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扬舲叹了口气,他是真的不知道卫南寻到底在气什么。
第42章
◇
你到底在哪?
陈亭畔一袭素衣长裙立在门口, 面色苍白,就连脸颊也凹了下去,比起几日前的意气风发来几乎是换了一个人。
看得出从前一直被家族好好保护的千金,在她过去的十几年里从未收到过如此大的打击。
然而她也并没有能够如苏扬舲预想的那边坚强。
或许内心还不够强大吧。
苏扬舲暂时放下对卫南寻情绪的担心, 只与他知会一声便走下了马车, 来到陈亭畔身边。
“四皇子……”
陈亭畔未说话眼中已是泪眼婆娑, 只要看上一眼, 别管男女都会心生怜惜, 苏扬舲自然是个正常人, 望着陈亭畔快要落下的泪滴,不自觉的上前迈了一步, 安慰道:“陈司业何苦在门外等着, 天还这么凉。”
一边说一边沉下脸色望着旁边侍候的侍女, 沉声道:“陈司业是我桦雾府的贵客, 你们不好好照顾, 若是她生了病, 定不会轻饶。”
陈亭畔闻言, 咬着下唇开始摇头,“四皇子,是我自己心急想见你, 你不要责怪她们。”
苏扬舲叹了口气, 神色柔了几分, 说道:“我们进去说吧。”
他随即向里走了几步,却发现陈亭畔依旧没有动,便又停下来看着她。
“四皇子, 我不冷, 你能不能跟我说说怎么样了?”她唇色苍白, 整个人都显得憔悴不堪,身子薄薄的如同个纸片人一般,看起来比苏扬舲这个病人还要更柔弱,平日里的刚毅坚强全都寻不到一点痕迹。
这般景致,却让苏扬舲眼前浮现出第一次见卫南寻的时候,虽然受到了那样大的打击和羞辱,却依然脊背直挺,满脸倨傲,好像所有的事情都不能让他弯了腰。
他不禁感叹,所以卫南寻能当男主,而陈亭畔即使是盛京城最美的女子,是朝中唯一的女官,也只能是个女配。
或许是因为陈亭畔是这篇小说里他最喜欢的角色,亦或许是她的身上多多少少留着他对美好的影子,苏扬舲对她如此柔弱竟然有些许失望。
尽管那些情绪也是转瞬即逝。
收回思绪,他淡淡的对陈亭畔笑了笑,“你不冷,我却冷的紧。”
陈亭畔怔愣一瞬,眼中闪过丝慌乱,回过神来后赶紧跟着他的脚步往内厅走。
路过那一树雪白的梨树,苏扬舲抬了抬眼,伸手接下飘在他面前的那一瓣落花。
“将枝头还未全开的花蕾全部摘下,做一份梨花酥酪给卫质子送过去。”苏扬舲微微侧头吩咐身边的允乐。
允乐见礼,却久久未动。
苏扬舲眉心一皱,冷冷地看着他。
允乐赶紧禀告:“主子,卫质子他没下马车,已经走了。”
“走了?”苏扬舲猛地握住手心的梨花花瓣,疑惑的问:“去哪里了?可有人跟着?”
“小的不知质子去了哪里,尹川倒是跟着他呢。”
苏扬舲睥睨着他:“自去领罚吧。”
允乐只得领命默默退了下去。
苏扬舲转头对着陈亭畔,声音放柔:“我去找了江统领,他手里握了一些能证明陈老清白的证据,而且他也答应我,会帮助陈老。”
陈亭畔缓缓抬起头,一滴泪滚在眼角,不敢置信的问道:“江恒?他真的有证据吗?他真的肯帮我们吗?”
苏扬舲听得出她话语中的艰难,于是肯定的点点头,“相信我,三日,给我三日我一定会把陈老救出来,也一定会给你们陈家洗清冤屈。”
算是对自己喜欢的角色的一个交代吧。
苏扬舲其实知道大家都问为何要帮陈元傅帮陈家,也都认为这些都是因为他对陈亭畔的那份「与众不同」的情分,可是世人却只猜对了一半。
他对陈亭畔的情谊确实「与众不同」,那是因为他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喜欢的小说角色蒙受冤屈,而且还是因为他的出现改变了对方的命运,这是他难以接受的。
除此以外,别无他想。
陈亭畔垂下头,试图掩饰住自己几乎快要崩溃的情绪,重重点点头,“我信你。”
此时此刻,她确实没有其他的依仗,素日里那些与陈家交好的官员,都只在观望,或许他们也想为陈家的案子出一份力。
但无奈这其中牵扯的太过于深远,这些官员并没有在朝中位高权重的。
于是,抓住四皇子似乎成了陈亭畔唯一的希望。
苏扬舲自然看穿了这一切,他也知道自己该好好安慰一下心情低落的陈亭畔,可是他的心里却烦躁的紧,卫南寻不告而走,更让他着急。
他长袖挥了挥,示意旁边的侍女将陈亭畔带走。
侍女白鹭托着陈亭畔的手臂告退走向后院,苏扬舲侧目看着她离开的背影,不由得轻叹了口气,又从衣袖里摸出了一封信。
这是今早收到的苏星熠的千里加急,他现在才抽出空将信打开,一行一行的看下去,他不自觉笑了笑,原来五皇子苏星熠得到了陈家入狱的消息,改变了启程日期,即日便离开了南疆边城枢恒,他在信中只写了一件事,就是希望苏扬舲务必要对陈亭畔好加看护。
叠好信纸,苏扬舲小心的将它收进袖带中。
回到无尘院,苏扬舲便又让乌墨叫来正在受罚的允乐,看着允乐一深一浅的摸着屁股走进房间,他也忍不住笑了笑,随手扔了一瓶疗伤药后才说:“你将江恒给的信送到柳风府,不要露脸,悄悄的送进去,但是一定要保证珹王能看到这封信。”
允乐呲着嘴角拱了拱手,虽是受了罚但是看到那瓶玉瓷膏,鼻子忍不住一酸,四皇子果然只是面冷心热,还是对他很好的。
他小心的收好信和药瓶,拱手离开了无尘院。
——
三月的天气总是多变的,就在快到中午时,天空开始淅淅沥沥飘起了小雨。
苏扬舲倚靠着软榻,看着窗外的雨滴越来越密,心下又开始担忧,长眸透出几分阴霾,修长的手指叩着旁边的木扶手,状似不经意的问一旁立着侍候的乌墨:“允乐可回来了?”
