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淮点头,“也好。”他面露遗憾,“好像每次见面都说不了几句。”
林轻染摇摇头,表示下次还有机会。
谢淮将面具放回摊子上,快步离开。
等人走远,林轻染才想起忘记问他,那个看灯的地方在哪里了,只能自己找找看了。
沈听竹上回来灯会恐怕已经是十年前的事了,四周的拥挤纷扰让他不耐的颦起眉心,本就是清冷冷的气度,此刻沉着脸,更显的难以接近。
纵然如此,还是挡不住不时的有姑娘朝他看去,更有胆大的借故拌跤往上撞,沈听竹侧身避过,那姑娘踉踉跄跄的,差点狼狈的扑到地上去。
沈听竹视若无睹,瞧见边上卖面具的摊子,抛了块碎银,随意拿起一个戴上。
走上石桥,终于看到了在河边捧着花灯的小姑娘,沈听竹微微一笑,可很快眉头又皱起。
有男子与她搭话,她竟也不知避,还回头与人笑语。
沈听竹好似看到自己娇养着的花,被一堆烂苍蝇围着。
林轻染将花灯放入水中,看着花灯晃晃悠悠的飘远,才站起身,肩头就被拍了一下。
她错愕回过身,相似的石青色襴衫,还带着之前她挑选的面具,林轻染第一反应就是谢淮办完事回来了。
她嗔笑道:“你莫不是想吓我。”
沈听竹面具后的神色微愣,见她非但认出了自己,还对他笑得这样甜,心里那点不虞全数散去,反倒多了几分被撞动,颤晃出涟漪的青涩。
脸上微微热起来,他缄口点了点头。
第047章
林轻染正想问他可是办好事情了,目光却被他身后被涌动如长龙的灯彩吸引了去。
“是灯车来了。”林轻染雀跃的垫了垫脚尖,“我们过去看。”
璀璨的光点印在她瞳中,耀若繁星,沈听竹望着她失了神,竟像个毛头小子一样,意乱心慌,局促紧张。
他不是讷口之人,眼下却像是不会说话了一般,只点了下头。
即在外头,林轻染也不像在候府那般规矩文静,兴冲冲地走到前面,裙裾随着翻飞轻盈灵动,像只飞舞的蝴蝶,沈听竹险些追不上她。
原本,他一路走来已经觉得有些吃力,可此刻他心里涌动的欢愉将那些疼痛疲累,全数扫空,始终将她的身影放在眼中,一直追着她的步子。
“你瞧。”林轻染垫脚指着灯车,满眼都是欢喜,“好漂亮。”
沈听竹脉脉凝着她嫣然的笑靥,许久,才嗯了一声。
确实很漂亮。
等车灯走过,街上的人也散去了许多。
两人沿着街市慢慢走,林轻染瞧见一个咬着糖葫芦的小孩,一口接一口,腮帮子也跟着一股股的,她多看了两眼,那眼神颇有些艳羡的意味。
沈听竹对林轻染最直白的好,那就便是喜欢就买,他朝不远处扛着糖葫芦靶的小贩走去。
林轻染跟在后面问:“你去哪?”
沈听竹已经买好转过了身,将手里的糖葫芦递给她。
林轻染脸微红,谢淮是怎么看出来她想吃的……她有些难为情,不肯接,视线却一直盯着红彤彤的果子,“这是小孩子吃的。”
她抿了抿唇角,然后伸手接过,“不过买都买了,那我尝尝罢。”
“呵。”沈听竹望着她闪烁着盈盈光亮的眼眸,不由得笑出声。
林轻染一时羞赧极了,以至于没有分辨出这轻短的一声笑,与谢淮的声音并不相同。
她粉腮微鼓,恼道:“不许笑。”
沈听竹依言噤声,眼里的笑意却浓得化不开,还有让人心颤的纵溺。
林轻染心口莫名一跳,有些局促的别过头,指头捏紧糖葫芦上的小木棍,“我们去前面看看。”
沈听竹慢慢摩挲着指节。
这是不是代表着,小姑娘至少不抗拒他了。
无声弯唇,走上前与她并肩同行。
林轻染发现,只要自己多往哪处瞧两眼,谢淮就会二话不说买下来给她,虽然都是些小玩意,可次数多了她也不好意思,“回头我将银子给你。”
沈听竹觉得好笑,她花他的银子时可从来没有手软过,这会儿竟想着还了
正欲开口说话,远处直冲过来两个骑马的纨绔,横冲直撞,路上行人慌忙躲避,林轻染被撞了肩头,轻呼着踉跄着朝前跌去,她前头是谢淮,自己即便撞上他也不会有事,可男女有别的,火光电石之间,她选择去抓一旁插着幡杆。
哪知腰上一紧,她竟稳稳跌进了谢淮怀中,头顶是他微沉的声音,“小心。”
鼻尖撞在他的胸膛上,衣衫洁净的皂角味下,隐隐浮着浅浅的药香,林轻染竟然在这一刻想到了沈听竹,就连谢淮说话的声音她都觉得像是沈听竹。
她赶紧闭了闭眼,好好的想那煞星做什么。
身后嘈杂的马蹄声渐渐远去,被惊吓到的男男女女连声抱怨,林轻染吐了几口气,才平静下来,意识到自己还被谢淮抱在怀里,忙要推开,可他的大掌压在她腰后。
林轻染面红耳赤,“已经没事了,放开我吧。”
沈听竹按在她纤细腰身上的手微屈拢,不碰到她,他还能忍耐,眼下,他委实有些不舍得放开。
难言的亲昵,让林轻染不适的想要躲避,无所适从道:“谢淮,放开我。”
她感觉到谢淮抱着自己的手臂倏然手紧,头顶传来一道压抑着怒意的声音——
“染染把我认成谁了?”
