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烟皱眉,忽然计上心头,从怀里掏出那块青云令,在掌柜的跟前晃了晃,调笑道:“认得这牌子是什么?”
那掌柜斜眼瞅了眼,立马跪倒在地,咚咚磕了好几个响头,再也不敢违拗,捧着那玉坠子跪着爬出去,说立马就给小姐办事,您且安歇着。
瞧见此,庭烟诧异不已,原本想咋呼一下,谁承想这令牌竟这般好用。
四下瞅了眼,屋子里十分干净,窗台上特意安放了个兽首金炉,点了能让人凝神静气的香,床单和被子瞧着是全新的,地上则摆了三个燃得正旺的火盆,将屋子映得红通通的,桌上摆了冷热荤素几道菜,一盆酸辣肚丝汤,还有些精致果子。
稍稍喝了几口汤,待身上暖了些后,庭烟赶忙将水盆端到床跟前,拧了个热手巾把。她坐在床边,品着手巾的热度在掌心散开,一时间脸红耳热,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魏叔?”
庭烟小声叫,低着头,盯着鞋子发呆,等了半响没见他有动静。
“那个……你衣裳特脏。”
庭烟两指搅着手巾,轻咬着唇,声若蚊音:“我,我给你洗洗。”
说罢这话,庭烟转身,看着他睡得正熟,大了胆子,将他的衣裳鞋袜全都脱下,用热手巾从头到脚给他擦洗了遍,擦那个地方的时候,她扭过头,闭着眼擦,可忽然记起,那会儿打了他一拳,他说,那个碎了。
庭烟心突突直跳,用袖子遮住脸,偷偷瞅了眼,耳朵不禁更烫了,全都好着呢,且那物什此时似乎也有了反应,有些骇人。
“呸!”
庭烟红着脸,啐了口,将被子拉下来给他盖好,趴在他的胸膛,小声道:“我以前做了个梦,梦见我和阿娘离开了桐宫,阿娘揉面,我剁馅儿,身后还有个大哥哥在包饺子,如果有一天梦成真了,我们就这么过简简单单的日子,多好啊。”
说到此,女孩不禁哽咽:“真想你就这么睡着,不冷着脸推开我,偷偷告诉你,我,我其实可嫉妒堂姐了,有那么多人喜欢她,要什么有什么,我也想被人疼啊。”
庭烟叹了口气,慢慢站了起来,看着面前熟睡的男人,柔声道:“谁对我好,我就对谁好,我去给你洗衣服。”
说罢这话,庭烟抱起堆在地上的衣服鞋子,轻手轻脚出去。
在门关上的瞬间,魏春山睁开了眼,他狠狠地嗅了下,仿佛在闻那仍萦绕在鼻间的淡淡女儿香。
其实他在马上的时候就酒醒了,以为是做梦,便肆无忌惮地吻了她。后来,竟发现是真的,她就在怀里,娇小而又柔弱。
可也不知怎地,他就想装睡,看看这丫头会对他做什么。
她脱了他的衣裳,给他擦洗身上,后来还用梳子替他重新梳头,那般的温柔。
他是正常男人,自然心动,可,可偏偏她是三哥心尖儿上的人。
想到此,魏春山懊恼地坐起来,垂首,盯着被子上明显凸起的一块,恨恨地锤了一拳。
头忽然剧痛无比,他只记得当时为了救她,与那孤云寄拼命,喝了好些烈酒,后来……后来好像撒尿,并且搂着丫头,还强迫丫头帮忙举着这不听话、摇头乱晃的物什。
正在此时,院子里忽然传来阵狗叫。
魏春山脸涨得跟个茄子似得,眼睛慌乱又尴尬,都不知往哪儿看,记起了,再后来,他好似推倒了人家的墙,骑了狗,还给嫖客和娼妇们吟那狗屁不通的诗……
一世英名,一世英名!
