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给我再锤一次,把参赛人改回去。”陆辰咬了咬牙,“大不了我再染一次头,粉色不要了。”
“你能染头固然是很好,可是这件事老师做不了主啊。”杜腾也为难,高三班主任拧不过学校的大腿,“景澄是不是有情绪了?”
陆辰想起了那个坚持不肯转身的背影,吸了下鼻子。“他没情绪,我有情绪。”
“他没情绪啊,没情绪那就好,我明天找他谈谈。”杜腾摸了摸发际线,思索着怎么补救。
“别谈了,我退赛,把名额还给他。”陆辰坚持己见,“本来就是他的。”
“已经报名了,你就算不参赛到时候学校的名额只是缺考,我没有这么大的权力啊。”杜腾叹了一声,“我再开导开导他吧。”
名额已经上报,那这件事就是板上钉钉,改不了了。陆辰失魂落魄地离开办公室,瞬间没着没落。晚自习无心再上,回班时他刚好撞上苏御。苏御身后跟着南谨,看样子俩人刚从小卖部回来,手里拿着蛋挞。
“走了啊?”苏御伸了个懒腰,“这一天天的,什么时候是个头啊,高三真累。”
南谨欲言又止,才说:“辰哥,景澄刚刚拎着书包去打工了……”
“那我去接他,苏御你今天送南谨回家。”陆辰归心似箭,“景澄可能……有点情绪问题。”
“没事,这几天大乐都来接我,你和小澄哥住一起,你一定要好好开导他。”南谨犹豫着说与不说,半晌才加了一句,“青华杯……那是景澄最想参加的比赛,只有应届高中生有参赛资格,他以前因为别的事情错过了,今年是最后一次机会。”
一阵凉风从窗吹入,陆辰点了点头。“我去找他。”
时慢咖啡厅今天提早结束营业,老板有特殊情况,所以景澄刚来就准备走了,他刚把“暂停营业”的牌子挂在正门把手上,隔着玻璃忽然有人敲门,他不耐烦:“营业结束了。”
“我。”陆辰站在门口,没打伞,粉色的头发湿漉漉。
“哇,落汤狗啊。”景澄伸了个懒腰,半小时前的挣扎已经无法从他身上寻到,“你怎么没上晚自习?”
“想接人。”陆辰目光灼灼。
“接谁?”景澄贴在玻璃门上的手指敲了敲,“要是接时曼曼我可要打你了。”
“你。”陆辰在雨里笑了。
雨不大,但是也不算小,景澄坐在自行车前杠上还要打着伞,手臂举得很高。过江时刚好有船从桥下过,呜呜鸣笛,丝丝凉意混着雨滴落进校服领口,打湿了里面的短袖。
陆辰直接将车骑到庭院里,戴明旭正在修剪墙根下的花枝:“俩人一起回来啦?小宝啊,你别老欺负人家陆辰,骑车还要带你这么一个大个子……”
“我不大,我才1米8,我是小宝。”景澄跳下车,“我回去写作业了,你也赶紧写作业吧,还得比赛呢。”
“你不跟我说点什么?”陆辰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仍旧目光灼灼,见过了他的另一面,陆辰不相信他的洒脱。
景澄低头看了一眼他的手:“怎么,夸你打球帅还是夸你数学好?我可认识一个数学大神,成绩比你牛,还比你低调,改天介绍你俩认识认识。松手,乖,我要回去背英语了,你要是肚子饿就过来蹭饭,帮我爷爷把碗刷了就行。”
说完,那只手在陆辰的手背上一扫而过,景澄回了老戴修表铺。进屋之后,他伪装的笑容忽然淡化,还好自己逃得够快,再慢一点……笑容都要垮掉了。
陆辰身上的书包沉甸甸,校服背后冰凉,一场雨,一场含金量并不高的青华杯,仿佛将景澄的笑容撕开了。他回了屋,将青华杯的竞赛密卷摊在床上,每一种题型都让他眼熟,背后是无法估量的刷题量和扎实的基本功。
然而他却做不下去,一笔都懒得动。因为他知道自己付出的辛苦和时间同样也压在景澄的肩膀上。
手机响了,弟弟的电话他不得不接:“喂,现在才知道给你哥打电话?欠揍吧!”
“哥,你真离家出走了?”于星瀚比陆辰小8岁,10岁的小男孩儿说话奶声奶气,“我好想你哦,你想不想我?”
