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聂容嘉在走进主卧之前能回头看一眼连祈,都会发现他脸上志得意满、“计划成功”的邪恶表情。
女人嘛,就是无论用不近人情的外壳把自己包裹得多么严丝合缝,内里也还是心软。
只要好好放大和利用她的愧疚,就能从她身上获得任何自己想要的东西。
连祈关上房间门,看着手机屏幕上的消息。
“什么时间回美国?”
“等我把这里的事情处理好。”
“大家都在等你回来。”
连祈没有再回复。
等他把在外乱跑的小猫抓回笼子里,再做下一步的打算。
现在看起来,姐姐没有辜负了他的眼光,几年下来,经历过时光的打磨,她变得更加美丽动人,让人完全移不开眼睛。
而且,他的竞争对手好像有点多呢…
连祈回想起刚刚聂容嘉进门时的样子,头发略微蓬乱,脸上的妆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消失殆尽,眼神里面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慵懒和餍足。
只有男人才会嗅到她身上的,另一个男人的气息。
连祈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对面聂容嘉的卧室门。
早晨,极不情愿地被闹钟唤醒,聂容嘉揉着眼睛,跌跌撞撞走到餐厅,眼前的场景让她惊讶到瞌睡都醒了大半。
桌上已经摆好了早餐,连祈坐在桌旁,双手捧着一杯牛奶,满脸期待地等她坐下来。
“啊,这,这都是你做的?”
在法庭上面对法官伶牙俐齿的聂容嘉,望着桌上从摆盘到卖相无一不精的食物,竟然也语塞了。
这好像是她住到这栋房子里面来,第一次在餐桌上见到热气腾腾的早餐。
平时她要么是因为太累而直接睡过早餐时间,不然就在便利店随便买点什么解决。
“因为借住在姐姐家,如果不给姐姐做点什么,我会觉得很过意不去。”连祈穿了件黑色的T恤,衬得他皮肤更白,捧着玻璃杯的手背上隐隐能看到青色的血管。
看来,几年的监狱生活,确实教给他了一些做人的道理。聂容嘉心里想着,走到餐桌旁,连祈十分绅士地为她拉开椅子。
“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聂容嘉咬了一口煎蛋,火候刚刚好,外面一圈焦脆内里还在流心,蛋黄触到舌尖立刻凝固,她忍不住满意地点头,说话声音都含含混混的。
“当然是先找到房子搬出去住,不能在这里打扰姐姐太久。”连祈貌似“懂事”地说道。
聂容嘉立刻表示你想呆到多久就呆到多久,找房子这种事也要慢慢来,保证生活质量可是大事,不能马虎。
唉,说到底,她可能是这个地方唯一帮助过连祈的人了,怎么能对这孩子太苛刻?
聂容嘉一向对弱势群体有诸多包容和体谅。周朗总说她这样是妇人之仁,但在她看来,这是女性独有的细腻内心和共情能力。
更何况,早餐做的也是真的很好吃。
“放心吧,我不会让姐姐感到困扰的。”连祈喝掉杯中的最后一口牛奶,眼睛低垂着,纤长的睫毛掩盖了他眼神里闪过的狡黠。
看来姐姐还是不明白,最高级的猎人往往总以猎物的方式出现。
姐姐这一次,看走眼了呢。
“聂律师,您现在有时间吗?”律所的一位HR苏西走到聂容嘉办公室的门口,轻轻敲了敲门。
“什么事?”聂容嘉自文件中抬起头,问道。
“实习生的事儿,简历已经都已经初筛过了,您如果方便现在可以来筛一下剩下的简历,我们就可以发笔试和面试邀请了。”苏西穿一身灰色的西装套裙,头发挽成一丝不苟的发髻,戴着一副无边框的眼镜,形象温柔、优雅又不失干练。
“麻烦你稍微等我一会儿,我写完这个法律意见就过去。”聂容嘉冲她笑了笑,苏西心领神会,带上办公室的门便走了出去。
十分钟后,人事办公室里,聂容嘉捏着一沓简历,手指用力掐的一迭白纸的边缘全都皱了起来。
她竭力按住声音里的不愉快,问道:“为什么这些简历,全部都是男生的?”
而且,每一份简历上面都贴了照片,标明了性别。
过去聂容嘉在律所强烈要求简历盲选,不允许在简历里加入照片和性别这种具有个人辨识度的内容,几次招聘下来没有遇到过任何问题。每一次选拔进来的实习生,都是脑子活泛办事利落的,质量相比起之前还要强上不少。
她一度以为,自己的努力有了成效,终于能轮到她来为女生的就业环境做出一点“改变”。
“嗯,因为之前的几批公共实习生,女生比例都太高了,所以这一次还是采用了传统招聘的方法…”
“女生比例太高?”聂容嘉的声音抬高了八度,“你的意思是,每次只招两个人的公共实习生里面只有一个女生,这叫比例太高?”
那你干脆直接标明只要男生算了!
“毕竟公共实习生涉及到留用的问题,”苏西的语气十分平静,“律所花了大量成本培养的人才,不能总是因为休产假或者不能应酬这样的事情牵绊到。”
聂容嘉已经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了。
她深深地呼吸了几口,强压住自己飙升的心跳,说道:“苏总监,您也是有两个孩子的女人,怎么…”
“正是因为我知道女人生育孩子需要花费多少时间和精力,以及在职场上会遇到多少麻烦,所以,为了律所的利益考虑,我不认为在现在这种鼓励生育的大环境下,招聘太多女生进来,是一个好主意。”
比起聂容嘉气的几乎要爆炸的姿态,苏西几乎能称得上是“有理有据”、“游刃有余”。
“我没有孩子,最近几年内也没有生育的计划,我的创收能力在律所里的排名是数一数二的,如果放在五年前,苏总监是不是也会因为我是女人,而把我的简历从一开始就丢进垃圾箱?”聂容嘉一字一句地问道。
苏西毫不客气地注视着她的眼睛,丝毫不惧地回应道:“聂律师的成功路径不可复制,不是所有的女人,都能有你这样的好运气。”
运气,运气,运气。无论你为了工作做出了多少努力、打赢了多少官司,你的成功也是盛铭泽馈赠给你的,而不是你自己赚来的。
聂容嘉气的几乎要落下泪来。
她以为自己早就已经习惯了别人的有色眼镜,什么潜规则上位,什么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只要她能做到她想要做的事情,这些她都不在乎。
但是当她被同为女性的同事这样坦然地指责的时候,她心中的委屈还是多到快要满溢出来。
她的工作成果不被看到,她为女生的职场环境作出的努力被轻易抹去,无论她做了什么,别人都会说,“如果没有盛铭泽…”。
“我不同意这种招聘方式,性别歧视,有失公平。”聂容嘉用指甲掐着自己的手心儿,竭力保持语气的克制。
“聂律师,招聘这件事是由人事部门全权负责的,您只是参与,没有决策权。”苏西脸上依然挂着平和优雅的笑容,为聂容嘉把办公室门打开,示意她可以离开了。
见她不说话,苏西又补充道:“不如聂律师面试的时候再过来?”
简直是在补刀。
她的姿态越平静,就反衬得聂容嘉越跳脚。
聂容嘉想起来前两年她无意间听到的,盛铭泽对她的评价。
“容嘉什么都好,有能力也有执行力,就是太理想主义了一点。”
她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