魏春山手颤巍巍地举起,狠狠地扇了自己一耳光,将被子捂在口上,无声怒吼……
此时月色正好,不过因白日里下了雪,有些冷。
院子里静悄悄的,风将水井旁的木桶吹得满地乱滚,拴在院门口的獒犬呜咽地叫了声,又吃了会子掌柜给它备下的烂肉,心满意足地趴地上睡去。
冷风吹起雪花,庭烟不禁打了个寒颤。
她走到院门口,问了掌柜的厨房在哪儿,央告掌柜的帮她烧了一锅子热水,要了两个大盆和一把猪鬃毛刷子,坐在还算暖和厨房门口,替魏叔洗衣裳。
先洗贴身衣物,外头那身是棉袍,裤腿沾了好多秽物,得拆了最后洗。
正搓洗着,灶台边摆放的那个小油灯忽然闪了下,厨房的门被人从外头慢慢推开,庭烟笑着抬头,登时愣住,她看见了这辈子最不想看见的人,班烨。
这人怎么阴魂不散,又找来了。
他还是像往常那样,穿着件玄色大氅,手里抱着个暖炉,俊美面庞没有过多的表情,那双眼睛阴森森的,嘴角噙着抹笑,无时不刻不在算计。
真讨厌。
庭烟不愿多说话,也不愿看他一眼,只是低着头做手头的活计,将洗好的衣裳堆在空盆里,拿起猪鬃毛刷子,刷掉鞋边的泥,随后蘸了些皂角粉,仔细地洗着鞋。
“忙着呢。”
班烨柔声问。
他给自己拉了张椅子,坐到女孩对面,歪着头,看她不声不响地刷洗。心里又气又恨,这么多年了,她何曾帮他洗刷过,哪怕一双袜子,都没有。
班烨轻笑了声,弯腰凑近了女孩,看着她那张可爱可恨的小脸,柔声道:“眼睛什么时候好的,也是,大伴当日为了救你,将你身上的毒全都过在自己身上,也该好了。”
听见这话,庭烟的手又开始抖了。
那段日子就是噩梦,她宁愿一辈子不要想起。
“你这丫头,怎么就这么不爱惜自己。”
班烨将暖炉放在灶台上,伸手,准备用指头伸进水盆里,试试温度,忽然又止住,太脏了,魏春山那腌臜人太脏太臭。
“丫头,你身子不好,受不得一点凉,莫要洗了,省得又发热。”
庭烟冷笑数声,仍刷洗着。
我的身子为何会不好,为何会受点凉就头昏脑热,还不是拜你所赐。你逼我喝十三寒,险些要了我的一条小命去,如今又来这么充什么好人,省省吧。
“对了。”
班烨从怀里掏出个玉坠子,放在掌心,眯眼仔细地看着,指尖轻轻触着玉的温润,按捺住怒气,柔声道:
“这是我母亲留下的遗物,多年来,我从未离过身。烟烟呀,大伴在这世上无亲无故,只有你,也只牵挂你,便送与了你,你这小没良心的,怎么能卖了。”
庭烟停下手里的活计,沉默不语,唇角咧出个嘲讽的笑。
与你,那是无价之宝,可与我,一文不值。
“大伴,好久不见了。”
庭烟尽量让自己心绪平静,她微笑着,将刷洗好的鞋子放在炉灶跟前,随后,走到班烨跟前,强忍住恶心,看着这男人,笑道:“你说这话的意思,我也算你的亲人喽?”
“你,你愿意和我说话了。”
班烨大喜,心中的嫉恨登时消失了一大半。
原本他不指望烟烟给他好脸色,也做好了准备,她看见他会大喊大叫,恨不得杀了他。
没想到,她竟如此平静,还愿意对他笑。
“自然,烟烟是大伴最心疼的丫头。”
班烨顾不得会沾到魏春山的腌臜气,情急之下,一把拉住庭烟的胳膊,狠狠地亲她发凉的小手,目光灼灼:“你是我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我最爱的妻,”
“是吧。”
庭烟笑着,打断男人的话。
她走近了,两只手紧紧地抓住他的手,问:“我没了父母兄弟,大伴就是我的亲人,所以,你,”
“怎样?”班烨大喜,忙问。
“你能不能去向魏叔提亲。”
作者有话要说: 元宵节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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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酱肘子
庭烟问出这句话, 双手仍旧紧紧抓住班烨的手, 可小手上传递来的温度却是冰凉。
