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照相技术不高,而且色彩也是黑白的,许俊生比照片上还要更帅气,但此刻在场的四个姑娘都特别生气。
许俊生长得再帅,和她们有什么关系啊,人家都把对象领回家了。
梅大姐当然也挺生气,怕砸了自己的招牌,十分不满的看了田香兰一眼,迅速带着两个姑娘告辞了。
许俊生还要故意说,“梅阿姨,您这就走了,不留下来吃饭了?”
请神容易送神难,白冰和汪敏都是工商局的职工,就没那么好打发了,饶是田香兰自诩是个场面人,此刻也有些尴尬。
她赶紧让王妈准备了两兜礼物,笑着说,“小敏,白冰,以后科里的工作还需要你们年轻人多多支持,等明天回到局里咱们再详谈。”
汪敏是她的手下,平时性格也平和,给足了田香兰面子,“好,处长,我回去也好好琢磨琢磨,那我先走了。”
白冰是秘书科的人,就不会那么配合了,她全程冷着脸,一言不发的和汪敏一起走了。
许俊生剥好一个橘子递给林雨珍,说,“妈,您现在都这么敬业了,都下班了还谈工作?”
田香兰现在不想搭理自己的混账儿子,气呼呼的去了书房。
林雨珍抿嘴笑,问,“你还想不想去看电影?”
许俊生忽的一下站起来,说,“想啊。”
两人带了一饭盒水果,高高兴兴的去附近的电影院了。
田香兰跟丈夫抱怨了一通,这会儿已经想好了对策,准备过来好好教训一下不听话的儿子和看不顺眼的未来儿媳妇。
但万万没想到,她再次回到客厅,哪里还有人影?
再过了一个星期,林雨珍刚下班,许俊生就领着媒人喜滋滋的上门了。
他弄得阵仗特别大,一起来的还有几个朋友,每个人手里都拎着大包小包。
按照老北京的规矩,订婚男方上门送的礼物挺多,有八样点心,有布料,有烟酒,还得有金银首饰。
现在一般都简化了,送四包点心,再送点烟酒就算成了。
像许家这样的,还真不多见。
不用猜,这并不是田香兰两口子的意思,田香兰看不上儿子找的对象,她也不想操办这些事儿,只给了一百块钱,许俊生嫌少,又跟他爸要了一百。
许俊生拿着双份的钱,买了稻香村的各样点心,买了全聚德的鸭子,买了西凤酒,还去商场买了红色的呢子布料,买完这些钱还没花完,还剩下五十块,他自己刚发了工资,凑成了一百块,准备私下里给林雨珍。
这媒人冯大姐是随便找的,跟两家都不熟,但一路上听许俊生讲了不少事儿,笑着跟林二爷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们家雨珍和俊生真是天设地造的一对,本来都是四九城的人,却在祖国的边疆,大兴安岭遇上了,这不就是缘分吗?”
因为来的人太多,屋子里坐不下,都没进屋,就在外头说话。
林二爷哈哈一笑,声调比平常高了好几度,巴不得整个院子的人都听见,“可不是,来孩子有缘分!”
不管咋说,也不能总让客人站着,院里邻居帮忙,把桌子给抬到院子里了,又凑齐了几把椅子。
黄翠芬赶紧的给端茶倒水,招呼客人坐下。
媒人冯大姐又说了一大箩筐好听的话之后,拿出几个备选的黄道吉日,一起商议大婚的日子。
按照许俊生的意思,恨不得立马就结婚,果断选了十月份。
现在都九月中旬了,只有半个多月的时间。
林二爷对亲闺女没有多少不舍,但这会儿倒想起来摆丈人的谱了,许俊生想要十月,他看都不看直接绕过去了,在十二月份和来年三月份之间犹豫。
黄翠芬在旁边出主意,“二爷,十二月也天冷了,三月份倒春寒也不舒服,倒是小许选的十月正经不错,不冷不热的,多好。”
她可不想让继女在家多待一天,而且还有雨珠的事儿,她准备在继女出嫁之前提出来。
让林雨珍早早嫁过去,她也能早一天提要求不是。
林二爷也觉得有道理,“那成,就下个月吧。”
媒人正要说话,林雨珍抢先说,“十月不成,太赶了。”
实情并不是因为太赶,她也没什么好准备的,但选择的吉日是十月三日,上辈子,许俊生的
姥姥恰好是十一国庆节没的。
这个日子太特殊,所以她记得很清楚。
总不能还没办完丧事,就办喜事吧,那样也忒不合适了,一般人的做法都是要把喜事推后。
许俊生盯着她说,“雨珍,不算赶,不就是置办彩礼和收拾房子吗,我不用半个月就能准备好!”
冯大姐也做了不少媒,倒是从没见过这么着急的新郎官,忍不住笑了笑。
林雨珍说,“那也太快了,我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呢,十二月份也挺好的,冷点不怕,俊生,咱们在大兴安岭,冬天都零下二三十度,不也一样熬过来了?”
林二爷又觉得亲闺女说的有道理,刚订了婚,就那么着急的嫁过去,也不太好,“十二月挺好。
媒人也说,“阳历十二月,的确也还不算太冷。”
许俊生没办法,也只能同意了,但他又提出了另一个建议,“雨珍,咱们婚礼十二月份办,不能拖到那时候再领证吧,不如下个月咱们就把结婚证给领了?”