“想,想你把压岁钱拿出来一部分,先救济一把你哥。”陆辰拉开抽屉,拿出鼓槌在桌面上敲了敲。
两兄弟,一个跟爸爸姓,一个跟妈妈姓,可是陆光齐和于迎萱都是事业型工作狂,陪伴他们的时间都很少。陆辰9岁生日那年,妈妈送的蛋糕上写着“祝宝贝儿子7岁生日快乐”,他上高一那年,爸爸开车去初中接他放学。
“那不行啊,我答应了要给同桌买零食,我的压岁钱就一点点。”于星瀚哼哼唧唧,“哥你回来吧,家里好空,就我一个人,我害怕。”
“你害怕就来找哥啊,哥这边也是一个人住。”陆辰走到墙边,左耳听电话,右耳听旁边的动静。隔壁好安静啊,不知道景澄在干什么。
“我不去,老城区很破,不好玩儿。”于星瀚继续哼哼,“你回来吧。”
“不回,除非爸妈不再控制我的生活。”陆辰这回是拧到底了,“强权家庭,不要也罢。”
“那你就不要我了吗?”于星瀚哼哼着都快哭了。
“要啊,你哥也没零食吃,你给同桌买,不给我买?”陆辰抄起钥匙,重新下了楼。
于星瀚想了一下:“可是我同桌很可爱耶,他白白的……”
“行了行了,挂了,有时间接你过来玩儿。”陆辰才不信弟弟寂寞,每天都有不同的小伙伴陪他。他快速跑出庭院,去烧烤摊忙活一通,跑回来时就看到景澄在屋顶天台站着,像是在看月亮。
雨完全停下,陆辰吓得一凛,那家伙不会在学校没跳成所以跑回家跳了吧?没工夫细想,陆辰赶紧上了楼,拉开藏在天花板里的伸缩木梯,第一次上了屋顶。
两间房屋的天台相邻,景澄那边因为有人收拾,很干净,陆辰这边落满了叶子和绒花。中间公用一条护栏,换了花衬衫的景澄坐在护栏上,身边放着他的书包。
“你没事吧?”陆辰放轻脚步走过去。
景澄没吭声,昂着头,嘴里叼着半支烟。
“你抽烟?”陆辰到了他身后,假装是刚刚知道。
“你有哮喘,应该不能抽烟吧?”景澄笑着说,拿下烟,弹了一下烟灰。
“不能抽。”陆辰跨过公用护栏,坐在了他旁边。
“不能抽烟那你上来干什么?”景澄忽然低下头,垂着眼睛笑起来。
一阵凉风吹过两人的耳边,陆辰回答:“我可以抽风。”
这下景澄彻底被逗笑了,拿起旁边一听啤酒一饮而尽:“别闹,好孩子别和我掺和在一起。”
“你吃不吃鱿鱼烧蛋?”陆辰将塑料袋里的纸盒拿出来,“小陆烧烤摊金钻烤师亲手制作。”
“不吃,烤师还有别的吗?”景澄往塑料袋里看了看,又看向他嘴角的伤口,忽然就被嘴里的烟呛了一口。
不行,不能离太近看,这混蛋小子有点过于帅。不仅帅,他妈的,还暖,还推不开,推他一下他还反扑,要命了简直。
“还有海鲜烩饭。”陆辰将另外一个餐盒拿出来,“也是我亲自做的,但是原材料是烧烤摊的,不好吃这边建议您投诉烧烤摊,不要投诉金牌烤师。”
“有病……”景澄不动声色地摁灭烟头,将海鲜烩饭拿了过来。靠海的城市最不缺的就是这一口,陆辰做烧蛋可能顺手,烩饭对他而言还是太难。
饭好像有点焦了……景澄大口大口地往嘴里划拉,两腮撑得滚圆。
“你是不是饿了?”陆辰慢慢吃着自己的。
“嗯。”景澄含糊不清地说,“还是你做的海鲜烩饭好吃,我爷爷不会做,下次多加辣。”
“好。”陆辰看着他点了点头。四目相对,还没正式体验过情窦初开的高中生给对方的瞳仁里画了一抹草长莺飞。
“青华杯的事情……对不起,我不知道那是你的机会。”等到景澄吃完陆辰才说,深深地垂着头,“对不起。”
“没事啦,反正就是个比赛,我还不爱费功夫呢。”景澄擦了擦嘴,脚边的书包里全是他的复习资料,每一页都写满,“考试就和电竞一样,菜是原罪。我技不如人,成绩没有你优秀,学校考虑换人才是明智之举。没事了。”
“真没事?”陆辰歉疚地吸了吸鼻子,“我今晚对你有愧,所以你提什么样的过分要求我都不会拒绝,需不需要陪你一夜?”
“滚吧……”景澄抬起脸,朝着云层密布的天际望了望,忽然将脑袋靠在了他的肩膀上,语气轻得很不像他,“别动。”
晚上降温,温度渐渐冷了,陆辰坐直了一些,将右肩分给了景澄。
坐到雨又下起来两个人才回屋,陆辰一夜未得好眠,翻来覆去琢磨怎么将比赛名额还给景澄。到了闹钟响起时他不耐烦地起了床,习惯性先去阳台看看,却没有人在庭院里做第二套广播体操。
等到他在老戴修表铺里蹭完热水,那个姗姗来迟的人才下来。
“爷爷,今天几度啊?”景澄披上校服外套,无精打采地问,“怎么这么冷啊?大狗狗早安啊……”
还没说完,景澄被人攥着手腕往前拉了一大把,砰一下撞进了陆辰的怀抱。
“干嘛啊?一大早就搂搂抱抱,你别占我便宜啊。”景澄扭着肩膀挣脱,脑袋里迷迷糊糊,“我爷爷还在呢……”
“景澄,有没有可能你觉得冷是因为你发烧了?”陆辰看着他烧红的脸蛋和脖子,伸手一摸,滚烫!
