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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贺兰粼却微微弯腰,主动说,“来,我背你回去。”
    他的样子那样纯粹无害,仿佛之前他们的隔阂完全不存在。
    申姜心中酸痒,也不知是怎么一番滋味。
    两只手轻轻搭上贺兰粼的肩,他往上一提,就将她背了起来。
    她靠在他的背上,任他柔暖细滑的手托着她,微微摇晃,恍若在云端一般。
    一生之中,她还未尝试过不用双脚还能健步行走的感觉,熟悉的景色也变得不一样。
    当然最引人注目的还是背她的他,贺兰粼不喘,呼吸仍然匀净,不疾不徐……他就像那午夜里静谧的月亮,而她正立在月上。
    申姜防线松懈,加之周身疲惫,一时把心事放下了,揽他脖颈的手紧了紧。
    贺兰粼将她送到了寝房。
    他派人叫来了热水。这个时辰本来秀女们都在听训导,是没有热水可用的,但他一叫就能叫来。
    满盆热气腾腾的水,申姜虽然心动,却犹豫着不肯洗。
    明明两人该做的事都做过,但此刻却倏然难为情起来。
    贺兰粼却并无此顾虑,瞥了眼她衣带上的结,似乎错会了意思,“这也要我帮你?”
    申姜一凛,连说不是,将那些顾虑抛到了九霄云外。
    他一笑,按住她的肩膀,果然帮她来洗。沐着花瓣的热水浇在肩头,申姜左顾右盼,着实有点忐忑难宁。但贺兰粼洗得专注,眼神很淡,对她宛如对待一件精美的瓷器,若是她一再推诿,倒显得心思猥琐了。
    “谢谢。”
    申姜垂着眼帘说出。
    他道,“不用。”
    半晌,申姜才发现贺兰粼只用一只手沾水,另一只手裹着纱布,垂在身侧。
    她不禁多问了一句,“你受伤了?”
    这话方一出口,便觉得有些不大对劲儿。猛然想起,之前御林军来捉拿刺客,似乎就是在找一个手部有伤之人。
    贺兰粼此刻手掌裹了纱布,不应该是巧合吧……
    申姜仿佛意识到了什么,回过头去看贺兰粼,他脸上也多了一丝幽深之色。
    他忽然掐住她的下巴,劲力不大,却让她挣脱不了。那微微粗糙的纱布刮在她脸颊上,明明是轻怜密爱的动作,却让人头顶冰冷发麻。
    贺兰粼平静地说,“是受了点伤,虽用秘药愈合了伤口,却仍见不得风。你别告诉其他人,好么?”
    申姜下巴被他制住,动也动不了。从前只以为他纤瘦和润,然他这样轻飘飘的一个动作,就能将她牢牢囚困住。
    “好。”
    她想也没想,就鬼使神差地顺从。
    贺兰粼放开她,双手捧着她的脸颊,陷溺似地说,“谢谢。”
    申姜眼睛圆睁,好像失去了运转的能力。
    直觉告诉她,这事没那么简单。
    行刺,受伤,秘药,抓人,纱布,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巧合。
    她在心中苦苦思忖“谋反”两个字,却死活也不敢相信。
    她忽然有些庆幸,庆幸前些日子只是躲躲闪闪,没直接跟他撕破脸皮,否则,止不定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
    之后,这场澡洗得无比漫长。
    水汽蒸浸,却显得贺兰粼更加冰凉柔溺,摩挲在申姜身上,申姜直有种不知名的颤意。
    待她终于被允许从澡盆中出来,慢慢吞吞地穿好衣襟,贺兰粼却还没走,漫不经心地赏着窗前的一盆兰花。
    无旁人在时,他那副清而不折的样子,淡漠极了,那骨节分明的手碰在兰叶上,好像下一次就要齐齐掐断……
    申姜偷看了半晌,安慰自己,是因为纱布的事导致她对他有偏见,所以才怎么看他都不顺眼。
    可他有时那幽冷的眼神,看人明明就像是在看尸体。
    她忘了,他虽生得清俊可人,到底不是真的弱不禁风。他到底是习武之人,到底有……
    造反的嫌疑。
    一股可怕的清醒包裹着申姜。
    她只是个良民、平民,任凭□□再是苛虐,也从未敢想过造反。
    如今造反之人竟在她眼前。
    从前她只想着如何利用贺兰粼,如今却滋生了恐惧,怎么还敢谈利用。
    她隐隐觉得,当初自己不顾一切地勾上他,似乎惹上麻烦了。
    请神容易送神难。
    贺兰粼察觉她,唤她过来,朝她温雅明亮地一笑。
    他叫她坐下,道,“你前些日子说要跟我走,我当时没想清楚,说错了话害你伤心,被你冷了几日,自是对我的惩罚,我向你道歉了。不过今日我想清楚了,你愿与我做一对眷侣,咱们便做一对眷侣,管它什么世俗烦事。五日以后,最迟十日,我必用些手段把你的姓名从秀女名册中勾毁,助你离开长华宫,你可还欢喜么?”