“你说什么?”班烨脸上的笑容瞬间冻结,她手上传来的凉寒似乎刺痛了他,下意识的松开手指。
“大伴,”可庭烟却不肯放开,一双小手更加捏紧了他修长的指节,她仰着头,好似一汪清泉般的眸子直直地望着她, 眼底没有往日半分的依赖和温情,只有漠然的坚定,“我现在, 只对你有这唯一的乞求了。你既然认同我是你至亲,那就成全我, 为我向魏叔提亲。”
“你这丫头,如今出来这些天,胆子愈发大了, 这样的玩笑话也同我敢说了。”前后只是一瞬,班烨便又收紧了手指, 大力将庭烟的小手攥在掌心, 拉着她的手附到唇畔, 启唇对着她冰凉的小手轻轻呵气,“别闹气了,你已是我的人,我不介意之前种种, 你肚子里的孩子,我也愿意抚养成人,等寻个吉日,我们便拜堂成亲。”
他低朗的声音还是和刚才一样温情款款,只是眸色暗沉,眼底浮上了一层阴郁之色。
“我不要和你成亲。”她立刻摇头。
班烨生气了,她知道,若换做以前,她害怕的恐怕连大气也不敢喘,可现在,经历过那些事情后,她反而胆大了,迎上他暗沉下来的冷眸,她说的决然,“我没有办法跟你在一起,我一想到你之前对我做的那些事,我就恶心。你根本不爱我,我对你来说,只是一颗可以利用的棋子。你不光拿我换账册,你还几次要杀我。可是魏叔不一样,他疼惜我。”
“疼惜你?”班烨嘴角一勾,哂笑出来,“好个疼惜你,你这丫头才真是绝情,这样无情无义的话也说得出口。魏春山才跟你认识两天,不过一时有趣救下你,便是疼惜你了。我在你身边做这样多事,为你过毒,放下大业几次三番留你性命,甚至不在意你肚子里的野种,愿给你名分,我这又算什么?”
班烨捏着庭烟的小手,手掌不可自控的收紧,心底刚刚熄灭的嫉恨又重燃星火。
这小丫头,竟然是这般不识好歹。
他已经为了她,几次留情,做了这么多事,却还不如魏春山这样的粗鄙的腌臜人在她身边呆两天。
“你为我做的这许多事,哪样不是你之前种下的恶果。我如今不想跟你争辩……”她忍着手上的近乎骨折的痛,看向他宛如深渊的眸子,淡淡地道,“我现在腹中有骨肉,那些国仇家恨我都不愿想了,至于那劳什子账册,你既然这般苦苦追求,我愿意告知你藏于何处。但只有一样,你既然说是我至亲,就帮我向魏叔提亲。”
她说的那样平静。
没有哀求,没有商量,只是平静如水的宣告。
“庭烟,你……你知道我那六弟是何等粗鄙之人吗,他为人粗狂庸俗,无半点情趣风雅,”班烨没想到她居然面不改色的用账册威胁自己,心底嫉恨的怒火燃烧的更旺,但脸上却露出了宠溺笑容,好脾气的说着,“不仅如此,还凶悍好色的很,他成丁之后便有了通房丫头,十四岁便学着那秦楼楚馆的逍遥手段,找来三位绝色共侍。他畅快之后,非但没给那三个姑娘好颜色,还又用铁梨花玩废了一个姑娘的下身……”
他说到这里,脸上尽是惋惜之色,“这般粗野的手段,真可惜了那三个美人,就这样让魏春山糟践了。你只看他现在人模人样,你若是真的跟他,怕是被玩过了还要被赏给他的弟兄们。”
他这话说的,半真半假。
魏春山的确干过这种事儿,但却没有自己找三位绝色。而是别人投诚,送给他的三位美人,他魏春山兴趣全无,看也没看便犒劳了身边将士了。
这样的一介莽夫,除了驰骋疆场,舞枪弄棒,还会什么,懂得半点怜香惜玉?
他说这话,也不算冤枉了魏春山。
“我,我不信。”庭烟听到他的话,错愕了一下,旋即眼底的坚定便又重新凝聚,“就算是如此,我也认了。你只需要回答我,是否答应找魏叔提亲。”
就算是跟着魏春山,去陪他身边的家丁家奴,也好过跟在他身边,被当做棋子摆布。
前一刻还是和风细雨,下一刻就辣手无情。
“好。”瞧见她眼中坚定的神色,班烨心中熊熊燃烧的怒火仿佛被冷霜打过,骤然熄灭,张口答应。
嫉恨被封存了。
此时他心中只剩下一片寂寥森冷。
她看上了谁不好,竟是看上魏春山这样的粗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