他从没摸过烧成这么烫还不知道自己发了烧的笨蛋。
可是他刚问完,景澄像站不住似的摔进他怀里,微红的眼皮一个劲儿地快速眨动,两只手往上抓,显然是想要在摔倒之前搂一把他的脖子,可是又没使得上力气,最后只能贴着他的身体无力地滑下去。
银色的细腿眼镜掉在了地上。
第22章 怪你过分可恶
“景澄?景澄!”陆辰伸手捞住下坠的他, 第一次见到有人发烧昏迷。景澄并不是女生,不轻,坠在陆辰双臂之中再被轻轻地放在地上, 很好摆弄, 还没系好拉链的校服外套从肩上滑落。戴明旭听到动静从厨房冲出来, 看到小宝莫名其妙晕倒自己也站不住了,扶着餐桌直喘大气。
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他尝过一次, 难道又要……
景澄昨天淋了好几次的雨,晚上又在屋顶吹风,回去之后一夜没怎么睡就作成了这样, 身体沉酸疼痛, 隐隐发冷, 从骨头缝里弥漫出寒意。方才走下楼梯已经用尽了全部的意志, 一瞬间眼前漆黑,什么都不知道了。短暂的昏头转向过去他又逐渐清醒,还想着自己支棱起来。
“扶我……一把。”景澄一只手撑地。
都这样了还逞强, 陆辰几乎要咬碎一口牙,上下虎牙的齿列严丝合缝地卡住,再开口时音调都变了。“起什么啊!最近的医院在哪儿!”
景澄还没说话, 戴明旭一步步挣扎着走了过来。自己不能倒,自己还得看着小宝好好长大, 声音也变了调。“二巷口,二巷口里面有个社区医院,快去。”
“爷爷您别担心, 我没事。”景澄如果能听出自己的声音, 就该知道他还不如不开口,简直气若悬丝。转瞬间天地又颠倒, 他被人翻了个面,而后扑在了一面温暖的后背上,被坚硬的肩胛骨顶着前胸。视线开始抬升,他的两条腿也被捞了起来,为了不掉下去只能虚虚地圈住那人的脖子。
一个马上要分化的人,身上是干净熟悉的洗衣球皂角香,肩膀还没有成年男人那样宽厚,可是校服下面的骨骼硬得像要戳破了天。他的脸不自觉地靠在陆辰的右肩之上,随着他跑步的颠簸,视线上下浮动。
出了汗的脖子和鬓角,还有那头很好看的粉头发。景澄眼皮沉重下垂,就在这晃动之中,还看到了陆辰嘴里叼着的哮喘喷雾。
世界名画,铭记一生。
傻瓜,真是傻瓜……景澄傻傻地看着他,心脏在肋骨的保护之下安心跳动,撞着他即将脱下的夏款校服。
从四巷跑到二巷没费多少功夫,陆辰冲进急诊室将景澄放在椅子上,哮喘喷雾都快叼不住了。喘息急促,他伸手拽了一个路过的护士:“医生……救人。”
陈美云看向他所指的方向:“景澄?”
景澄烧得迷迷瞪瞪,看着一个穿护士制服的人跑向自己,认清之后一笑:“美云啊……上次没回你的电话,对不住啊,下次补上,请你……看电影。”
陆辰坐在他旁边喘气,好似满腔热血喂了狗:“你烧糊涂了吧?到医院了还撩?”
“那我……玩游戏,你别跟我生气,你生气了我就着急。”景澄心里有事,刚开始根本不知道发烧了,只记得从后半夜开始难受,最初只是浑身发冷,起床时头重脚轻,每走一步都像踩棉花,随后头疼欲裂,眼眶酸涩,现在坐在急诊室的椅子里喉咙滚烫。
“都烧成这样了还玩什么游戏!”陈美云急得直跺脚,跺完往后跑,“你等一下!”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去了狗窝一趟,就发烧了?”他好奇地看陆辰。
陆辰皱着眉,将他的手腕按住:“你等着医生给你下药吧。”
“狗脾气。”景澄换了个姿势,笑着从兜里掏手机,“我跟你说……我有个游戏大佬,打游戏像开挂。”
“挂逼可耻,这种人都该直接封号。”陆辰将他手机一扣,“等着扎针吧你。”
“别啊,手机给我……”景澄在椅子里哼哼,不想让人看出自己发烧脆弱,“我打几把游戏。”
“打几把游戏有几把意思,烧退了再说。”陆辰更没好气,脸都烧得通红还嘚瑟,真不知道一个beta哪里来这么大精力。
“好了好了,不打了,你别生我气。”景澄裹着外套,额头冒着一层透明的小汗珠,“可人家游戏大佬是全赛区的前10名耶,人家夺冠,你只会夺我的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