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郎你怎么了?应阿娘一声儿啊!”孙氏也跟着出来了,声音着急道,“快!老头子你和大郎二郎赶紧过去瞧瞧。”
要是儿子没穿裤子她进去不合适。
阿勇和阿实抢着往前。
“我去我去!”
“我是兄长,我去看看三叔。”
俩人还没抢出个结果,季弘远软着腿出来了,声音飘乎乎的,“阿娘……我没事……”
孙氏瞧见季弘远出来,赶紧上前打量,见他胳膊腿儿都全,恨得一巴掌拍他背上,“没事你瞎叫唤啥?再给我和你阿爷吓出病来。”
阿勇说可不,“梅娘都吓哭了,我阿娘现在还在哄呢,说怕是吓掉了魂儿,明天要给叫叫。”
季父沉声问,“你到底怎么了?”
“对啊对啊,三叔你怎么了?”阿实好奇附和道。
季大郎和季二郎也好奇看着他。
季弘远努力站直,用上吃奶的劲儿摆出云淡风轻模样,“也没啥,就是有只毒蜂差点叮我家伙事儿上,被我一嗓子给吓走了。娘咧,我现在还后怕呢,这要是我没叫出声,不得绝后啊?”
孙氏和季父:“……”
三个小的被逗得噗嗤噗嗤直笑。
季大郎和季二郎本来还有点被吓醒的不高兴,也被自家弟弟逗笑了。
行吧,男人都懂,是该害怕。
“用不用我扛你回去?”季二郎瞅了眼自家弟弟的小体格打趣道。
他是真不知道,季家满门壮汉,怎么出了这么个弱鸡仔。
季弘远一脸我谢谢你的表情,“那倒不用,二兄你就帮我看着点茅房里,我怕还有毒蜂,我还没开始尿呢。”
众人:“……”
孙氏哭笑不得白了他一眼,也不管这兄弟几个了,和季父扭身回了房。
三个小郎早跑回去跟阿娘说毒蜂的故事了,季大郎和季二郎对视一眼,谁也没走,还真捏着鼻子陪季弘远去茅房。
外头人不知道,他们当兄长的还不知道自家三郎多要面子?
往常就爱吹牛打屁,把面子看得比天重,刚刚就着油灯都能看见他脸色发白,肯定是吓着了。
就一只毒蜂也能吓成这样,二人对视的意思都很明显:就他这点胆子,得亏娶个城里的媳妇,不然在乡下,夜里多黑灯瞎火,日子可怎么过哦。
二人还不知道,要没有那点酒劲,说不准季弘远能吓晕过去。
等他被两位兄长半扶半提溜着回到自己屋,看见披着衣裳在屋里焦急转圈的陆含玉,他才感觉自己活过来了。
“娘子……”季弘远哭唧唧叫道。
陆含玉神色‘焦急’迎上来扶他,“发生什么事儿了?青衫回去给我送账册我没让她回来,我这样也不好出去,急死我了。”
季弘远对别人不好意思,可对跟他同床共枕的娘子没啥包袱,他一屁股坐在桌前,把陆含玉早前倒好的酒一口干掉。
而后才恍惚看着她,“娘子,你相信这世上有鬼吗?”
陆含玉扶着季弘远的胳膊一哆嗦:“……三郎你是不是喝醉了?哪儿有什么鬼啊。”
“娘子你别不信,我没喝醉,肯定是真见鬼了。”感觉到陆含玉也害怕,季弘远反而没那么怕了。
他开始有精神头不可思议,“那鬼还骂我浪费老爷天喂的饭,不好好读书,我冤啊我!明明饭都是我自己一口一口吃的!”
陆含玉:“……”向伯说的该是天赋。
她声音有点哆嗦,憋笑憋的,“那,那鬼还骂你了?难不成是季家的祖宗?”
季弘远不愿意多回想,可哪怕差点吓晕,他也记得。
他有点恨自己过不不忘了,“不能够啊,瞧着不像季家的种。”
那张泛着绿色幽光的脸,满脸都是褶子,还又瘦又矮,脸是长脸,一点都没有季家人的好相貌。
季家最丑的阿勇也比那老头子好看不知多少倍,肯定不是季家祖宗。
陆含玉:“……”你也不像。
“那不如咱们早点睡?我有点怕,赶紧睡着等天亮就好了。”她柔声建议道。
季弘远闻言脸色发苦,“可那鬼还说别的了……”
记忆回到半个时辰前。
季三郎满怀着得意跟螃蟹一样晃悠到茅房,还没等解裤腰带,突然看见茅房矮墙上露出个发光的脑袋,又丑又吓人。
他吓得扯开嗓子刚叫出声,就被对方扔嘴里一颗甜滋滋的丸子,他没注意给咽下去了。
那老鬼就他不读书一事臭骂他好一会儿,骂得他眼前阴风阵阵。
最后,那老鬼听见脚步声才放了狠话消失,“你要是敢再荒废下去不读书,就等死吧!”
