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不病从董家得了灵药, 又有名医为其医治,不到半月,已能拄着拐杖自己尝试走动, 不再是完全瘫在轮椅上动弹不得的废人了。
他身子骨本来是顶顶好的,近来心态又佳,日日夜夜盼着早点治好腿好与李温直长相厮守, 这痊愈的速度便分外快些。
既得了董家的灵药,作为回报,路不病得和董昭昭成婚。
董昭昭对这桩婚事甚为冷淡,怨恨路不病抛弃爵位, 连见他一面都不愿。然为了防止董家以后指摘, 贺兰粼还是为他们下旨赐了婚。
董昭昭死不愿意嫁平民,竟做出了连夜逃婚的举动来。董无邪大怒, 苦于身在禁足之中,并没办法前去逮抓董昭昭。
贺兰粼听闻此事, 冷笑连连,也不派人去捉,不了了之。
妹妹逃婚, 董无邪之前的一番算计尽数付诸东流, 不禁令他又恼又丧。
府中的谋士劝道, “大人被那路不病反将一军, 吃了大亏, 都是因为您在陛下-身边没人的缘故。若有个女人时常在陛下枕边为您吹风,陛下自然会向着您。”
董无邪疑道, “此话怎讲?”
“您想, 如今陛下-身边只有刘申姜一个女人, 那女人素来和李温直交好, 李温直又和路不病不清不楚的,所以刘申姜自然向着路不病,劝陛下偏心路不病而疏远您呐。”
董无邪细一加思忖确实如此,刘申姜向来与他不睦,若非是她在陛下耳边吹了枕边风,陛下焉能这般轻轻易易就恩准路不病辞官还乡?
他阴着脸,心下对申姜的恨忌又深了一层。
“话虽如此,可陛下中了那个女人的魔,登基以来后宫干干净净,一个妾妃都不肯纳。想在刘申姜的眼皮子底下塞人,又谈何容易?”
谋士道,“刘氏是陛下的糟糠之妻,陛下把她留在身边,只是出于一时怜悯。若是她突发恶疾或者身遭意外死了,陛下顶多伤心两日,再追加个封号罢了。她一死,您再往陛下-身边塞人,陛下正值血气方刚的年纪,想必不会拒绝的。”
董无邪肃然止住,叫谋士不必再说下去,他要仔细想想。
他不喜申姜是真的,但若冒然对她下手,他还不太敢。
此事就算要做,也不能由他亲自来做,得找个替死鬼才好。
当下董无邪一面命手下去寻找逃婚的妹妹,一面在府中暗自筹谋,静静等待解除禁足的那一天。
·
几日后皇城中惨雾重浸,下了很重的霜,三尺之内都看不清人。
这样的天气不适宜出门,申姜只得窝在寝殿中,瞧一些古画打发时间。
贺兰粼仍在派人四处寻找申姜的阿翁,只盼着能早日将他找到,好名正言顺地与申姜完婚,然却事与愿违。
午后,贺兰粼告诉申姜说他要往外地走一遭,办些朝政上的事。
申姜听不懂朝政大事,只简洁地问他要去几日。
贺兰粼沉吟,“不好说,少则几日,多则数十日。”
申姜淡淡哦了一声。
贺兰粼笑道,“若是你思念我,我就早些回来。”
申姜不屑,“谁思念你了。”
他浅叹一声,不舍,“你虽不思念我,我却思念你。这一走,又有许多日见不到你了。”思及此处,难免心情郁然,怏怏难乐。
申姜不接他这话茬儿。贺兰粼自讨没趣,这般情话也就不再说了。
他复又矮身下来,轻轻揉着申姜的肚子,“待我回来我们便成婚吧,到时候我们的孩儿,也该长大些了。”
申姜被他摸得激灵灵发麻,噌地一下闪身开去。
“哪里有孩儿?”
她坚持认为之前身子发懒只是冬困的缘故,太医既说她没有孕,那便是真没有孕。
贺兰粼眉心喟然深锁,“阿姜,你不要不承认啊,你一定是有了咱们的孩儿了,我夜里能感受到。”
申姜嗤之以鼻,他一个男人能感受到什么?肯定又是信口胡诌了。
“这么坚信吗?”
“坚信。”
申姜反驳道,“那好,我这次若是没怀上,咱们就分道扬镳,以后陛下让我出宫去,不能强行封为我后,咱们各过各的日子。”
贺兰粼很无奈,“怎么动不动又提这件事?”
“你不敢赌吗?”
他笃定地说,“那你输定了。”
申姜见他如此自信,也生了几分疑。
不应该。她肯定不是怀上了。
贺兰粼继续谈起那个赌约,“但若是如我所言你真的有了咱们的孩儿,那我从外面回来就直接与你成婚,不等你阿翁答应了。”
他眼底藏情,淡而温和,沉沉望着她,将她笼罩其中。
申姜觉得自己亏了,“那怎么可以……”
贺兰粼衅然说,“你不敢赌?你刚才不是还很自信地说没怀上吗?”