乌墨摇摇头道:“并未回府。”
苏扬舲紧接着又问:“尹川呢?”
乌墨低笑一声,答:“主子是想问卫质子回来了没吧?质子和尹川都还没回来,奴婢已经派人等在了门口,若是他们回来就回来禀告。”
言闭,他看到苏扬舲陡然蹙紧的眉,才觉自己又说错了话,赶紧垂头求饶:“乌墨多嘴了,主子恕罪!”
怎么还未回来?
苏扬舲没注意听乌墨后面的话,心思都在窗外的飘雨上,到底是有什么事情要去这么久?他的眼睛不好,这盛京城又不熟悉,万一有个什么闪失……
如此想着他猛地站了起来,“更衣,备车。”
乌墨赶紧去拿外衣,一边给他穿衣一边问:“主子,外面下着雨寒得很,您有什么急事要亲自去的吗?”
苏扬舲自己系着系带,吩咐道:“叫宋阳过来,你随我们一同出去。”
乌墨领了命赶紧退了出去。
天越来越阴,昏暗的像极了黄昏,雨水滂沱,在马车上肆虐,一阵阵冷风夹着凉雨扑进车内。
苏扬舲已经在盛京城里寻找了三条街,但依旧没有影踪。
“宋阳,你进来。”
宋阳弯着腰恭敬的探进马车里,因为自己身上的蓑衣上沾着雨水,又怕寒气过给苏扬舲,他很谨慎的没有把整个身子钻进来。
“主子。”
“你可知质子会去哪?”苏扬舲自然是知道宋阳与卫南寻之间的关系,从前他装作不知不想戳破,可是现在事出从急,他已经顾不得那么多。
“小的不知。”宋阳眼睛里闪过微光,很快就暗淡下来。
“他在盛京城不熟悉,况且他的身份也不合适暴露在外面,若是你知而不报,让他受了什么伤害,你的担得起吗?”苏扬舲捏紧车窗上的布帘,眼睛依旧看着外面,只是语气冰冷。
宋阳脖子缩了缩,眼睫眨了眨。
他心里也是担心卫南寻的,可是尹川的身手他也是知道的,所以一开始也没有太着急,只觉得尹川会保护好。
可是他看到苏扬舲这样焦急的寻找,心里反而开始不安,一时之间竟然有些拿不定主意,他确实不知道卫南寻去了哪里,但是……
但是他知道景国在盛京城里有个暗桩。
一般情况下,情报都会从这个暗桩向外传到卫南寻这里,但是卫南寻从未亲自去过这里。
他现在不确定卫南寻是否会在这里,但是若是真的暗桩那里出了什么事,而卫南寻他们又恰好就在那里……
到底该不该说出来?
苏扬舲收回望向窗外的目光,盯着宋阳冷冰冰。
过了好久,宋阳咬着下唇,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似的,他缓缓摇摇头,道:“抱歉,主子,小的确实不知卫质子会去哪里。”
苏扬舲心脏收紧,良久,才吐了口气出来,眼神一寸一寸缓了下去,挥挥手示意他出去吧。
是他自己太心急了,以宋阳的忠心程度,是不会轻易对他这个「仇人」说真话的。
眼神又飘向马车外面,大雨磅礴,如珠如柱,五米开外迷茫一片什么都看不清。
你到底在哪?
第43章
◇
他来寻我了。
天色愈加深沉, 瓢泼大雨却没有一点要变小的样子,将整个盛京城刷成一个水帘洞。
街上行人稀少,偶有马车经过也是飞驰奔向终点,只有四皇子的马车在长街上走走停停, 在每一个有人躲雨的店家都会驻停片刻, 白衣少年撑着伞趟过流淌的雨水, 走到店家内细细察看一番, 在撑着伞走出来回到马车上。
红色的发带在雨水中飞扬。
“主子, 还是我去查看吧。”
马车再次停在了一家药铺前, 隐约能看到铺子里面挤满了躲雨的人,苏扬舲命人停下马车, 掀帘而出, 刚要撑开油伞, 钻进雨雾中就被宋阳一把拉住了手腕。
苏扬舲浅笑, 手指叩在伞柄上「啪」的一声, 伞打开了, 截断了如柱的雨水, 将它们分成若干份从伞骨处垂直落下。
红色发带钻进伞下, 白衣沾着溅在地上的水坑向着店铺方向迅速移动。