跟陆含玉说完,季弘远红着眼眶可怜巴巴看着她,“娘子你说,他是不是喂我毒药了?我才刚成亲,我舍不得娘子啊!我也舍不得我自己啊!呜呜……”
陆含玉:“……”那倒不至于。
她知道季弘远怕鬼,怕头一次喝完魑魅的季三郎再吓出个好歹,想着循序渐进,提前让向伯给喂了解酒蜜丸而已。
她坐在季弘远身旁,柔声试探,“可我这意思,那鬼说的是你要敢再荒废才会……要不三郎你明日便开始读书?”
季弘远眼睛眨也不眨就拒绝了,还特委屈,“我这才刚成亲,县学的春耕假都还没放完呢。”
“三郎你别急,我是想着,这鬼可能看不得读书人不上进,但他总不能总盯着你一个。你先读几天书应付过去,等鬼再也不出现不就好了?”陆含玉声音更温柔了。
她还安慰季弘远,“三郎你放心,我跟我爷娘不一样,你愿意读书,我便红袖添香盼你金榜题名,你不喜读书,咱也还有酿酒的手艺,我与你一起经营好酒肆,咱们日子也过得。”
她柔情似水看着季弘远,“我只盼着三郎你能平平安安就好。”
季弘远被娘子这番话给感动坏了,他抱住陆含玉,“娘子你对我太好了,我明日就开始读书!以后一定……”
陆含玉心里升起一点期待。
“……跟你好好将陆家酒肆发扬光大!”季弘远斩钉截铁道。
陆含玉:“……”行吧,还得多酿几坛魑魅才行。
春耕刚结束,村里人都不算太忙,可农家人也闲不住,第二日天不亮季家老小就都起来了。
点油灯用完朝食后,孙氏带着媳妇出去割猪草。
季父去他大伯家里还农具,大郎和二郎带着三个小郎去后院把菜地给整出来,好赶紧把后头要吃的菜种上。
因为都挺忙活,没听见三房的动静,也没人有功夫说嘴。
说白了,就连对季弘远意见最大的阮氏和乔氏,也没盼着三郎两口子能帮忙。
爱啥时候起啥时候起,别起来还指望他们伺候吃喝拉撒就行。
青衫昨夜没去县城,直接把账本给了向伯,送向伯离开后,躲在马车里等季家开门,装作从外面回来。
天光大亮后,忙活完的季家人发现青衫从厨房出来,手里提着一壶热水。
“哎,青衫你这是给六娘送水洗漱啊?这点够吗?”阮氏正在洗菜,看见后顺口扬声问道。
青衫笑眯眯摇头,声音清脆响亮,“六娘和季郎子早就起来啦,我这是烧水给六娘煮茶,送去给在书房读书的季郎子醒神呢!”
阮氏:“啥?”
不只是她惊讶,除了出门的季父外,其他季家人都不自觉抬起头,扭头朝西看。
--------------------
作者有话要说:
阴风阵阵是魑魅(春宵)酒的幻觉效果,发光的脑袋是摸了魍魉的效果。
季家人:要不是耳朵瘸了,那就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第5章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吗?没有。
哦,那没事了。
乔氏正整理铜钱,准备用红绳挂在房门口给梅娘叫魂,看了眼天色如常,她麻木低下头继续编络子。
“三郎买了新话本?”阮氏幽幽道,说出了乔氏的心声。
屋后三个小郎眼神一亮,互相对视,交流只有彼此才懂的跃跃欲试。
青衫提着热水从阮氏身边路过,说不是,“我刚才出来的时候,季郎子正温《易经》呢。”
《易经》是学子必读的四书五经之一,童生时便要有所涉猎,考秀才时要熟读且背诵,还要加算学,待得考举人时听说还要加入律法。
因武朝重科举,不管是文举还是武举都要考四书五经,乡下人家里有读书人的也都知道。
青衫提着热水回了三房,阮氏没注意自己手里的刺老包叶子都快摘光了。
“你这是准备光吃杆儿?败家娘们儿,叶子你准备泼出去吗?”孙氏瞅见后大声嚷嚷。
虽然她也觉得三郎进书房太新鲜,却见不得儿媳妇这表现。
阮氏讪讪将叶子沥水,“瞧阿家说的,早上我多捡了几个鸡子,咱们切碎了煎蛋吃。”
她将菜收拾好,起身把脏水往外一泼,扭身回来跟乔氏四目相对。
妯娌俩心里都想:陆六娘……不是个善茬!
这俩妯娌对季三郎会认真读书是不信的,问题是以前三郎连样子都不愿做,这才刚成亲几天,就愿意为了娘子装样子,陆六娘确实有手段。
乔氏捏着编好的铜钱回房时,跟去厨房的阮氏悄悄嘀咕,“说不准就是因为刚成亲,才……你忘了三郎是怎么帮阿家洗碗的啦?”
对哦,阮氏恍然。
季弘远向来善于在纵着他的人面前装模作样,让人哪怕知道他好吃懒做也视而不见,还心疼到骨子里。
把陆六娘和孙氏看做一类人,她就想得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