申姜被他这么一激,顿觉语塞,索性答应下来。
“左右你别做美梦了,我是不可能有孩子的,你要赌肯定是输的。你之后得信守承诺,让我离开。”
他点了下头,“可若你输了,也得遵守承诺。”
申姜囫囵吞枣地答应。
两人玩笑了半晌,临别前的最后一日,便在闲谈中度过。
申姜没觉得与贺兰粼分别是多大的事,他走了,她还正好落得清净呢。
然贺兰粼一走,她的肚子就开始不争气地不适起来。那种奇怪的感觉越来越剧烈,她有感觉,这绝对不是寻常的小灾小痛,可能真如贺兰粼所说……她有了。
申姜大为沮丧,不敢叫太医,怕这消息泄露出去。然又着实忐忑难安,便叫婢女偷偷为她准备了马车,出宫去寻医。
这要在从前贺兰粼必不会叫她单独出宫,然自从她松口愿意嫁他之后,他不再像防贼一般防着她了,许多事情也能考虑到她的感受。
申姜悄悄来到建林城一家甚是有名的医馆中,叫大夫单独问诊。
果不其然,大夫道,“恭喜夫人,已有了喜脉了。”
申姜浑身一颤,诸般忧愁顿时齐齐浮上心头。
天塌了。
她怔了怔,出了医馆,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逛了半晌,漫无目的,心头一片空空。
有了贺兰粼的孩子……要生下来么?
她到现在还闹不清自己对贺兰粼的感情,若是生下这个孩子,实属糊里糊涂。
她犹豫难决,又转回了医馆,求大夫帮忙开一副落胎药,就当这孩子从未来过。
大夫大震,见她生得年轻貌美,看起来像哪一家的贵妇,不敢轻易开药,只劝道,“夫人身子康健,脉象平稳,生下这个孩子肯定没问题的,何故要打去呢?”
大夫刨根问底,怕自己随意开了落胎药,人家的相公找过来砸了他的医馆。
申姜泪汪汪地说,“没有原因,就是不想要。”
“可是与您家夫君闹了变扭?……小的奉劝夫人一句,夫妻没有隔夜的恨,您和您家相公有什么隔阂说不开呢?”
申姜委屈难言,知道大夫是不肯轻易给她开药了,便也不再多说什么,默默地离去了。
她又动了一走了之的念头,想到以后就要被贺兰粼拴住一辈子,蓦然有点恐惧的感觉。
可是……
她拂拂自己的小腹,哀愁叹气,浑不知如何是好。
想必贺兰粼回来知道她真的有了,会很高兴。
罢了罢了。
得过且过吧。
她欲回宫去,对贴身的婢女说,“走吧,咱们回去吧。”
这一声呼唤却落了空,婢女早已不知何踪。
申姜微讶,在周围寻了两圈,也不见婢女。
蓦地,她感觉后脑一痛,似有什么人敲了一下她的后颈,随即浑身发麻,软软地昏了过去。
……
申姜的小婢女独身一人慌慌张张地赶回皇宫,说申姜不见了,向江无舟求救。
江无舟闻此大惊失色,还以为申姜又跑路了,立时纠集人手前去搜捕。
小婢女急得喘不过来气,“夫人去医馆买药,说让奴婢在外面等着。之后来了一群乞丐闹闹哄哄的,把奴婢挤到一边去了。之后奴婢再去医馆找夫人,夫人就不见了!”
江无舟暗道这还了得,连忙命人将这消息八百里加急地送去给贺兰粼,又联络董无邪和卫无伤等人搜寻申姜,董无邪负责搜寻建林城外围,卫无伤则负责在建林城内找人。
事发时,董无邪刚刚解除禁足,正领着自己的手下四处寻找逃婚的董昭昭。
闻申姜不见了,真是烦躁不堪,但这差事既落到了自己头上,也推诿不得。
他的眼线悄悄告诉他,“刘氏仿佛不是自己跑的,有兄弟看见一辆破旧马车将她给掳走了。要不咱们干脆不找刘氏了,叫她自生自灭,若是她死在了外面,不是正符合大人您的心愿?”
董无邪深深地瞥了那人一眼,还是说,“不行,得找找她。”
一行人在建林城外搜寻,不一会儿就发现林子深处有若隐若无的火光。
董无邪觉得可疑,又从自己的心腹中抽调了一些人手过来。
彼时路不病正在自己的侯府中收拾东西,他既决意不再当侯爷,侯府自然不能再住下去。闻申姜失踪了,也顾不上收拾行囊了,拄着一条拐杖就要去襄助董无邪一臂之力。
小厮伸臂拦在他面前,劝道,“侯爷!您的腿还没完全好呢!您可万万不能出门!”
路不病知他家主子最看重申姜,五内如焚,一把将碍事的小厮推了个大跟头。
“滚开!爷的腿好着呢!”
小厮哎呦地躺在地上痛叫,路不病拄着拐杖行动如风,匆匆就出了建林城。他一心以为申姜又跑了,这会儿肯定已经出了城,便没在城中搜索,直奔城外。
董无邪也自领人在城外,蓦然与路不病狭路相逢,轻嘲道,“哪来的布衣贱民?我等正在办案,赶紧滚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