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都这把老骨头了,区区合道算什么?”执法摆摆手,然后望向天幕,然后有人把他的疑惑说了出来:“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来人,临风派史千秋。
宿问清这才知道,这些人虽身在六界各处,但帝尊给了他们知晓岐麓山安危的玉牌,来与不来,全在一念之间。
而他们都来了。
所以忘渊帝才说,六界或有不堪,却也值得。
“天道。”宿问清解释。
“乖乖。”执法摸了摸头发:“想不到我有朝一日还能跟天道对砍。”
除此以外,六界内涌来的妖魔鬼怪不少,毕竟马上家都要被人掀了,不管是真心还是私心,至少没那么难看。
庄深一一扫过,淡淡:“蝼蚁罢了。”
“你这人。”柳妄渊轻嗤:“挨打挨少了。”话音刚落,焚骸化作长虹朝庄深射去,但刚碰到巨人的“皮肉”就被挡住,剑锋钻得都冒烟了,也没再深入半寸。
庄深眉宇微动,沉睡万年的高山碎石滚落,他像是终于来了点儿兴致,轻轻一挥焚骸就飞了出去,庄深自巨人身体内走出,轻声说:“你很像年轻时的我。”
柳妄渊点头:“你是挺像我的,毕竟儿子随爹。”
帝尊认儿子,是不分场合不分对象的。
庄深的身影凭空消失,柳妄渊眉目森冷,焚骸回到他手里的瞬间就猛地朝后挥去,庄深刹时后退数丈,然后两人顷刻执剑对碰,苍穹发出震耳发聩的轰轰声。
柳妄渊单拼修为定然不是天道的对手,最后一下他跟庄深分开,庄深立于原地身形未动,柳妄渊单膝跪地,金色的血液顺着焚骸留下。
庄深张开双臂:“这跟万万年前,有什么区别吗?我也是这般……”庄深两指合并,比划了一个刺入的动作,“夺了问清仙尊的先天灵根,让他神魂四散。”
柳妄渊蓦然抬头,眼底嗜血。
“痛?”庄深徒手接住柳妄渊劈来的一剑,轻声询问:“你们夺走谢舟的时候,问过我痛不痛?”
庄深此人的思想,明显“非我族类人人当诛”,根本不懂“冤有头债有主”。
“这我不清楚。”柳妄渊冷声,“但我不会让你从我身边夺走他第二次,哪怕是天道,我也杀!”
焚骸倏然间光茫大盛,速度快到瞧着几乎没动一般,实则已经在庄深掌心劈砍了千百回。
“太骨!”柳妄渊大喝。
太骨跟他心意相通,立刻回来罩住庄深,神器就是神器,在切断庄深跟天道联系的那一刻,焚骸没入庄深掌心半寸,有白色的灰烬从伤口处散开。
庄深微微瞪大眼睛,但很快又笑了:“螳臂当车。”
第一百五十三章 我给你一个机会
庄深眸色一沉,对着太骨缔造的结界做了一个类似于抓开的动作,随着他眼底幽暗鬼火的攀升,外面的巨人咆哮着拍向地面。
“痛痛痛!”太骨嚎了一嗓子,被庄深打回原形,身上真火未散,直直往地面栽去。
然后被赶路的瞭望首顺手接住。
“哎呀。”瞭望首像是抱着一个烫手的热山芋,来回换手:“你先把火熄了。”
太骨吐出一口灰烬,撤了真火,拍拍瞭望首的手腕:“好兄弟。”
这边柳妄渊顶着天道威压,又跟庄深过了两招,他的行动变得缓慢,但剑意仍旧滴水不漏,庄深不动声色,心中却升腾起一股若有似无的不安。
假以时日,柳妄渊定能飞升成圣。
这个人曾经被自己摧毁过,他的神色远比现在要愤怒,最后抱着道侣的尸首狼狈离开,庄深后融为天道,看尽沧海桑田,也就渐渐淡忘了这件事,可兜转一圈还是他,这一身铁骨当庄深眼中逐渐清晰起来,他真的很想知道,今日杀了柳妄渊,叫他魂飞魄散,是不是还能等来下一个万万年的遇见。
思此,庄深抬起右手,他的指尖瞧着苍白无力,但孕育着上古之力,轻轻一划,春生秋藏,叶生叶枯,像是天道轻轻拂了柳妄渊一下,但一瞬间,柳妄渊动作稍窒,然后猛地喷出一口血,紧跟着才是迟到的剧痛,四周生门一扇扇被庄深封住,天道毕竟是天道,可就在这时剑鸣逼近,朗樾速度极快,庄深倏然一握,正好抓住朗樾的剑身,这个功夫宿问清已经穿过最后开着的生门,到了柳妄渊身边。
