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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贺兰粼平淡说,“秀女品阶再小,却也身在陛下的后宫。普天之下,任何臣子都不可觊觎。叶公子再是喜爱摘花弄叶,也请稍忍一忍。”
    叶君撷只感奇耻大辱,他言下之意,似意指自己好色成性,轻薄无行,祸乱陛下的后宫。铮铮清白的名声,怎容毁坏?
    只见寒光嗖嗖,叶君撷已经抽出了长剑。
    “这后湖偏僻少人,本将军杀你一个小小侍卫,不在话下。”
    贺兰粼冷色地瞥了长剑一眼,并不抵抗。
    “叶将军神武过人,在下自知不敌,甘愿奉死。”
    叶君撷哼了一声。虽说杀个云鹰卫不算什么,但申姜总还在他手中,不能真叫这人血溅当场。
    贺兰粼亦晓得此节,无恃无恐。
    话到此处,两人已谈死,没有什么再谈下去的必要。
    叶君撷花了好大的力气才将申姜找回,急于与她厮守一番,却生生被陛下这块大石压住,动不了走不脱,难有翻身之力。
    而推这块大石之人,正是云鹰卫。
    一时间,叶君撷憎恨得无以复加。
    “你若敢动她,我会叫你付出代价的。”
    他怨毒地道了句,从贺兰粼身边擦过。
    贺兰粼垂立不语,露出一个森然的笑容。
    昨日,他就站在这薄薄的一层柳影后面,听那两人浓情爱意,只觉得世间最惨酷无伦的刑罚加身,一刀一刀的,将心都剜出去了。
    今日叶君撷的所有郁怒,比之昨日他内心所受的煎熬苦楚,尚不及十中之一。
    带她走,想都不要想。
    ……
    黑洞洞的深渊里,申姜每一寸重心皆失,一直一直地往下坠。
    她尝试着挣扎,可四肢瘫软,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万劫不复。
    她睁开眼睛。
    随着眼皮缓缓扩大,朦胧的视线逐渐清晰起来。
    四周很暗很暗,但从床帐那古旧的花纹可以依稀辨出,她这是在自己的寝房中。
    脑袋已不复重甸甸的了,浑身却还是虚软得厉害。
    申姜重新闭上眼睛,默默积蓄了片刻的力量,才能坐起来。
    她呃地试图发声,才发现嗓子也哑得厉害。
    唰地一下,床帐被人打开了。
    烛光映来,竟是李温直。
    李温直甚喜切,“申姜,你怎么睡了这么久?都一天一夜了。”
    申姜茫然瞪着李温直,三魂七魄仿佛还没有回来。
    她一片空白,只记得那日贺兰粼送她回来,她感觉乏得很,就躺下休息了,这一睡便是很久很久。至于其中细节,却全然记不得了。
    “我……我怎么了?”
    李温直小声嗔怪道,“不是我说你,申姜,你也太任性了吧?这儿可是鹿台皇宫,你当成自家草庐了,一点规矩也不顾,说睡就睡得酣畅?我也晓得你近日心力交瘁,可咱们不是正谋划逃命的事嘛。等咱们逃出去,你想怎么休息都行。”
    申姜怔怔凝睇,“我睡了一天一夜?”
    她想起了什么,忽然有些急,立时便要趿鞋下地,“君撷呢?他找过我吗?”
    李温直疑惑,“你是说叶将军吗?他没来,嬷嬷倒大怒地来了好几次,说你如此懒怠,不守宫规。”
    申姜更是愕然。
    叶君撷要救她出去,可她这般糊里糊涂地睡了这么久,莫不是已把出宫的机会错过了?
    她忧心如捣,“温直,你说贺兰来过,他脸色怎样?不知道叶君撷的事情吧?”
    李温直自不知叶君撷已经私下见过她的事,道,“你和叶将军到底怎么了,为何老是念着他?”
    申姜长吸了一口气,冷汗已把衣襟浸透。
    李温直见她面容发白,伸开双臂将她抱住,温声道,“申姜,你是不是还在担心那昏君?放心,贺兰大人已找了跟你形貌相似的秀女,替你挡过去了。”
    申姜问,“什么形貌相似的秀女?”
    李温直皱眉,“怎么你睡了一觉,都睡傻了?”
