严锐,不确定自己听到了什么,“你说你忘了?!”
    “对。”严锐自己的表情看上去也有些难以置信,他盯着卷子看了半响,才终于找回了记忆,闷声道:“130左右吧。”
    许沅直起腰,狐疑地看了严锐半响,怎么奇奇怪怪。
    严锐的速度很快,两个小时,就把数理化叁科的试卷全部都看了一遍,许沅整理了一下成绩,发现自己物理和数学考得都不错,应该都能进。
    两人回到教室,许沅捂着胸口,一脸劫后余生的后怕,她靠在课桌上看向严锐,纳闷为什么他干这种事的时候,如此云淡风轻?
    严锐嘲笑她,“我们又不是去篡改答案,你这么紧张干什么?”
    “万一呢!别人又不知道我们去批改卷子,谁会撬门进去改卷子啊?怎么想都是改答案可能性大!”
    “哦,我撬进去是想把我150的分数改成130。”
    许沅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然后她突然想到,不对啊,严锐又不知道正确答案,他改出来的分数可信度能有多少?又不是他说自己150,他就是150!
    这才多少天,她怎么就把严锐当权威了?!
    她皱了皱眉,这可不行啊……她睁开眼睛,想拿这话呛严锐一下,可看见对方那副自信到张扬的样子,却又有种强烈的预感,她如果敢说出口,严锐就能让她知道什么叫自取其辱。
    而且虽然她不想承认,但她心里好像真的比较倾向于相信严锐能拿满分。
    啊……许沅崩溃地想,不如杀了她吧,活着太纠结了。
    她在心里死去活来。
    许沅就那样面向严锐站着,暗自纠结痛苦,也不知道过去多久,严锐突然轻笑一声,给她抛过来一个东西。
    许沅下意识伸手接,一个月饼。
    她错愕,“办公室拿的?”
    她痛心疾首地用眼神谴责他,“你不光撬门,还从办公室顺走一个月饼?”
    “我们。”严锐伸出手指指了指她,又指向自己,强调道,“我们一起撬的门。”
    许沅感觉自己人都麻了,想自暴自弃,想随他妈的便。
    严锐凉飕飕地看她,“你要不要?”
    “我……”许沅憋住了,她憋红了脸。
    严锐靠坐着椅子,背微微弯着,低着头,轻微地开始抖,许沅反应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他在笑。
    然后他抬起头,愉悦的笑意还没散尽,眼睛里似有碎光,让他整个人看起来都有些柔和。
    许沅第一次看见他这样笑,之前她一度以为严锐的嘴角只能上翘2毫米,多了就会撕裂。
    他从课桌里又拿出一个月饼,“骗你的,中秋快乐。”
    原来今天是中秋节。
    许沅怔在原地,心脏,再次狂跳不止。
    在这个本该阖家欢乐的中秋节,她无处可去,没有人和她团圆,她没有想过会有一个人送她月饼,祝她快乐。
    这一刻,她心情很复杂,她本不是个脆弱的人,可又觉得自己已经轻而易举地被击溃了。悲伤和空虚,是她已经习惯的情绪,只会让她麻木,唯独快乐,她觉得有些承受不起,严锐送了她一件很奢侈的礼物。
    她有点莫名其妙地愤怒,想告诉严锐别轻易感动一个人,如果你不能成为她永恒的力量,那只会让身处困境的人更加痛苦,可这个念头转瞬即逝,她更多的是贪心,想把快乐和心动死死地留在身边。
    得到本就会让人生出贪婪,欲望是深不见底的沟壑,她可以什么都没有,但却不能只有一点,人不可能只满足于一点,她想要更快乐,不单单只是一个月饼,她心里被压制的那些期盼都翻涌上来,迫切地希望严锐能够满足她。
    这可是中秋啊,是要团圆的中秋啊。
    许沅愣愣地出了神,突然很冲动地想做一件事,她很久没这么冲动了,简直有些迫不及待,她听见自己邀请道:“严锐,我们一起去过中秋节吧?”
    空气静默了半响,逐渐变得稀薄,许沅期待地看着严锐,觉得他此刻的神情更加难以捉摸,不知谁的心跳如鼓,乱了这平静的青春。
    严锐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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