从合道突破半步飞升的那一刻,宿问清心中不再有任何波澜,他不见山河也不见日月,天地间只有他,他看着自己,审视自己,从而突破从前的极限,顺理成章悟到很多功法秘术。
其中一招“枯木逢春”早有迹象,宿问清从前就会借力打力,庄深眼前虚晃一瞬,紧跟着那些包裹柳妄渊的死门全部到了他跟前,朗樾猛力挣脱,顺势竖劈,庄深只来得及仰起头。
等他再看来,从眉心到下巴位置,一道很明显的剑痕。
“半步飞升。”庄深一字一句。
他之前处于暴躁跟混沌中,只知道被天道压制,朦胧中看到落下天雷,却不想让宿问清过了天劫。
“若非有我……”庄深脸上的剑痕一点点复原:“真的无人可压制你们道侣二人了。”
庄深说完,双臂一震四周死门溃散,他凭空一抽,随着额上青筋暴起,一柄通体赤金的剑出现,与此同时巨人愈加暴怒,一个横扫不少修士就在它攻击的这条路径上化作飞灰。
焚骸跟朗樾同时顶上,赤金的剑呼啸而来,柳妄渊感知到了一股难以言说的恐怖力量,下意识将宿问清往怀里一护,迅猛的杀意逼至面前,快过这世间一切,哪怕是忘渊帝的剑。
“帝尊!”
“问清!”
柳妄渊跟宿问清从九天坠落,两人唇边都挂着血。
柳妄渊听庄深冷声说:“你连我这关都过不了,还妄图触碰天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着什么主意。”
柳妄渊在尝试唤醒规则,重新压制住庄深。
风卿去接人,结果被他们带着连撞两座高山,最后三人躺在地上,都没立时三刻爬起来。
“忘渊帝尊。”庄深的嗓音遥遥散开,巨人停止攻击,修士们也得以喘息,抬头看向他。
庄深大刀阔斧地坐在一片云絮上,第一次露出几分兴致来,谢舟没了,直接颠覆这六界苍生难免无趣,他只是在刚刚看到柳妄渊毫不犹豫地将宿问清护在怀中时生出了一个绝妙的主意,“我以自己盟誓,便是以天道盟誓,给你一个机会。”
柳妄渊吐出一口血,冷冷盯着他。
“从你那儿开始,你们若能架起一座天梯到我脚边,我便让你触碰到真正的天道,如有违背,万劫不复,如何?”庄深轻声。
他像在观看一出非常有意思的前戏,沉声蛊惑:“就这一次机会,忘渊帝,你该清楚,你跟问清仙尊绝非我的对手。”
庄深以自己盟誓,届时柳妄渊他们一旦办到,就算他也不能违背,否则天谴马上应验。
是个疯子,连自己都要玩进去。
而如此远的天梯……
“还愣着做什么?”执法虽然身上挂彩,但说话仍是声如洪钟,言罢爆喝一声,双手撑地,以灵力汇聚而成的一截天梯就此出现,离着庄深十万千里,但有一寸是一寸,行路大道亦是如此。
金远则一瘸一拐地过来,同样的动作,天梯迅速攀升。
以史千秋为首,整个临风派弟子加入其中,庄深看着那些荧光汇聚,心中只有嘲讽,这仅仅只是个开端。
天梯朝着庄深延生,很快,柳妄渊手执焚骸,一脚踩上去。
四目相对,庄深轻蔑地笑了笑。
然而不仅如此,无数流光像是夏日田野中徐徐飞来的萤火虫,也落在天梯上。
这是来自于六界生灵共同的祈祷跟祝福。
“你以为你站在了正义的那一边?”庄深问道。
柳妄渊脚步不停:“本尊从来就跟‘正’字搭不上边,只是生了颗心,庄深,谢舟为了你散尽轮回,渡你为人修,他的良苦用心你终究是不懂。”
“我只懂人死如灯灭。”庄深淡淡。
随着天道威压,天梯越来越缓慢,最后在某处戛然而止,柳妄渊抬头,看到他跟庄深的距离不过百丈。
庄深站起身,“比我预计的要近,忘渊帝,就算整个六界都助你。”他说着一挥袖,幽蓝色的鬼火在天梯断口处猎猎燃烧,它们没有声音,却像吞噬过无数生魂,不管何等大能,落入其中也是白骨都不剩。
“此乃冥渡幽火,想必你也感知到了,莫说半步飞升,即便是飞升成圣落入其中也万死无生,但这个东西很公平,你投进去什么,便回报你什么,忘渊帝,你说从你那儿到我这儿,又顶着天道威压,什么样的代价才足够?”