    申姜叫李温直一五一十地说,这才知道在自己沉睡的这一天一夜里,惠帝已点了她侍寝,是贺兰粼找了人顶替,才逃过一劫。
    李温直慨然道,“贺兰大人也真有几分神通,找来的那女人和你长得丝毫不差,嬷嬷们都被瞒过去了。他叫我来照顾你,说等你醒了也先不要离开这房间,免得被惠帝发现。”
    申姜只觉得自己的记忆被一把剪子横刀剪掉了一截,怎么也对不上。
    李温直柔声说,“申姜,从前是我看错了,这贺兰大人,对你好像真的有几分真心。我们从前那般利用他,固然是情势所逼,但若之后你和他真结为一对眷侣,我看也是不错的……”
    申姜心中烦扰,挥了挥手,不愿听李温直继续说这些话。
    她自己如同走在五里雾中,处处皆是疑窦。
    她如何会昏昏沉沉地睡了这么许久?又怎么忽然被惠帝选中侍寝了?李温直说贺兰粼找了一模一样的人顶替她,又是怎么办到的?
    叶君撷呢?他又在哪?
    他说还惦记着小时候的情谊,愿意救她,如今还救不救?
    便在此时,忽听得外面一阵喧乱之声。
    有人哭泣地大喊,“不好啦,不好啦,陛下遇刺了!”
    又有兵刃乒乒乓乓之声,“刺客是那个侍寝的秀女,抓刺客!”
    “关宫门!凡遇见逆贼刘申姜者,格杀勿论!”
    ……
    刘申姜三字清清楚楚地传进耳中。
    申姜和李温直对望,脸色俱是惨白。
    李温直颤颤说,“申姜,他们……他们怎么要捉你?”
    申姜更是迷茫,她才甫地醒来,连屋门都没走出,怎么就成逆贼了?
    李温直咬牙道,“我出去看看。”
    申姜欲拉住她叫她别轻易去,却晚了一步,李温直已大步奔了出去。
    申姜一急,从榻上摔了下去,摔得骨头有些疼,浑身的肌肉却仍跟融化似的,无半分力量。
    她扶着墙壁,跌跌撞撞地挨到门边。
    罢了,是非黑白,她总要瞧个清楚。就算是死,也得做个明白鬼。
    费劲儿地伸出手指,刚欲推开门,门却自己开了。
    外面的夜色浓得像墨,燎燎的火光,像夜色中尖利的爪子。
    凉凉的夜风吹在申姜身上,一个黯淡的身影堪堪站在门口,将她的全部去路堵住。
    贺兰粼穿了身黑甲胄,手握着一柄泛着寒气的钢刀,刀上滴滴答答地还滴着猩红的血液。
    他缓缓朝她走过来,“不是叫你别出去好好在这等着吗?怎么不听话?”
    第20章 离宫
    申姜骤然见他,双腿一打软,差点再次摔倒。
    贺兰粼单手扣住了她的腰,两人接触的一瞬间,寒意和血腥味顺着冷硬的铠甲传过来,引得申姜颅顶激灵灵地发凉。
    申姜有意避开,问,“宫中怎么了?他们为什么要对我喊打喊杀?”
    贺兰粼沉然说,“是发生了一些误会,所以才叫你别轻易出去。”
    申姜追问,“什么误会?”
    贺兰粼不答,幽幽从箱柜中一翻,将一套衣衫搁在申姜面前。
    他道,“穿上。”
    那是一套崭新的卫兵装束,比申姜的身形要宽大一些,看起来像是事先准备好的。
    申姜瞥了瞥,并不径动。
    她对贺兰粼的怀疑已经达到了顶峰。
    她双手背后,戒备地问,“为什么要我穿这个?”
    见她这般神情,贺兰粼默冷片刻,敛去了眼底大部分的戾气。
    他过来抚摸她的颊侧,轻哄道,“不是说好了十日之内要带你脱身么,今日是第十日,你忘了?”
    十日?申姜恍然快把这茬儿忘了。
    可她已和叶君撷相认,再不必和贺兰粼掺和在一起了。
    申姜犹豫片刻,委婉地探问,“那也带李温直走吗?”
    他干脆无情地拒绝,“不行。”
    申姜攥了攥拳,指甲嵌入手掌中。若他真心要救她走,为何不能带着李温直?
    一种情况是他本身不喜欢累赘,觉得没有义务救别人;另一种情况是他根本就另怀目的。
    两种情况都有可能,但凭此时此刻的直觉,申姜更觉着是后一种。
    她仿佛预感到了什么。
    申姜心念急转,刻意佯作任性的样子,“温直是我唯一的朋友,你不带着她,我可也不走。”
    这一句无非是拖延时间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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