    申姜愣愣坐在原地,头脑有些发热。
    这要是在几日前他跟她说起这般话,她必定欢喜得手舞足蹈。而此刻,乌云压在心头,叫她堪堪难以说出话来。
    贺兰粼见她不答言,迟疑道,“可有不妥之处?”
    彼时,他修长的手指正有一搭无一搭地敲在她的脖颈上,一如触摸刚才那些易折的兰花叶一般。
    申姜暗暗寒噤,本能的保护欲使她不想与他对着干。
    她逼紧嗓子,勉强地一笑,“嗯,好。”
    贺兰粼忻然,爱慰似地亲亲她的额头。
    申姜情绪翻涌,再难入戏。
    ……
    两个小太监逃跑后,向华内侍禀告说他们两人明明就快要成功了,将刘申姜那女子推入井中只是片刻的事,不料忽然出现的贺兰粼却把人给救了。
    华莲舟眯起眼睛。
    “贺兰粼?”
    小太监答,“就是他。”
    华莲舟捏起下巴,不对,那贺兰粼和刘申姜能有什么交情,莫不是路不病特意知会贺兰粼去救那刘申姜?
    “他可看见你们俩了?”
    两个小太监对望一眼,瑟瑟发抖,“……我俩跑得很快,应该、应该没看见吧?”
    华莲舟大怒,给那两个太监一人一个耳光。
    “应该?什么叫应该?全是废物!”
    他这么一动怒,差点撕裂断指处的伤口,咝咝啦啦的疼痛使他心头更痛恨。
    杀不了刘申姜和路不病,难道他就白白断指了吗?
    华莲舟静下来,阴冷冷地将那两个小太监叫到跟前,“从今日起,你们不必再推刘申姜入井了,只管给咱家盯着贺兰粼,无论他去哪,都要死死地跟着,然后向咱家禀告,懂吗?”
    他隐隐感觉什么地方有点不对劲儿,但又说不上来。他就不信,叫人日日夜夜地监视贺兰粼,还能不找出马脚?迟早有被他捉到把柄的那一天。
    至于刘申姜,他亲自来收拾。
    办法说难不难,只要把她举荐给惠帝就好了。
    他就不信,入了惠帝那虎豹园子,这女子还能活着出来。
    第12章 擦足
    一连数日过去,叶君撷迟迟没能抓到行刺惠帝的逆贼。
    那几个刺客似会隐身一般,遁入建林城中,再也寻不见踪影了。
    因为此事,惠帝破口责骂了叶武之,更在文武百官面前以护驾不利为名,当众对叶武之施以杖刑。
    叶氏四世三公,代代对朝廷忠心耿耿,却一朝名声扫地。
    因为宦官华莲舟的挑拨,惠帝扬言抓不到凶手就将叶武之下大狱。
    纵然惠帝昏庸暴戾,叶氏满门也不能对其抱有丝毫的怨言。叶氏之所以能成为名门望族,全是依托于皇权之故,若是皇权没了,他们的家族也会跟着土崩瓦解。
    叶武之被杖责,当众受辱,急火攻心,本就花白的头发已不胜簪。
    叶君撷见阿耶如此心力交瘁,百般不是滋味,他不信那些刺客会凭空消失,便关上了门,自己坐在书斋里冥想,细细琢磨每一丝蛛丝马迹。
    几个时辰下来,仍无任何头绪。
    因为他闭上眼睛,一个少女的倩影就不停地浮现在眼前,洁白的衣裙,微涩的面容,栩栩如生,仿佛就在他身边一样,叫他无法集中精神。
    叶君撷睁开眼睛,额角不知何时已经冒了一层虚汗。
    可笑么,那少女他又不认识,只是长华宫中一个普通的秀女,与他只有一面之缘——甚至连一面之缘都算不上。他只是从她身边擦肩而过,闻到她身上的一点幽香罢了,他竟就如此卑琐地回味着人家,还是在门庭有难、阿耶蒙羞的关键时刻。
    当真是不孝不义。
    叶君撷擦擦汗,深吸一口气。
    “韩松。”
    门外一武将应声而入。
    “郎君有何吩咐?”
    叶君撷起身,沉吟片刻。
    即便已竭力忍住,关于长华宫的一切还是久久地在他心间盘旋。
    他皱皱眉,最终还是道,“长华宫的那几个云鹰卫看着有点面生,把他们的名册调来,我要查验。”
    韩松领命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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