柳妄渊握着焚骸的手骨节发白。
庄深勾唇笑了,“要一个半步飞升者,先天灵根重生往复,没准冥渡幽火大为感动,天梯能把你直接送到天道面前。”
宿问清眸色平静,白衣轻扬。
整个六界仿佛陷入一片死寂,很快,天地间响起庄深猖狂疯癫的笑。
“哈哈哈哈……”庄深笑了许久才笑够,他擦了擦眼角的泪,看向柳妄渊:“你可舍得?”
“舍不得,你们能活,但无数生灵要死。”庄深耐心等待。
谁知满目色变中,唯独柳妄渊跟宿问清神色从容。
庄深放在身侧的手微微攥紧。
呵,什么挚爱道侣,大抵都是骗人的,庄深不懂,这些所谓的大能哪儿来的这些责任感?若换成他跟谢舟,定然扯个空间,只保他们千年万年。
“若这冥渡幽火要我,我去便是,你笑什么?”宿问清问道。
柳妄渊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没有转身看他。
他们没有慌乱,是因为心中早就有了考量。
只是这考量根本不在一起。
宿问清踩着天梯而上,只是没走两步,忽然听柳妄渊唤道:“生生。”
柳生生早在六界众人陆续赶来时就到场了,她跟着同族并肩作战,此刻听到帝尊的唤声,像是得到了某种信号,神色无比挣扎。
柳妄渊侧目,嗓音压低:“生生?”
柳生生一咬牙,右手猛地甩出,宿问清只听到一阵破空之声,然后从肩膀到脚就被结结实实捆住,他先是一惊,跟着用力挣脱,但缚灵绳纹丝不动。
“可能需要你帮我一个忙。”那日在岐麓山,柳妄渊如是说。
柳生生点头:“您说。”
“若到问清需以命护这四海六界的时候,用缚灵绳捆住他,千难万难,总有我顶着。”
当时柳生生只觉得不可思议,怎么可能呢?帝尊跟仙君强悍到六界再无敌手,谁知不过一个眨眼,就被帝尊说中了。
“生生?柳生生!”宿问清怒喝:“你这是做什么?!”
柳妄渊转过身,眸色温润地将宿问清包裹住,问:“那你又是在做什么?”
柳妄渊最怕宿问清这样,他的道侣不是假慈悲,若一人可换天下人,他义不容辞,苍生面前个人情爱微不足道,但柳妄渊心想凭什么呢?他把全部的真心都给了这个人。
他历经万年修炼到六界至尊的地位,不是为了让宿问清赴死的。
至于下面那些人到底打着什么算盘柳妄渊根本不在乎,他叹了口气,“问清,以身殉道,你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宿问清眼底的清冷平静散去,他又用力挣了一下,但缚灵绳不愧是灵器至宝,只会更紧,“帝尊!”宿问清的无措要大过那点儿心虚,他不知道自己为何慌乱,但就是心跳如鼓,柳生生不会只听帝尊一声呼喊就放出缚灵绳,他们明明是商量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