现在一般人家办婚事,的确都是先去民政局登记,然后再办婚礼的。
林雨珍答应了,“行吧。”
媒人和许俊生走后,看到桌子上堆成小山的礼品,林二爷和黄翠芬都高兴的不得了。
连大喜的日子都定好了,这门婚事是板上钉钉,没跑了。
林二爷提溜着鸟笼子,带了半包点心,迫不及待的跟他那帮朋友显摆去了。
林雨珍挑了几样东西放到网兜里。
她拿起一样继母黄翠芬的心就揪一下,直到两个网兜里都快装不下了,她才停手。
眼看着继女拿了那么多东西,黄翠芬心疼的像是剜了自己的一块肉。
譬如那烤鸭就两只,她还想捎给娘家哥嫂尝尝呢,林雨珍拿走了一只,只剩下一只,那她就不能往娘家送了。
黄翠芬问,“雨珍,你这是准备去哪儿啊?”
林雨珍拎着东西头也不回的往外走,“去我舅家!”
这些东西本来就是许俊生送来的,而且林二爷也不在家,黄翠芬不敢拦着。
秦家胡同不远,就在天桥边上,也就将将一站地,没一会儿,林雨珍就走到了,刚拐到对面,从里面走出来一个男青年。
他个子高高的,脸晒得有些黑,五官和她的大舅很像。
张历城笑了笑,“雨珍?”
林雨珍上前几步,“表哥,你也回来了?”
张历城七年前也下乡了,比林雨珍还早走半年,他去的是祖国的大西南—昆明农场。
他回答,“我刚回来没几天,你呢?”
林雨珍说,“我回来都一个多月了,大舅在家吗?”
“在。”
张大舅就在附近的四十七中教书,他有个同事就住柳枝胡同,他早跟同事打听过了,说是他外甥女已经从东北回来了。
他在他亲妹子临终前承诺过,一定会替她好好照顾雨珍,前些年他想要把雨珍接过来养着,但林二爷不同意,幸亏两家离得近,他还能时不时过去看看,给孩子送点吃的用的。
但自从那回林二爷把他破口大骂,他再也没去看过外甥女。
后来,林雨珍就去了大兴安岭。
他这个做舅舅的也想给寄点钱物,但他自己都吃不饱肚子,实在是无能为力。
幸好现在他又恢复了工作,现在雨珍回来了,他一直想着去看看,但每回走到胡同口,他犹豫了。
张大舅正坐在破椅子上批改作业,看到外甥女来了,激动地声音都变了,“雨珍来了,渴不渴,饿不饿?”
拉开旁边的椅子让林雨珍坐下,盯着她看了好几眼。
这孩子真是长大了,是真正的大姑娘了,和她那过世的大妹越来越像了。
林雨珍笑了笑,“大舅,这才几点啊,我不饿,临来喝了水,也不渴。”
第14章 返城
张大舅这么多年没见外甥女了,有很多话想说,他先问了最关心的问题,“大兴安岭的农场,条件是不是特别艰苦?”
林雨珍说,“也还可以,也就去的第一年特别难,没水没电,房子也都是临时搭建的,不过第二天开春就好了,舅,您不知道,大兴安岭的树林子里,好吃的多着呢,那野鸡抹上盐烤了吃,甭提多香了,还有山上的蘑菇,一采就是一大筐,晒干了冬天炖着吃,不加肉都特别鲜。”
张大舅质疑的问,“真的没有遭罪?”
林雨珍摇摇头,“没有,就是那地方太冷,一下雪都出不了门,但从来没饿着肚子,最差也有玉米饼子,每天都能吃饱。”
这一点她说的没错,在大兴安岭农场的确没挨过饿,但可不是没遭过罪,她去的匆忙,连个厚棉衣都没准备,农场倒是帮着采购棉衣,但一套厚的要十五块,林雨珍没钱,借了八块钱买了一套薄棉衣,结果手脚很快都冻坏了,就连脸都冻伤了。
同在一个组的许俊生实在看不下去,偷偷给了组长十五块钱,骗她说是预支的工资,让她去买了一套厚棉衣换上了。
那时候她又瘦又小,许俊生也是个没长开的毛小子。
又过了两三年,许俊生才公开追求她的。
张大舅听了略感欣慰,前几年那么乱,好歹能吃饱肚子,也算是不错了。
林雨珍又问,”大舅,我二姨,有消息吗?“
张大舅点点头,“五月份还来了信,但估计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林雨珍的二姨原来在街道办的一家小纸箱厂工作,她二姨夫是她大舅的同学,也是个中学教师。
张大舅只是偷偷发了几句牢骚被人听见举报了,所以只是丢了工作,但她二姨夫秉性耿直,却是公开开口大骂,还敢跟去抄他家的人打起来,全家都被下放到甘肃农场了。
甘肃那地方,比不上昆明,也比不上东北,气候不好,常年有风沙不说,良田特别少,农场每年除了上交的粮食,剩下的粗粮都不够吃的。
林雨珍的二姨从小是特别自立的性子,但凡还有一点法子,都不可能求别人,这次却在信上跟她大哥说,希望能寄过去点吃的。
北京到甘肃路途遥远,馒头饼子这些根本不成,张大舅第二天把自己一个月的口粮都领回来,用铁锅把面粉炒熟了,装到干净的塑料桶里,给妹妹邮了一个挺大的包裹。
他叹了口气,又问,“雨珍,你找到工作了吗?”
林雨珍点点头,“找到了,在区环卫当临时工。”
此时去打酱油的张历城回来了,听到这话问,“雨珍,你这工作是托人找的,还是知青办帮着安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