林轻染身子一僵,猛然抬眸,面具下绷紧的下颌凌厉异常,只有沈听竹会这样叫她。
她感觉自己已经不会思考了,明明是谢淮,怎么会变了人。
她这才想起,谢淮的衣袍襟口上绣有暗纹,而眼前的人没有,刚才她嗅到药香也不是错觉……
林轻染觉得双腿发软,若是没有腰上的手托着,只怕她得跌倒地上去。
沈听竹摘下面具扔到一旁,那双桃花眼不含笑的时候,又冰又冷。
这才是林轻染熟悉的样子,迫人,危险。而不是这些天他表现出来的样子。
就在林轻染以为他要动怒的时候,沈听竹却松开了她,兀自别过头,垂下的眼帘将视线半遮,清瘦的身形在朦胧月色下,显得尤为寂寥落寞。
他盯着地上的面具,“你将我认成谢淮了,你不是对我笑。”说完他紧紧抿唇,双唇比平日还白。
前一刻还满脸怒容,而现在失落的样子,就好像是失了宝贵东西的孩童,起初是发怒,紧接着就是满腹的委屈与不安。
他若是像往常吓唬,威胁自己一番,林轻染最多也一样阳奉阴违,可她第一次面对这样的沈听竹,一时竟不会开口了。
手里还拿着他给自己买的糖葫芦,其他东西已经掉了一地,林轻染反复捏着小棍,“……二表哥。”
她觎向地上的面具,将责任都推了过去,“你自己戴着面具,我哪认得出。”
沈听竹见她提起面具,火气又在心里横冲直撞,之前他们也是这样戴着面具在一同玩闹。
“你不会是在跟踪我?”林轻染忽然觉得不对,怎么那么巧他戴的是之前自己为谢淮挑选的面具。
沈听竹听出了她话语里的警惕与戒备,转头看她,“染染觉得,我若知道你是与旁的男子一同逛灯会,我能忍受得了么,还扮作他?”
沈听竹嗤之以鼻,毫不掩饰情绪的直白话语,让林轻染无法反驳。
“你将我认错了。”沈听竹极为在意的重复。
林轻染被他漆黑的眼眸盯得莫名心虚。
沈听竹道:“那我之前答应的事……”
林清染急道:“你想反悔不成。”
“不反悔,但我要加一条。”
沈听竹说着弯下腰捡地上掉落的东西,唯独没去碰那张面具,像在赌气。
看来真是她认错人闹出的乌龙,林轻染抿了抿唇瓣,“你说来我听听。”
沈听竹攫着她,没了面具的遮挡,他眼里的情绪更为浓烈,“我不勉强你,我们慢慢来,但是染染不能心悦除我以外的人,也只能与我在一起,嫁我。”
林轻染一听差点跳起来,“你这还不算勉强。”
她紧紧捏着糖葫芦的杆子,指腹传来一阵刺痛,她拧起眉,短促的抽气揉着指腹,却越揉越疼,细细密密的跟针扎似的。
沈听竹拉过她的手道:“我看看。”
林轻染心里还气着,抽手道:“不要你看。”
“别动。”沈听竹道:“许是扎进木刺了。”
林轻染一听立马道:“我不要挑。”她幼时也被木刺扎过手,是嬷嬷拿针线给她挑出来的,嬷嬷岁数大了眼神不好,拿针尖把她血都给戳出来了。
沈听竹见她眼里噙着害怕,柔声道:“乖些,我看看,不弄痛你。”
他带着林轻染坐到街边的茶水铺里,借着油灯的光,仔细给她检查。
光线柔和着他的眉目,林轻染似乎也没那么怕他了,拿脚在桌下踢了踢他的鞋。
沈听竹抬眸,“痛?”
林轻染摇头,他动作很轻,一点也不痛。
“你刚才说的,我不答应。”
沈听竹有的是办法让她答应,可他见过了小姑娘那样好看的笑,他怕若真的做了,将来就再也见不到,“染染不想嫁我,那想嫁给谁?”
林轻染没想过嫁谁,可也不能由他说了算。
“谢淮?”沈听竹唇角都压紧了,“谢家奉孔孟之道,谢老太爷算不上迂腐,却极重规矩,对子女要求更是严厉,光是祖训就有一百多条,而且凭谢家的家底,只怕还供不起染染。”
林轻染本也只是因为与谢淮是旧相识,所以才熟络一些,听沈听竹这么说,连忙摇头。
沈听竹笑了起来,没再说话,转头让二小找来针线。
林轻染连忙缩手,沈听竹牢牢握着她的腕子,“不弄出来,有得你痛。”
针尖还未刺到手上,林轻染就如临大敌般绷紧了身子,沈听竹看向她另一只手里的糖葫芦,“怎么只吃了一颗,不喜欢?”
林轻染也低头看那一颗颗果子,因为不是在谢淮面前,她也没了那么多忸怩,咕哝道:“方才见那孩子吃,好像又脆又甜,哪知酸的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